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卡多綜合傳媒公司應聘臨時暑假工，圣路德學院女武神班，于連·索雷爾前來報到！」

「切～圣路德學院的高材生跑來當報童干嘛？成績好了不起嗎？還特意報出來，非常自豪嗎？哼！我連教會基礎學校都沒上完，基本算胎教肄業噢！」

「我沒那個意思……」

「總之，此時此刻此地你是報童新人，而不是圣路德學院女武神班高材生，是后輩噠！」

……

新員工到奇點料理店認路送報的前天，于連首次與無名報童的遇見。

無論任何角度來講，彼此均稱不上愉快的照面，但就像俗話說「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討厭的事物卻總在腦海反復回蕩，久久難以散去。

自己希望普通人與超凡者共同掌握的世界里，也會有這號喜歡嗆人的討厭家伙存在嗎？

……

「前輩，我覺得訂閱報紙配送線路規劃是不是有些復雜？」

「什么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從這點出發，到這兒，再到這兒，不就能完成最短路線，效率大大提高，關鍵還能節省力氣。」

「……」

「怎么不說話？快崇拜我吧～不由自主夸贊我吧！哈哈～」

「哼，我就承認你這西裝家伙，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但，縱使如此，你還是后輩！以及為何要把起點設在『第十三號街道』？那個說不出詭異，總感覺怪怪的地方，記得只有料理店老板訂著報紙。」

「那是我的導師大人！以及這不是西裝，這是圣路德學院校服。」

「導師大人？」

「不要在意細節。」

「喂，后輩，你說我倘若有來生，會有機會考上圣路德學院嗎？」

「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街道上那些穿定制款西裝燕尾服的，明顯跟我這種穿襯衣背帶褲的不同。頭戴圓頂硬禮帽的人，明顯跟我這種戴貝雷帽的不同。可明明我們都是人，為什么會有這么明顯不同？以及后輩，圣路德學院校服樣式恰恰正是西裝哦～為什么不是普通運動服呢？」

……

那天走向奇點料理店前的清晨，無名報童與他的對話。

于連從未深入思考過這些細節。

超凡者神秘側社會象征尊榮高貴的紅色，跟普通人社會五彩斑斕的黑。

自己將世界習慣性分割為紅與黑兩種顏色，卻遺忘了哪怕在黑色里仍舊存在許多區分。

自己從小憧憬著超人，無意間接觸到神秘側社會，通過考試成績來到阿卡多，堅持的執著使自己追逐到安吉麗娜，通過安吉麗娜跟莉西婭教授與三日月小姐搭上線，最終在空想俱樂部幫助下找到導師大人。

——魔藥改變命運。

但所有前提均建立在每處鏈條，皆像機械科學里精準咬合的齒輪，沒有差錯的幸運之上，脆弱到猶如堆砌在海灘邊沙礫城堡，經不起半點多余折騰。

無名報童的話，提醒了于連曾經忽略的東西。

成功者無疑是幸運，失敗者無疑是悲劇的。

可假設自己童年沒有目睹神秘側社會的剪影？

可假設自己考試成績低了幾分，沒辦法免費入學圣路德學院？

所有所有，是不是都將煙消云散？

害怕使于連戰栗，從脊椎蔓延至腦髓的涼意，把他宛若拖入無盡深淵。

也正是此瞬間，于連總算明白了某件事情……

——原來自己熱衷的虛榮，源于自己畏懼從高位徹底跌落。

教會學院都沒上完的無名報童、只能待在塔克夫的貧民窟村民，他們羨慕圣路德學院的自己，但自己同樣是神秘側社會初入者，命運照舊遭受阿卡多議長老爺們擺弄。

沒導師大人跟空想俱樂部伙伴們幫助，連母親都保不住。

所以于連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改變世界」，因為很帥，因為那是能使自己近乎永恒無懼跌落的途徑，卻因無名報童詰問陷入困惑，跟哪怕找到答案，眼下再也無法回答他的自責。

