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被竊之事,干櫓更是抱怨道:
“奕哥那幾只上好的獾豪筆,是小兔送他的,這還一次沒用,就讓人拂了去,真是冤死?!?
“這賊還是個雅賊,平常紈绔子弟,誰認得那么講究的文房用具…”小乙聽聞齜牙咧嘴,有點難以置信。
聽了這話,黃小兔嘟囔道:
“這鳴鷺學院啊…此番看來也就那么回事…選來的生徒學問再好有什么用,人品如此惡劣,這書還不如不讀吶?!?
“會不會是同間寢廬的人干的?”小乙不由得算計起來。
蔣奕擺手道:
“那倒不會,干櫓和我一間寢廬,同廬的另兩人都是龍嶙堂的,一位是西監郡軍戶子弟,為人灑脫義氣,小兔的教本,是他幫著搶回來的…
…另位更是不能做這事,王雁鳴不僅是咱們這科中的‘榜眼’,人家還是靠著孝廉科進來的,人品哪兒能次了。倒是興虹學館來的那三人…”
“興虹學館?咱們南陵郡的老鄉?”粗漢奇道。
干櫓解釋道:
“小乙你不知道,今兒個劉稚虎正要去幫我們搶教本,我跟奕哥、小兔和雁鳴大哥正在拆行李,哦,劉稚虎就是剛才奕哥提的西監郡的軍戶子弟…
…我們正聊著搶教本的事,突然來了三人,跟我們打招呼,說是興虹學館考來的學子,還是咱們松山堂同窗,我們便和他們寒暄…
…那三人中,當首的學子看上了奕哥筆架上懸著的獾毫筆,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喜歡的不得了,我們當時沒當事,可等我們搶了教本回來后,奕哥才發現,筆架上的三只獾毫筆都不見了?!?
“不是吧,這剛頭一天,就做事那么絕,這以后怎么混…他們也不想想?!毙∫液喼狈艘乃?。
蔣奕面露怨色道:
“哼,我瞅他們就不是善茬兒,今早上兔兒來我寢廬,幫我收拾,那幾個潑皮一進屋,見著我家小兔兒,就看在眼里拔不出來,一個勁兒的往丫頭身邊湊。我不想跟他們翻臉,才把他們三人拉到書桌邊說話,避著兔兒,結果…嗨嗨,這叫什么事…真是賊不走空!”
小乙繼續問道:
“他們叫什么?回頭讓我們寢廬兄弟也都小心點兒。”
干櫓回道:
“為首那個叫莫凰,是咱們這科中的探花,另兩人,一個叫吳浪草、一個叫薊鸞陽?!?
“我去,我驚了。”粗漢唆了唆舌頭。
“兔兔就討厭這種斯文敗類…”
玉欣嘟著嘴,很不高興的念叨著,說著,抱緊了懷里小布兔子。
小乙瞅著無奈笑笑,看翰文館老板饒有興致的瞅著這邊學生聊閑事,該也是個能聊之人,便討教道:
“對了,敢問貴齋老板,聽說有個漯山別館在哪兒?干嘛用的?聽師兄弟說附近又有山鬼、又有水妖的,這鳴鷺學院可熱鬧了?!?
“可不熱鬧著呢,我跟你們說,那可不是一般熱鬧?!?
“哦?您可否細說說。”
小乙正要細問,忽有急遞鋪的小哥兒到了廬中,且喊道:
“翰文館許伯樵急件,快來簽押!!”
“哎,來啦~”
翰文館的老板叫許伯樵,倒真是個愛說話的人,收了急件,回頭來,起勁的白乎道:
“嗨,山鬼、水妖想來是古時遺跡所留,老話說,十處書院九處墳,這學院地基建造期間,地下也刨出過墓葬來,這鳴鷺背山臨水,原來是個修造陵寢的風水寶地,不過那別館不叫漯山別館,是叫鳴鷺別館,就在漯山腳下,監生臨大比前一年,便要入駐那里,靜心修學,準備魚躍龍門,你還早著呢,頭年新生都是外舍生,待師課考格,第二年才能升內舍生,不好好治學,就給你們除籍回家了?!?
小乙面露難色,想來不好好治學就說的自己,這都掛相了?猶疑間,倒叫同窗看著他嗤嗤的樂。
四人在‘翰文館’里留了刻半,黃玉欣給蔣奕左挑右揀,最后選了幾只上好的紅毛長鋒狼毫,女孩先讓自己愛郎湊合用著,下月讓爹爹黃大家寄幾只好筆來,再送給哥哥。
蔣奕撓了撓頭,說道:
“都怪我大意了,不該把筆放在那么顯眼的地方,回頭兔兒再送了好東西,都要仔細藏著了?!?
聞聽此話,小乙笑談:
“寶貝丫頭可藏不住,仔細小心這丫頭安穩,別說,你小時候伏過花豹,果然得福氣,如今有這么貼心的妹子相守,讓人眼紅也不稀奇,你倆還是多留神?!?
