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 大明響馬
- 一語不語
- 2908字
- 2024-10-30 20:36:24
盧健殷忙著摸黑回城了。
來的時候很狼狽,走的時候也是灰頭土臉,且?guī)Я艘荒X門的問號,愣是沒把眼前的劉宸,跟那個傳聞中的響馬頭目劉七聯(lián)系在一起。
“活見鬼。”
盧健殷快到城墻邊,回頭瞅一眼,發(fā)現(xiàn)沒官軍追來,才敢抱怨一句。
老吳道:“東主老爺,這算是談成,還是沒談成?”
“與你何干?”盧健殷道,“你的料子和鞋,那是煮熟的鴨子也飛了。事沒辦成,那些個官紳也不會給我,你也收不著。”
“啊?俺是冒著殺頭……”
“你現(xiàn)在被殺頭了嗎?心里有點數(shù),只是跟本老爺出來走一趟,看把你能耐的。”
……
……
城內(nèi)。
一處會館內(nèi),老遠就能看到黃州城北的城門樓。
一眾官紳家族代表,正齊聚在一起,等待盧健殷回來,給出談判結果。
在天黑之后,仍沒見人回來,這頭只能派人出去打聽情況,卻因為街路很亂,需要有官差衙役相助,他們的人才能靠近城墻。
“又被訛了六錢銀子。算在誰頭上?”
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圓臉男子進來,環(huán)顧一圈,沒人應聲。
男子道:“一問一個不吱聲。還說在贖青苗的事情上共進退,我看也別等了,那姓盧的十有八九是回不來,各回各家吧。”
“別啊。”
旁邊走出個身材有些佝僂的老者,說道,“咱這些人都在這等一下晌,還在乎這一會嗎?聽說官府給放行不長時候。”
有人道:“不會先被官府的給扣了吧?現(xiàn)在出城,沒官府的文牒,都會以通匪論處,衙門里已被押了不少人。”
有人不滿道:“衙門就是變著法掏咱的荷包。”
“當官的,還不如當賊的呢。”
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但內(nèi)心卻無比認同。
所有人也都很識趣,也不問這一句是誰說的,就當是有人抱不平,把眾人的心里話講出口。
老者道:“盧員外也是個好人,是替咱出城跟賊寇周旋的,這會沒回來,怕是被賊給扣了。若真是如此,明日再抽個簽,決定誰去贖人。”
“……”
在場一堆人無語。
派了個先遣人員過去,結果人被扣押,就要再派人去贖?
前仆后繼無窮盡?
賊人只等著扣人等人贖,就能坐地發(fā)財?
“我說孫舉人,您老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掛靠您府上的田地那么多,您可是咱黃州府的納糧大戶,抽簽的時候您自己躲得比誰都遠,感情是讓我們這些人出城赴死?”
馬上就有人出來抗議。
孫舉人道:“老朽這把老骨頭,就算想去,能去得成嗎?你們懂不懂什么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你去不了,讓你后輩子侄去,哪怕是找個管家、掌柜的去,也好過在這里撇風涼話。”
孫舉人聽到這里,有些不耐煩,指著門口的圓臉漢子道:“那個誰,回頭你去孫府,這六錢銀子我給你出了。”
“您別回頭,現(xiàn)在就出!”
隨后圓臉漢子和孫舉人為了幾時出這六錢銀子,又爭論起來。
……
……
商館內(nèi)很亂。
眾人七嘴八舌,難形成一致意見。
卻是門口突然安靜下來,見知府衙門的幕賓陳留,在幾名衙差的護送下進到商館內(nèi)。
“人呢?還沒回?”
陳留從旁邊人手上接過個燈籠,提起來先照亮面紅脖子粗孫舉人的臉,道:“哎呦,這不是孫老教諭?您老在此作甚?”
孫舉人曾當過一任地方縣學教諭,本身是個鐵公雞,在城里也是以一毛不拔而聞名。
“這不是也在此等消息?贖青苗的事,官府怎說?不給減免一下賦稅,或是從府庫掏點銀子填補一下?”
孫舉人替在場的人質(zhì)問陳留。
他畢竟是舉人,社會地位很高。
一般的大戶人家,也是不敢跟知府衙門的師爺爭講。
陳留笑道:“你們贖的是自家青苗,與衙門何干?衙門給你們行方便,已算是仁至義盡。”
孫舉人冷笑道:“我們繳納了贖青苗的銀子,流寇走了,官府套脖子的上吊繩松開,你敢說此事與衙門無關?再者說,青苗被毀,秋糧納不上去,官府如何與朝廷交待?”
陳留道:“話可不能這么講,田畝早就丈量完畢,就算是受了災過了匪,那該交的糧食也是一粒都不能少。”
“欺負人嗎這不是?”