倘若真的只是意外該多好……

倘若真的只是不幸該多好……

導師大人果然能看穿自己悉心隱藏的懦弱、看穿自己粉飾太平的虛偽，看穿自己所有，并且在恰當時間點給出恰當解決方案。

沒有今天的儀式，沒有試圖搜尋無名報童死亡真相，恐怕自己至死都不敢徹底直面自己最骯臟、最卑劣的內側。

只不過，即便是這樣的自己，于連依舊樸素認為公平是最重要的。

你說同命不同價？

我問你開什么玩笑！

縱使于連打心底清楚某種程度上十分現實，亦無法容忍坦率承認的事情。

為什么，因為他不爽！為了家鄉塔克夫貧民窟村落可能因阿卡多學術城邦議會閉門會議決議拋棄，可能會死的伙伴、親人倍感不爽。

咚咚咚。

心臟鼓動聲。

靈性匯聚于匕首，裁決命途序列九。

——阿修羅扮演守則①：公平公平還是公平！

白刃纏繞著絲絲流動的赤炎，此為懲戒。

雙腿微微彎曲，肌肉發力，于連猶如離弦之箭，朝兩位儀式師奔去。

「什么人！」

「踐行阿修羅之道的守序之人！」

儀式師比普通人強太多，懲戒匕首偷襲，僅僅劃過其中一個身軀，另外僅僅是擦傷到手臂。

完整V字，跟殘缺V字，跟在塔克夫時候與村霸戰斗比，對方堅持了更久。

臉頰漲紅，不穩定的靈性波動，皆印證對方在與完整V字的激烈對抗。

「可惡，傳承有點古怪！臭小鬼，你到底是什么人！」

眨眼功夫，殘缺V字迅速便被儀式師消除，那位摸索著口袋，卻未佩戴武器，只攜帶著對普通人有奇效，對正經超凡者僅造成輕微精神干擾，畫有閉眼標志的睡眠符咒。

但嫻熟的戰術動作，彰顯出他絕非庸碌之輩，手頭有什么就用什么，凸出狠辣與果決。

「臭小鬼，這么多符咒，應該也夠你喝一壺吧！」

「嘖，麻煩。」

于連剛想揮刀毀壞符咒，始終貼身放著，宛若觸手星空云霧古怪圖案的奇點料理店會員卡泛起陣陣微熱。

他清楚會員卡本質算奇物，可沒料到未主動激活仍會有效。

「尊敬的導師大人在上！」

頂著儀式師的奇怪眼神兒，于連對向自己投擲的符咒決定不聞不問，抓住決勝時機以最快速度硬沖去。

「瘋子！活膩歪了是吧！找死直說！」

儀式師激活睡眠符咒同時，爆出悄悄藏匿的爆破符咒丟出。

先執行精神干擾，再精準殺傷，算是水平不錯的家伙，可惜夏蟲不可語冰，渺小的蠢貨無法想象導師大人的力量！

于連評估著儀式師，面對睡眠符咒沒有閃避。

就在對方無比期待的神情里，寄予厚望的睡眠符咒，比以孩童丟紙片當飛鏢打鬧，還搞笑數倍的方式結束。

輕飄飄滑落，沒起到絲毫作用，至于爆破符咒……

三日月小姐在高盧間諜時期，自稱最喜歡用的東西，在彼此討論里，于連早對爆破符咒弱點盡在掌握！

跟普通符咒不同，直接殺傷類的爆破符咒刻畫必須尤為精細，但精細本身注定了實戰里冗余度嚴重不足，但凡些許破壞爆破符咒上鐫刻的火花標志結構完整性，便能使其失效。

把靈性集中在湖藍色雙眸，泛著微光，盡量強化視線。

手臂揮動，匕首鋒銳輕輕擦過飛來的爆破符咒表面……

這種操作普通儀式師沒戲，非戰斗系徽章騎士血脈傳承同樣不行，擅長速度的三日月小姐對具體力道控制會挺勉強，晉升為序列八血男爵的莉西婭教授，應當可以玩的更花。

按照戰術動作的執行完全無缺，對自己技巧是非常自信的，所以儀式師才未選擇第一時間呼救，而此刻他已經沒了選擇機會。

先對剛剛偷襲成功掙扎的儀式師補刀，雙V加持下，靈性再也壓制不住，渾身從內向外化成火球。

這個造成些許困擾的家伙，于連干脆利落地補完上次半個V字，順勢拿匕首架住他脖頸。

「說，老鼠到底指什么意思？此處地下蒸汽火車工地情況是誰主導的？」

靈性被V字吸引過去抗衡的儀式師，徹底喪失反抗于連的機會，但他卻毫不驚慌，同伙剛死旁邊都毫無動容。

「老鼠還能有什么意思，當然就你理解的意思，怎么？作為超凡者，對這片大地，泰拉蒙德大陸仍抱有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幼稚幻想嗎？」

