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水,團風入江口。
一百多條大大小小的船只,齊彥名麾下三千多兵馬,搭配火炮、火銃和大批弓箭、軍糧、輜重等,沿舉水逆流而上,往麻城方向進發。
齊彥名立在甲板上,旁邊副將何林走出來,勸說道:“二當家,江上風大,您還是到里面避避風吧。”
齊彥名道:“這樣的風挺好,能吹著我們一路往上走,不用費太多力氣。能想到嗎?在一個月之前,我們剛路過團風鎮時,被官軍打得抱頭鼠竄,無路可走。而現在我們就可以舉兵北上,跟官兵決一死戰。”
說話之間,齊彥名仍舊看著西邊方向。
那是武昌府江夏城的方向。
對齊彥名來說,江夏也是個執念,如果能打下江夏,義軍在湖廣才算是徹底站穩腳跟。
何林道:“弟兄們就是在打黃州之前,沒什么信心,可當拿下黃州之后,精氣神都很高。您說這次我們能破敵嗎?要是把官軍主力都破了,那以后我們是不是……就能真的建國扶賢了?”
“誰不想從草寇,變成梟雄?自古跟朝廷對著干的人不少,但成大事的太少了。”齊彥名道,“也不知陸兄弟怎樣了。”
“四當家他……”
“他奉命從江南岸,武昌縣往江夏的方向走,大當家說,我們不能把所有的兵馬都集結在跟官兵決戰,還要防止武昌府的人趁機偷襲武昌縣和黃州,所以讓陸兄弟帶他的兩千人,從南邊走。等于是先給我們打頭陣。”
齊彥名說到這里,眼神中多了幾分期冀。
何林問道:“那是不是說,我們在北邊破了官兵主力,就能南下,順勢打下武昌府?”
“嗯。”齊彥名點頭道,“這次我帶三千人,大當家帶了四千人,小妹那邊還有近兩千人,再加上馬三兄弟的兩千多人,我們現在兵馬數已經過萬,這都還不算陸兄弟往江夏打頭陣,以及留守黃州和武昌縣的兵馬。如果再湊湊,我們或許都有兩萬人能打仗,快趕得上去年全盛時候了。”
何林道:“官軍人馬數量不少,且他們的火器,咱比較忌憚。”
“聽令辦事就好。”齊彥名道,“大當家已有萬全之策,咱的火器不怕雨水,再是咱有了子母炮,這都是官兵所沒有的,估計再過兩天,就要跟官兵交戰,勝敗在此一舉。”
……
……
除了齊彥名在帶兵往麻城方向去。
陸路,劉宸親率的兵馬,也從黃州出發,往西北方向趕,而劉宸行軍的速度還要比齊彥名更快一些,
還有一路人馬,就是由陸陵親率,從武昌縣出發,經過之前跟方壽祥交戰的滸黃洲,從南路往武昌府城方向走,這是劉宸所布置的兜底人馬,也是為防止湖廣巡撫李士實惡向膽邊生派人去偷襲武昌縣和黃州,所預備的兵馬。
“人家都去打官軍主力,咱打武昌府?就這點人,能行嗎?”
這路人,可說是異常輕松。
張潤騎在馬上,還在那掰扯。
對別人來說,攻打武昌只是為了占一個大的地盤,但對他張潤來說,攻武昌可是“衣錦還鄉”。
要是能把武昌府城拿下來,等于說他先前的“棄暗投明”卓有成效,報三江口被弟兄遺棄之仇。
回去后,好好教訓你們,讓你們后悔!看看我,你們肯定以為我早死了,誰知我搖身一變,成為義軍好漢,回來找你們算賬了!
陸陵笑道:“張兄弟,咱人馬是不多,但官軍想要跟咱打,也沒那么容易,這不大當家還又給咱調了兩門炮?說不定大當家北邊破官軍之前,咱就已經打進武昌府,到時就是兩點開花,我們在城頭上迎大當家進城。”
“嘿,四當家的,我覺得我就挺喜歡做夢的,沒想到你這夢,做得更夸張啊。”張潤笑道。
“哈哈哈……”
周圍的人一陣哄笑。
陸陵臉色不善道:“誰說做夢的?憑啥我打不下來?打大冶之前,你們能想到那么容易就進城?”
