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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做自己,沒必要和別人一樣(上)

  • 籠,鳥
  • 吳仁谷
  • 3548字
  • 2024-10-24 13:46:42

清晨小雨淅淅瀝瀝地砸向地面激起無數個小箭頭。大院的驢子無處避雨著急地憨叫著。方永亮戴著一頂草帽出來把驚恐的驢子牽到后院的草棚子里。聽到方永亮起來了,梅露也不管什么原因便起來準備早飯。方向聽到動靜也爬了起來,看看父親的煙袋里還有沒有煙草。

方向想推開方程的門叫他起床,父親不喜歡睡懶覺,自然也不希望孩子們有這個習慣。

一開門方程打橫在床上酣睡著,方丹攤開四肢趴在方程肚皮上熟睡著。方向搖搖頭笑著,終究還是沒有叫醒他們。

過陽雨很快就停了,天氣晴開又是艷陽高照的一天。

方永亮坐在家里,身上衣服濕了一些,梅露取下來,方永亮土黃色的肌膚綻露無遺。硬邦邦的胸肌,一點都沒有感覺干癟的皮膚,胳膊上還有依然壯實的肱二頭肌,看起來像一個年邁的武士。

這下好了,家里除了媽媽的眼睛,再找不出和方程相像的人了。

簡單吃過梅露做的熱騰騰的菜湯饅頭之后,方老叫上方向,讓他從后院拿出鋤頭鐮子來。

麥子玉米,熟了。

拾掇停當,方永亮干脆赤膊著,剛出門口耳后傳過來小兒子的聲音

“爸,我也想去收秋。”

方永亮扭頭過去瞇著眼睛看著瘦弱的方程,穿著白褂背心,胳膊還沒有鋤頭棍粗哩。

方程要去,自然方丹也纏著去。一路上還沒到地里就感覺方丹跑的沒力氣了。

方永亮讓方向帶了幾個老伙計們和方丹去收麥子,方程和他去撇玉米。

方永亮提著個籃子,一只手一撇就是一穗,輕輕松松。再看方程,硬是要把玉米根莖扳倒在地,兩只手費力地拔才好容易出一穗。

一個時辰過去,太陽高高地蹲在正中央,看著這爺倆。

方永亮早就把兩個籃子填滿,坐在谷堆上抽完最后一袋煙了,方程半籃子還不過。

方程累的坐在地上,汗流的滿身都是,陽光曬的扎眼,干脆把背心也脫了,手上都是泥,抹的滿臉黑漆漆的。

“年年收糧食,今年你怎么要來?”

父親說話從來不看人,只留給方程一個寬大的背影,陽光撒下幾滴金粒,襯照得方永亮像老神仙一樣。

“爹和哥年年收秋養活我,我……我也想替家里干點活。”

話音剛落卻是父親笑了,父親轉過來看著他,臉上洋溢著說不出的親切,至于說不出是因為方程從未在面如礁石的父親臉上見過這個表情。那種和藹的,伸手就能觸碰到的親近。

“要你干活,丹子肘個鋤頭還收半畝糧。”

說完方程的臉黑紅黑紅的,慚愧地低下腦袋。

方永亮跳下谷堆,干咳兩聲,蹲下來摸摸小兒子的腦袋,把嗓子啞得低低的,嚴肅地說

“程兒,爹和你說,你現在考上高中了,和別人不一樣了,我們拿手吃飯,你們拿腦子吃飯。爹知道你不是自己考上的……”

方程心里的秘密就這樣被父親無情的戳破,激動之余抬頭來看著父親,父親搖搖頭把他的頭又按下去

“什么都不要說了程兒,你就安安心心地念書,什么不要管,家里的事都不要操心,盡管去念書,也別覺得對不起我們,老子以后還得等你養了。”

方永亮一邊說一邊捏著方程的小肩膀。

“兒子,不管你以后能成什么樣子,不要忘了,你以前是個農民,農民,不能看不起農民。”

父親看著方程,方程瞅著父親的眼睛,一雙深邃滄桑的眼睛,快六十的人了眼睛里還息不滅對生活熱情的焰火。

陽光照亮在這一片黃色的蒼茫大地上,照在父親緊繃的黃土皮膚,帶著最質樸最干凈的農民氣息,像從瀑布舀的一瓢淡水一般清澈純凈。

初到大城市的方程大氣不敢喘,腦袋不敢擺,謹謹慎慎地邁著一步一步,畏畏縮縮地瞟著這個村里人都夢寐,都贊不絕口的城市。

高高的樓層支撐著青天,川流不息的大小機動車像血液一樣循環在柏油路上,讓城市的生機和潭石拉開天差地別。潭石村頂天也不過村長家里拉貨的拖拉機。

一個個打扮的艷麗精干的人說說笑笑,各自忙活著一些方程從未見過的活計。不知為什么方程只想低著頭去找學校,城市這么大,他卻感覺沒有他的位置,自卑像種子破土一般不可阻擋的延伸在方程心里,方程頂著全家的壓力來到這里學習,求生。

方程在洛川這顆大樹上不過通過好心的藤蔓爬到枝干上,方程不得不去更高處去覓食,但高處的樹枝越來越細,越來越荊棘,若非遍體鱗傷,就永遠走不到盡頭。

來到洛川二中,方程找自己的班級,高一年級二班,就在底層,不用每天爬上爬下,出于好奇,方程大概看了一遍班里人的名字,卻只有一個能吸引他的視線。

徐忻。

那個紙片人一樣的女孩子,像童話中的天使一般的小可愛,方程想起來心里就感覺甜甜的,自己和徐忻一個班,但卻沒看到徐忻的人。

等到軍訓,所有人都到齊了,徐忻還是沒來。全部報道點完人之后,門口鉆進來一個瘦小的身影,穿著軍裝的她看起來沒有那么弱不經風了,徐忻著急地跑過來,寬大的軍訓服裝鼓的像個氣球,大大的帽子很不合頭,徐忻拖著帽子小跑過來。

