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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1988(1)

同做個血性男兒

愿同到世間闖一次

強調靠我兩手創動人故事

成敗也不再猶豫

——《真的漢子》林子祥1988

2.

在富足的歲月迎來的新年格外喜氣洋洋。

陳仁達提前兩個月就開始張羅祭祖、點燈,盆菜宴等一干事宜。照例把村中有威望的族老請來,安排祭祖的流程、參加人員名單及盆菜宴的菜單。如果有最近一年出生的男孩,家里也會在這時候抓緊報名酬丁禮,以便盡早認祖歸宗。舞龍、舞獅、英歌這些集體表演,則需要召集本村的年輕人拉練,要想在當日舞出威風,跳出氣勢,實打實得臨時抱一個月佛腳。

陳家貴本想躲懶,無奈陳仁達扮時遷舞蛇,練習時托大,一個空翻扭了腰,只好退出英歌表演讓陳家貴頂上。就這樣,陳仁達還不肯休息,敷著膏藥叉著腰在一旁坐鎮指揮。

陳家貴模樣出挑,又有練武底子,身手異常矯健。大年初一,鞭炮震天,陳家貴臉上涂滿油彩,扮起時遷開道,兩排年輕人身著鮮亮武服,扮作余下的水滸一百零八將,跟在陳家貴身后擊槌,咚咚鏘鏘。

南嶺村村民聽到聲音傾巢而出,跟著隊伍呼喊奔走,這支隊伍如同一只游龍,從村頭出發,越變越粗,越變越長,走街串巷,聲勢浩大。

隊伍行進到一半時,陳家貴瞥見小巷角落里披頭散發的紅姑娘,哭著和李富拉拉扯扯。對老一輩人來說,大過年的女人當街哭十分不吉利,當下就有人威脅她收聲。

陳家貴忍不住回頭,旋即看到了紅姑娘被人推倒在路邊,踩了幾腳。陳家貴一愣神,動作慢了半拍,然后就聽到身后的親哥陳家富悄聲喝止道:“今天全族人的大事,你愛管閑事也要等儀式結束,爸在后面看著呢。”

陳家貴不容多思,趕緊跟上節奏,賣力演出。儀式結束,陳家貴油彩未卸,頂著一張兇神惡煞的臉譜尋李富,結果李富沒找到,又被陳家富拉去參加祭祖和安排盆菜宴。祖祠廣場前擺出千人盆菜宴,村中所有親戚朋友甚至海外親人基本都到場了。陳家貴陳家富兩兄弟像兒時一樣,被陳仁達領著到處喊長輩,迎來送往,一直忙到晚上。

第二天,陳家貴在一個不用早起的日子起了個大早,街上買了一份腸粉,去找紅姑娘。紅姑娘住在一條偏僻小巷,陳家貴不知道具體哪間房,抬頭一看,二樓窗戶曬著件玫紅色的性感吊帶,大概就是了。外面日光強烈,陳家貴摸黑爬上一道狹窄的樓梯,上到二樓敲門,幾分鐘后,紅姑娘雙眼紅腫地打開門。

“新年好。”陳家貴說道。

“新年好。”紅姑娘機械地重復。

“小夢最近怎么樣?”陳家貴問道。

“呃,挺好的,長高了不少。”

小夢是紅姑娘的女兒,父親不知是何人,一直放在老家養。紅姑娘身份尷尬,家中父母不許她過年過節回家,上次見面和女兒見面還是一年半前。

“你和李富怎么回事?”陳家貴問道。

“沒,沒什么事?”紅姑娘目光閃躲,趕緊岔開話題:“腸粉是帶給我的嗎?正好餓了。”

陳家貴把腸粉遞給紅姑娘,紅姑娘把塑料袋套在碗上,澆汁后大口吸溜。

陳家貴看沒什么事,拿出一百塊放在桌上,說道:“給孩子的壓歲錢,不然你就回老家和小夢團聚吧,別待在這了。”

紅姑娘像沒有聽到似的,頭埋在碗里。

陳家貴起身離開,關門前,想想又說道:“別去好運集市。”

一周后,紅姑娘死了,淹死在村南原來養鴨的池塘里,打撈上來的時候人都泡腫了,渾身掛著水草,嚇得看到的人嘔吐不止。

報案后來了一輛警車,下來三四個警察和一個穿白大褂的法醫,各個臉上陰沉如墨,神色凝重,村民和他們視線對上都覺得膽戰心驚。經過一番調查后,警方很快確認紅姑娘的死因是自殺,于是通知家屬前來認領遺體。結果左等右等一周過去了,愣是沒有一個親屬過來。

警方又麻煩當地派出所上門,紅姑娘的父母才姍姍來遲,一來就鬧到村委會要賠償,說人是在這里沒的,這里的人就要負責。這套說辭沒有法律依據,村委會果斷拒絕,可這對老夫妻撒潑打滾,起早貪黑地來村委會鬧,為了息事寧人,陳仁達只好個人拿出一千塊賠償。

拿到錢后,紅姑娘的父母當即坐火車回老家,說女兒是外姓人,不能葬入祖墳。警方無奈,只好按照規定火化處理。

村里也沒人愿意處理紅姑娘的身后事,是陳家貴買了骨灰盒裝紅姑娘,替她去出租屋收拾遺物。到了后看到房東在一邊罵著晦氣,一邊把她的東西往垃圾堆扔。還好陳家貴來得早,再晚出租屋都空了。