孫舉人脾氣也很火爆,擼起袖子就想打人。
旁邊的衙差趕緊把人攔下,勸說道:“孫老爺您消消氣,俺們陳老爺?shù)脑捑退阍挻郑堑览韰s是對的。賊匪過境,關交稅啥事?知府衙門也沒權力免你們的稅,除非朝廷有旨下來。”
“回來了,回來了!”
就在幾方人爭得不可開交時,門口傳來聲音。
隨后盧健殷如眾星捧月一般,出現(xiàn)在了商館之內(nèi)。
“怎樣?”
“趕緊說說,賊人可是接受了咱的條件?”
連陳留都顧不上爭論,人走在最前。
他過來就是為了打聽一下城外義軍的情況,順帶想知道義軍幾時遷徙到別處。
盧健殷道:“剛回來,氣沒喘勻乎,不給口茶喝?”
孫舉人怒道:“給你臉了,這會還有心思喝茶?都想著你死沒死,還等著明天派人贖你的尸身。”
“孫大舉人,您說話能否中聽一些?我這是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親自去往賊營,你們就這么待我的?”
盧健殷也懂得先把身份給吊起來,再做討價還價。
陳留道:“盧當家,您有話趕緊說,到底怎個情況?我還等著回去跟知府大人回報。”
“沒戲。”
盧健殷自行走到桌前,隨便拿起桌上的茶碗,不介意誰碰過,仰脖就喝。
“咋個意思?啥叫沒戲?”有人問道。
盧健殷放下茶碗道:“賊軍讓我?guī)€話,說是他們要自行進城來取,還說城破時,讓各家都老實在家呆著,別出門晃蕩。”
“你在放什么滋啦屁?”孫舉人道,“賊人除了手握城外田地的青苗,這城里的東西有甚資格惦記?你不會就隨便出城一趟,跑了一圈回來,蒙咱?”
盧健殷道:“孫舉人,您堂堂教諭,說話怎如此粗鄙?我不但見到賊寇首領,還見到劉七本人。”
“哇!”
在場的人一片驚呼。
也是因為劉六和劉七兄弟名頭太響,作為有明一朝到正德年間最牛逼的響馬,幾次帶兵打到京郊,險些把大明京師都給掀翻。
朝廷從北方宣大和三邊調(diào)兵回來平寇,也都是因為這兩兄弟太屌。
陳留道:“他怎說?”
盧健殷道:“我轉述的就是他的話。”
“他說要攻黃州城?不是你耳背聽岔了吧?”陳留也顯得難以置信。
雖然城防這兩天是遭遇到一定壓力,但還不如說是那門炮給城頭帶來了極大的威懾力。
就連陳留自己,都不相信賊寇能打進城。
……
……
“你到底見沒見到賊人?”
“要是條件他們不接受,是不是要獅子大開口?”
在場人似乎都不相信賊寇會說進城取的話,對盧健殷一頓逼問,有的甚至上去抓著他的衣領。
盧健殷好不容易才甩開,卻是一路躲閃。
“各位當家的,外面亂哄哄的,說是天上掉東西,你們快出來看看!”
眾人聞訊,顧不上圍攻盧健殷,一股腦都從會館廳堂內(nèi)出來。
此時天黑了,抬頭啥都看不見。
不過很快就有人將一頁紙拿到眾人面前。
陳留一把奪過,喝問道:“何物?”
來人道:“回您老,是天黑前,城內(nèi)各處天上飄下來的,有人撿到,說是城外流賊用什么法子給丟進來的。”
“這紙,輕飄飄的,怎么丟?”
陳留把燈籠交給旁邊的人,他雙手捧著傳單,拿到燈籠下觀察。
“告黃州城民書,吾乃天命所歸,反暴政行義舉,致力推翻朝廷,可安一方之民。城破時一律留于家中,可保無虞……何解?”
陳留環(huán)視在場一圈人。
都是大眼瞪小眼,沒人能解其中之意。
有人道:”賊寇不會真殺進城吧?官府不是說,城外就幾百流寇嗎?怎的?”
馬上有人反駁道:“要是真只有幾百人,滿指揮使會跟個縮頭烏龜一樣,死活不帶兵出城剿匪?”
盧健殷聞言,躲在人群后面用奚落口吻道:“我就說賊寇要攻城,你們死活不信。人家連咱白送的錢糧都不要,更懶得拉扯,條件沒開就讓我回城等,還說……會拿我給的名單按圖索驥,進城后挨家挨戶索要錢糧。”
“人家還說,有數(shù)萬大軍,旦夕之間就能進城!各位,鄙人可是盡力了,那些好漢要是真進了城,爾等有何麻煩,盡管來尋,鄙人好歹見過天字第一號響馬劉七,能遞的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