遠遠就看到了徐忻美麗的大眼睛,世間所有的一切此刻都變成了墨白,唯有那個綠色的小身影帶著艷麗的顏色,老遠處就能看到閃光的眼睛像鉆石一般璀璨耀眼。

但是教官可不這么看,教官只看到一個慌慌張張的毛頭丫頭。教官兇厲地繃著臉,雙手倒背著。

“不知道要準時嗎?!”教官的聲音洪亮,也嚴厲。

教官身后趕緊跑過來一個胖胖的老師,湊在教官面前說了點什么,教官突然神情慌張了一下又很快恢復冷靜。

“咳咳,下次要準時,歸隊!”

徐忻看教官沒有處罰她便舒了一口氣,小跑歸隊。

太陽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狠毒的太陽殘忍地目睹了整個軍訓的過程,七天,對于人生幾十年的壽命來說就像宇宙中的星辰一般渺小,但對于班上五十個孩子來說無疑度日如年地煎熬。

軍訓過后,可以說天下高一一般黑了。對于方程,這點風吹日曬還不算什么,但某些孩子便早就是哭死哭活了。

軍訓七天,方程沒有和徐忻打招呼,徐忻也沒有發現自己,他怕徐忻已經忘記他了,盲目過去打招呼,會很尷尬吧。每晚在宿舍方程都會回憶每天的內容,總會有個瘦小的身影閃進來,然后方程的回憶里滿滿都是徐忻,都是她做動作時要強的小身板,都是她和別人說笑時的小虎牙,都是她雙手搭棚遮太陽時的可愛樣子。

方程很不習慣地坐起來,他這是怎么了?他的心里為什么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呢?為什么她會出現在自己的無意識中呢?這一定是對于徐忻的感激,虧欠。

徐忻每天車接車送,他知道城里人有錢,但也沒見哪個同學車接車送,他推測徐忻的父親一定是個大老板吧。

而自己呢?不過是個小農民罷了,說好聽點這是自知之明,但其實這就是自卑,咸魚一般的方程都不敢和班上的同學交流,他怕自己說話有破綻。畢竟自己說話帶著一股濃重的潭石味,他說不好普通話,也不懂洛川話,雖說班上的同學來自不同地方,但像他這樣的農民真的不多,尤其是那樣偏僻的地方。

來到高中的第一堂課,自然是亙古不變的自我介紹,方程害羞地站在講臺上,不自覺地低頭摳著手

“我叫方程,來自潭石村。”方程竭力咬清楚每一個字,盡量簡短。

老師微笑著看著一臉羞澀的方程

“方程這個名字好,方程同學數學很好的啊,全班只有兩個人考滿分,方程,徐忻。”

方程殊不知自己數學滿分一臉詫異的看著老師,尷尬地笑著,然后眼神便不自覺的尋找著徐忻。一眼便在人群中搜索到,徐忻正托著腮幫子看著他,一挑眉給方程拋個媚眼,嘴上開心的笑著。

方程整張臉霎時間滾燙起來,她還記得自己。

下課徐忻主動坐到方程旁邊的空位上,方程上廁所回來看到徐忻,心里又喜又驚。

“嘿,小傻子,看我厲害吧。”

方程羞澀地點點頭,

“真的,太感謝了。”

徐忻看著方程拘束的樣子笑的仰倒在桌子上。

徐忻示意方程坐在她身邊,方程感覺到一股清新的香味,他從未在別人身上——至少不是在潭石的灰土味漫布的人們身上——聞到的淡淡幽香。這讓方程整個沉醉在了徐忻身上,腳下像踩了棉花一般飄飄欲仙。

原位置的同學回來了,方程想站起來,徐忻拉住方程,把腦袋攤到方程身前,嘟著紅潤的小嘴,可憐巴巴地撒嬌讓她坐在這里,那個同學拿她沒辦法,只好依了她。方程看著她可愛的樣子也被她逗笑了。

徐忻看著方程

“說吧,你打算怎么感謝我?”

方程看著徐忻粉白的小臉,一臉傲嬌的表情

“你說吧。”

徐忻把頭貼在桌子上看著方程

“不如你以身相許吧。”

“啊?”方程不可思議地看著徐忻。

“哎呀,你做我小跟班吧。”

“什么是小跟班?”

“就以后不管什么都要聽我的。”

“好吧。”

徐忻拿出一個白色的水杯擺在方程面前

“我肚子疼,給我去打點熱水吧。”

方程沒想到這么現任現用,猶豫了一下,徐忻顰蹙著好看的眉毛

“去嘛。”徐忻的一言一語都感覺是在撒嬌,她嬌滴滴的聲音像無形的超聲波一樣摧毀了方程內心所有對人的戒備,方程這一刻寧可就像個傻子一樣被她的魅力擊垮。

從今往后,徐忻買東西要叫方程,背書包要叫方程,倒水打飯也要叫方程,方程用實力詮釋了一個合合格格的“跟班”,但這些繁瑣的活卻在方程心里變成心甘情愿,徐忻一直笑方程傻,但方程知道徐忻是對他好的。

上課方程睡覺徐忻給他把風,有時候徐忻吃不完的肉都留給方程,有些題徐忻會的一定會教給方程,還一定要他好好學。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忻和方程的關系漸漸變得不可分離了,或許說是方程不可分離了。只要有一小會見不到徐忻方程就會想念她,他不知道徐忻是不是這樣,但方程和剛來洛川時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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