「嘖！少廢話，乖乖回答問題。」

于連狠狠給儀式師面門執行鐵拳。

儀式師沒繼續扯淡，頂著紫青色腫脹臉蛋，朝旁吐出血水與碎落的牙齒。

「此處嗎？還能是誰，排除掉幾個社會人門兒清的花架子，阿卡多學術城邦議會內高層真正掌握實權的超凡者主導，具體此處，嗯，洛夫特議員，幾年前上頭條新聞，全資低價收購西部鋼鐵公司的家族出身。」

「洛夫特……」

「怎么？」

儀式師難看的表情眉頭上挑。

「你想繼續深入干掉洛夫特議員嗎？里面具體搞什么，我們這幫底層馬仔不清楚的，我說小兄弟，你也是接受那些詭異的神秘知識，注射稀釋過的家族血脈，頂著囈語與瘋狂，從血泊里廝殺選拔晉升的超凡者吧？」

「我們這些人的幸運兒，未來八成是被超凡家族正式接納為養子，我瞧你這副模樣算是絕佳的奶油小生，跟超凡者女兒談戀愛，亦或把貴婦搞上床，你這輩子跟下輩子就能徹底發家，正式拿到進入神秘側社會的門檻。」

「喂，說話呀，你這能力起碼摸到了黑鐵位階巔峰，我們跟那幫整天渾渾噩噩，進行著自認為是努力，卻對泰拉蒙德大陸現狀絲毫不了解的老鼠們，早已不是同類，我們是尊貴的超凡者！我們是神祇的寵兒，受天命賦予統治神圣歷時代的高等人類！」

「所以，聽哥們勸，別下去，棄暗投明，加入我們，未來保證有你光明坦途，這個時代，這個大城市，任由我們高等人類組成的神秘側社會予求予取！你看上那家普通人企業，兄弟我未來勢力大了，免費給你搞到干股，不不，您比較強，說不定某家新興企業都會有人主動幫你奪取后獻上。」

沉默著沉默著，于連笑了，笑的十分開心。

「那你母親呢？那你父親呢？你其余連儀式師都不是伙伴呢？」

「他們？兄弟，別太天真了，除頂端那幫超凡家族金鑰匙出身，能活著從神秘知識瘋狂里爬出來的有幾個？我們是男人，只要自己不死，還有種的就能重新創建家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縱使別人把你老父親煮了當湯喝，只要你繼續活著就行。」

「所以呢，這便是超凡者？便是你所謂高等人類？我瞧都○生，啊呸——」

唾沫唾在儀式師臉上，于連憐憫地望著他，透過他悲哀地望著自己。

自己分數少幾分，可能就來不到阿卡多，就沒有后續所有。

自己要沒遇見盧修斯導師大人，變色龍的虛榮自己。恐怕會真如他剛剛所言，只要存在機會，便會利用臉蛋優勢爬上某家貴婦床鋪。

客觀來講，無名報童，不正是關鍵階段鏈條全部失敗，仍舊掙扎的自己。

此時此刻，于連倒多少明白了，莉西婭教授骨子里，時不時透露出對導師大人瘋狂到病態的執念。

對某種可能性自責的自己，無名報童的死，他的提問，恰如對自己的拷問。

「高等人類嗎？錯誤的，超凡者最初同樣普通人出身，你和我，我跟無名報童，我們彼此本質毫無差異。順便過去或許我會選擇，你現在企圖蠱惑我的道路，此刻我堅決不會選擇這種骯臟的顏色，玷污我被導師大人拯救的靈魂！」

萬能的神祇喲，盧修斯導師大人，請原諒我或許會犯下的錯誤。

調動靈性，于連對協助害死無名報童的儀式師皮膚上，刻畫了另外V字。

身影后退，靜靜凝視火光從內向外迸發，于連殺死了儀式師，殺死了自己如今所不恥的另外自己。

回頭望向藏身地，靈體殘存的雙眸仍未閉闔，他輕輕揮手，眼球乖乖飄來沒入他口袋。

于連仍未找到回復報童的答案，可于連決心繼續邁向前方甬道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