陳家貴心情很復雜,當初紅姑娘未婚先孕,走投無路之下找自己借錢。陳家貴曾認為這女人不自愛,落得這般田地也是活該。可是經年相處下來,陳家貴發現自己也不過幸運而已,若是出生在紅姑娘那種貧困的家庭,面對紅姑娘那樣魚肉兒女的父母,易地而處,陳家貴自問并不會比她做得更好。

陳家貴湊近一看,發現花花綠綠的衣服旁,有一大把刮刮樂。陳家貴數了數,足足有近百張,越想越不對,馬上跑到公安局報案。上次出警的一個女警官安靜地聽完了陳家貴的描述,表示確實可疑,但陳家貴說的只是線索,不是證據,李富等人連嫌疑人都算不上,暫時不能采取行動,讓陳家貴回去等候消息。

出了派出所,陳家貴眼前浮現出無數張紅姑娘的臉,落寞的、傷心的、期冀的,還有死不瞑目的。陳家貴胸中煩悶,提腳往好運集市去,打算當眾撕開李富的真面目。

好運集市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李富又站在臺上恭喜一位幸運兒,這種事路人是常看常新,羨慕嫉妒。

結果,歡呼聲中,陳家貴沖上去就把刮刮樂甩在李富的臉上。

李富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家貴,然后說道:“怎么貴哥沒中獎就發怒呢?”

“這些是我從紅姑娘那找到的,你來說說是怎么回事?”陳家貴說道。

紅姑娘的身份見不得光,還死在正月,大多數人只覺晦氣,絕口不提。然而李富不見害怕,反而嗤笑出聲,“貴哥,你不是吧,你要為這樣的女人討公道?你不會是她的......”

“公道就是公道,不管是什么人的公道,我都要問問。”陳家貴義正詞嚴地說道。

“我們要相信警察,警察還能說假話嗎?這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如果你非說我和她有什么關系,那只能是普通顧客了,還是不太幸運的顧客,畢竟買了刮刮樂中大獎的,我沒有不認識的。”

“你的刮刮樂真的能中獎?”陳家貴問道。

“當然,你身邊的這位大叔就是,看看,這錄音機不是假的,正宗三洋牌。”李富說道。

“我懷疑中獎者是你安排的。”陳家貴問道。

這時,臺下有個年輕人大聲說道:“劉叔是我鄰居,不是騙人的,你不能自己沒中獎就胡攪蠻纏。”

“天上不會掉金子,大家不要上當了。”陳家貴對著臺下說道。

“貴哥,你和紅姑娘一個被窩滾出來的,感情肯定很深,但人死不能復生,你跑來我這里發脾氣也沒用。”

李富說完,臺下開始竊竊私語,紅姑娘的死在村里算是個不小的新聞,但無論過去如何,現在斷然不會有人想要和她扯上關系的。

“你最好別被我發現什么”,陳家貴對李富咬牙切齒,然后又對臺下說道:“大家別上了這個人的當,不要再來這里花錢了。”

“下去吧。”臺下的人齊齊喊道,不少是陳家貴熟悉的面孔,甚至是陳家貴幫助過的人。

陳家貴突然有些恍惚。過去人人都窮,一無所有,他站上一條板凳,叫人跟他去隔壁村拼命,把糧食要回來,他沖在最前面,眾人緊緊跟著,紛紛響應。而今,大家兜里漸漸有了錢,陳家貴無非提醒大家不要上當,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陳家貴落寞地往回走,經常一起打牌的假小子楊愛琴跟上他,問道:“貴哥,你是為錄像廳生意過來的嗎?”

“所以,你覺得我為了兜里幾個錢,臉都不要了,跑來這里跟李富搶客人?”陳家貴生氣地說道。

“貴哥,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勸你做生意就好好發財,別老管別人的事了。”

“是嗎?”陳家貴問道。

“對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替別人擔心,別人不會記得你的好,可你攔了別人發財的道,別人會跟你拼命的。”楊愛琴說道。

“好,就聽你的,你幫我去買一整版刮刮樂給我。”陳家貴說道掏出錢放在楊愛琴手上。

“啊?”

陳家貴花了兩百,氣急敗壞地在家刮了一下午,中了十包洗衣粉,一個臉盆,不能證明刮刮樂有問題,也不能證明刮刮樂沒問題。

幾天后,陳家貴與紅姑娘的風流韻事就在南嶺村傳得到處都是。以前貴哥喊得越勤的人,對陳家貴越發避如蛇蝎,一是怕別人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二是內心真的認為發財比公道更重要。

即使外邊流言傳得多厲害,陳家貴仍不死心,沒人愿意幫他,他就自己悄悄跟著李富好幾回,然而每次跟到隔壁村就會跟丟,有人打著配合阻攔他找證據。

陳仁達這次顯得十分平靜,問他:“你折騰來折騰去,是為了面子,還是真的和那個女人有點什么?”

陳家貴說道:“不是你說的人要爭個理字?理字還能因為對象做什么營生而區別對待嗎?”

陳仁達不說話了,可陳家貴一個人,單槍匹馬的,終究也查不出什么。

紅姑娘當初怎么悄無聲息地來到這個世界,如今就怎么悄無聲息地變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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