“師弟，早呀。”

從雨燕寮走出來的姜正初對正在鏟雪的火工童子招呼道。

挽云宗內，以身份論輩分，姜正初縱使只是個煉丹房的記名弟子，身份也比雜役、童子高出一檔來，以師兄輩分自稱合乎規矩。

“哦，姜師兄早，天還沒亮呢，這么早起來練功呀？”

“我天資不如別人，唯有靠后天彌補，多學多練，否則跟不上大家的腳步。”

火工童子滿眼崇敬道：“師兄，你可真是勤勉，要我說，咱們鳳萊堂的每位師兄弟，都應該以你為榜樣楷模才是。”

此話一出，姜正初連連擺手，“你可別抬舉我了，愧不敢當。我比別人用功，也是出于無奈，笨鳥先飛嘛。”

說話間，他便找了個石靶，端坐于靶下，準備練習火云掌。

那火工童子識相地不去打擾，拎起了鏟子，就要離開晾場。剛邁開腳步，卻聽見姜正初喚了一聲，“嗯……師弟，打聽個事。”

“哦？姜師兄您說。”

“你可知道……領取宗門任務的百機堂在哪一峰？”

“哦，百機堂呀，八方廣場東邊，最矮的那一幢就是。師兄若是要去，得過了辰時，這會兒還沒人。”

“多謝師弟，那你忙去吧。”

“欸。”

兩人分別，晾場上只剩下正在調息準備練習火云掌的姜正初。

方才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他特意嚷得稍大聲了些。

如他所愿，晾場旁邊的幾座寮房里，學生們清清楚楚聽見了姜正初與火工童子的對話。

畢竟此刻時候尚早，在一片寂靜中，即使再輕微的聲響都容易傳遞得比往常更遠，也更具穿透力。

與晾場一門之隔——

阿七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百機堂？哦……對，這小子那窮酸樣，想必身無分文，可不得去接點任務賺資糧么。不過，可惜呀……”

阿七稍微把窗戶頂開一條縫，瞄了眼在寒風中練功的姜正初，“可惜呀，熬個基液都險些死在考場，去百機堂能接得了什么任務？

代人熬藥，還是磨藥粉、烤藥材？那能賺得了多少……白費勁，丹道修行哪是勤工儉學就能修成的……

估計到了月底，你會是第一個被逐出煉丹房的。哎，可憐人……”

姜正初的背影，忽然令阿七心酸不已，他不忍再瞧那背影，關緊了窗戶，“過去的我，何嘗不是跟你一樣的蚍蜉呢？

咱們這種沒根沒底的小人物，除了攀附一棵大樹，無路可走……”

感慨著，阿七鉆出被窩，端著銅盆去打水。

或許是因為晾場上的談話有些大聲，黃鸝寮旁邊的幾座寮房也陸續響起洗漱的動靜。

半個時辰后，換好衣裳的阿七在許殷豐的床邊低聲問了句：“少爺，今日不下雪，外面可暖和了，起來練功嗎？”

“滾！”

……

挨了一煙袋鍋子的阿七伸伸懶腰走上晾場，和其他幾名鳳萊堂的弟子肩并肩，互道了早，接著閑聊起來：

“誒，麻雀寮和畫眉寮那仨，受傷的，咋樣了？”

“止了血，大夫說是小傷，不礙事，其中有一位明天就可以下地練功了，但我聽說，他還打算繼續……強行改練元陽養氣訣，

說是想趕在月底之前重開經脈，畢竟底力每高一分，通過火云掌考核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哎呦，真是不要命，跟正初有一拼。”

阿七聽到這稱呼，眉毛一挑笑著問：“嗬，正初？你跟他很熟絡？”

“倒也不是，只打過幾次招呼，可是總覺得……正初給人一股奇怪的親切感，他特別用功，聽課也特別認真，可能就是那股勁吧，讓我覺得挺親切。”

“可惜，咱們這期里面，就屬他修為最淺，估計等考完試……你就得跟他一別兩寬了。”

“哼，依我看，這么個貨色就該除名的，有他在，咱們的身份都拉低了。”

“行了行了，別扯閑的。”阿七對姜正初的事不感興趣，于是把話題轉了回來，“說不定咱們也自身難保呢，你們覺得，咱要不要也學那三位一樣，盡快改練元陽養氣訣？”

“我倒是想呀，以我的底力應付火云掌考核，估計也夠嗆呢……可是那口訣太難了，我才背到第七頁。”

“比我強，我剛開始看第一頁……而且其中精妙之處，難以解讀，悟不透……”

“那咱們要不要，練完功之后，一起研讀元陽養氣訣？早做準備？”

“好呀，爭取二十天……不，十天之內，大家齊心，攻克口訣！”

“好呀，好呀！”

七嘴八舌間，阿七和這幾位同門約定結成互助小組，共同在課業上進步，接著，就開始今日的火云掌練習，各自找了個石靶坐下……

兩個時辰一晃而過，連續下了幾天雪，今日難得艷陽高照。

趁天氣好，晾場上已經聚集了十來號人，這些丹道入門的學徒對著石靶齊齊施展火云掌。

就像在冰天雪地里點了幾堆篝火。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人群也壯大起來，姜正初便按照預先設計好的……停止了施法，并且，刻意在站起身的時候踉踉蹌蹌，腳步歪斜。

見他這副模樣，有熱心的同門上前來問，“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法力耗完了，有些疲憊……我回房歇歇就好。”

擺手拒絕了攙扶之后，姜正初邁著軟綿綿的腳步，進入了雨燕寮。

他的背影，始終都在幾雙眼睛的注視之下。

其中便有阿七，他一邊維持著火云掌的施展，一邊琢磨，“可能昨天真的看錯時間了吧，就憑他，怎么可能短短幾天之內把法力提升上來呢？果然是我多心了……”

而回到了雨燕寮的姜正初，則長出一口氣。

“如果一味地藏東藏西、消極躲避，只會讓自己看起來過于鬼祟，更加引發別人的好奇心。

倒不如像今日這樣，虛中藏實，實中藏虛，魚目混珠，真假難辨。

把偽裝做足，九死小洞天的秘密就能永遠守下去。”

他對于自己給同窗們留下的印象很是滿意，也很滿意這幾日的修煉效果，“話說回來……沒想到，小洞天的火行靈氣配合元陽養氣訣的益處，比我想象中還要好，底力增強了不小。

如今持續施展火云掌兩個時辰，感覺還有一半法力沒用完，甚至不止……

照這個速度，通過火云掌考核的希望，越來越大了。”

周身經脈都感受到法力涌動，姜正初只覺得自己精神抖擻，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兒。

他重新整理干凈衣冠，稍作休息，便再度打開房門，披上棉布大氅登上了前往八方廣場的山路。

“如果再繼續用小洞天聚靈，到了月末考核的時候，我真實的法力一定會瞞不住，

但不瞞也罷，

想打消同窗的猜忌，

只能使用魚目混珠的障眼法，

這事，現在就得開始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