“四當家的,我覺得,咱可以先把武昌府外面給掠一圈,就說武昌府城外,那也是很多渡頭和貨棧的,九州通衢不是白叫的,隨便刮一點下來,咱就吃喝不愁了。”張潤現在也開始學會用賊的思維去考慮問題。
陸陵道:“看你那沒志氣的樣子,掠他們有啥意思?還是得打下來。我們得把江面上的船,給他們都毀了,還有他們在城外有什么土堡之類的,都給他們占了,還有官兵如果從城里出來,我們要跟他們周旋。咱這趟來,看似是攻城的,但其實是防止他們打我們的武昌和黃州的。”
張潤眼前一亮道:“是以攻為守唄?”
“還真被你說對了。”陸陵道,“大當家說了,官兵最喜歡搞偷襲那套,就說湖廣總兵官姓方的,先前滸黃洲打了敗仗,他肯定不甘心,要是他帶兵從南邊往武昌縣去,咱得把他們給擋住!”
張潤道:“官兵數量不少啊。”
旁邊的司馬鹿笑道:“打不過就跑唄?最差,我們就跑回武昌縣城里,縮在里面不出來。張兄弟,你可得小心一點,要是你被官兵抓回去,一準把你剝皮抽筋。”
“哈哈哈。”又是一群人在笑。
張潤撇撇嘴道:“真打不過了,我寧可一頭撞死,也不讓他們抓回去。估計我娘和兄長還以為我殉國了,連撫恤金可能都拿了,再發現我還活著,甚至還加入你們,能把我老娘氣死。”
陸陵道:“等我們打進城,你娘肯定就不生氣了,還會夸贊你有眼光,識時務呢。”
“四當家,托您吉言,咱一定能打進武昌城,說起來,我都想我娘,還想我哥了……”
“是想你嫂子了吧?還是想隔壁家待嫁的大丫頭?”
“呸呸呸……”
張潤道,“就是不知道,啥時候這夢才能變成現實。”
……
……
麻城城南。
彭澤所部中軍營帳內。
由神周負責渡河,以及展開對麻城的試探性攻擊,卻是在第一戰,官軍就吃了癟。
神周在發現情況不對之后,似乎忘記彭澤跟他說的,找個人來匯報就行,還是親自到中軍大帳里來,把前線遇挫的情況,如實講了。
“……城內有炮,且那炮很是邪乎,一發下來很多弟兄身上多了窟窿,就算是有鎧甲在身都沒用。”神周說這話,似乎也是在撇清自己領兵不力的罪責,“還有就是城內的賊寇,并不全都是在城墻內駐扎,還有不少駐扎在城東和城西的地方,似乎有意在等我們去襲營。”
監軍太監陸誾聞言,皺眉道:“賊寇區區幾百人,就敢跟咱對著干?他們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仇鉞道:“斥候來報,說是賊寇兵分三路,正從黃州和武昌縣方向馳援而來,每一路兵馬都在數千人。”
“多少?”
陸誾聽完后,臉瞬間煞白,“不是整個賊寇人馬,就只剩下幾百人了?這怎還有幾路幾千人?那豈不是說……合起來,得有數萬人?”
彭澤咳嗽兩聲,道:“這種調查匯報,多有不實。”
“大人,您的病情……”神周關切問道。
“不適應湖廣氣候,一點風寒而已,不礙事。”彭澤道,“說好了是要圍城打援,卻是把所有賊寇的人馬都給吸引過來,賊寇估計也知是不能再等,只有在此決戰一途。”
仇鉞道:“按照以往這群賊寇的做派,他們是不敢正面與我們交戰的,就說在山東時,陸侍郎的人馬沒他們多,卻將他們打得四處奔逃,最后只能狼狽突圍南下。”
彭澤搖頭道:“當賊寇窮途末路,只有跟我們決戰這一條路可走時,是沒什么理智的。打黃州,打武昌縣,讓他們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正好這次我就要殺殺他們的威風,也讓他們知道造反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