言罷,小乙買了些老板偷著賣的冰點,跟蔣奕、玉欣和干櫓匆匆道別,就去接著尋瓏兒。
可轉了一圈,連遵月姑姑那邊,都拿著見面禮去拜望過了,唯獨瓏兒還沒見著。
不過月前師父官谷來信,叫他多多照顧小師姐,粗漢定是要去看望,于是,干脆先去找阿靜,他便回到駐地,抄起行禮中的兩個錦面長匣,扔給小玉軒兩盞冰酪酥山,也沒多說話抬腿就走。
來到東邊女徒風齋,撩著姑娘瞎打聽,尋了不大會兒,粗漢就先尋到了官靜的身影,姑娘還如兒時那般模樣,只是出落得越加美麗,漢子興奮的拍上小阿靜肩頭時,女孩兒還沒轉過身,便叫出來人名號:
“哎呦…臭小乙,手還那么重,我這肩上又得留紅印子了…”
“…抱歉,阿靜?!毖绢^沒有興奮的撲過來,叫漢子有些心灰,但女孩這反應,雖在他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你也跟我同念一個堂對吧?”女孩揉了揉肩頭,嘟著嘴轉身道。
“昂,咱倆都松山堂?!?
“你可老多了啊…,去南陵郡這些年,到底把你怎么了啊?”阿靜仔細瞅著小乙的面子,思不明晰。
“???!不都跟你說了嘛?!?
“信上叨叨叨那么多,指哪個?”
“幾年不見,你這記性可差多了,哎,對了,打聽個人,就玉瓏兒,南陵郡軫…”
阿靜見小乙滿臉歡喜表情,早前所懷隱憂果然做了實,心中極不快,便望著他肩頭的長匣打岔道:
“巧了,她跟我同齋,被司業叫去做事了,一時半刻回不來,你這肩上扛的是?”
小乙甫一皺眉,又松口氣,舒展開眉頭回道:
“噢,我給你帶了點兒小禮物,想跟你一起回去看看老爹?!?
“?。俊疫@才剛過來…算了,反正咱家離學院也不遠,那就再回去趟吧,爹也老念叨你呢。”
“嘿嘿?!?
說著,阿靜放下手中活計,跟屋中兩個姑娘打招呼道:
“淚兒、游竺姐,我晚上出去趟,就不陪你們一起去會饌堂啦?!?
“哦,好吧,阿靜姐姐…”
叫淚兒的姑娘明艷動人,實在是個美女,丫頭趴在窗邊望出來、回阿靜話時,那憨態讓小乙見了一愣,饒是見過了紫穆三人和蘇瑞仙的美,竟還是叫憨子看傻了眼。
淚兒見漢子如此瞧她,也不生厭,只是調皮的沖著小乙嘟著嘴,吐了吐舌頭。
游竺可不好惹,見小乙如此瞧望淚兒,走出來,姑娘把高挑的身子擋在小乙和那丫頭之間,她腳下鞋底子不高,卻比小乙只矮小半頭,她將雙手抱在胸前,瞥了粗漢一眼,道:
“阿靜,這人是誰?。磕愀@粗漢要出去么?你也不怕被人拐去欺負了?!?
“這個…,我小師弟,他出師后分別數年,晚上要陪他回家去探望我爹爹…”
“你倆是娃娃親么??”淚兒突然好奇的問道,丫頭滿臉笑開花,特別關注這個問題。
小乙聽聞緊著撓頭,阿靜也是不停擺手。
游竺見了只是皺眉,滿不懂為何倆人不是因為親事,卻要扭扭捏捏一起回去探望長輩。阿靜見狀也不想多做解釋,便拉著小乙往外走去。
但沒走多遠,柔美清麗的姑娘聲音,勾住了小乙的魂,粗漢又被叫住了,但那叫住粗漢的親昵話語,倒是讓阿靜聞聽一驚:
“呆子,我還當上丁日,才能見到你吶…”
“瓏兒!”
粗漢轉頭看去,見瓏兒穿著學院常服,白衣紅裙,紅領白襪,長發披肩,戴著個玳瑁框架嵌水晶的大圓眼鏡,且還如之前那般,細柔的小手里抱著幾本線裝書簿,腳下踩著定親那日陪她買的坡底蹺鞋,鞋上蝴蝶袢子今日配著學院常服特別可愛,丫頭有些欣喜的望著自己:
“你們要出去呀?!杯噧何⑿χ⒆∷麄z。
“瓏兒,她是我…”粗漢怕她誤會,剛要解釋,不想卻被瓏兒打斷。
“阿靜,你們是不是瞞我什么事了?”
瓏兒這句話倒是讓阿靜不知所措,反詰道:
“瓏兒說的那個果然是你…”
“你沒跟瓏兒說認識我?你蒙她做啥?!贝譂h聞聽奇道。
此時,阿靜顯得更是有些冤枉,感覺被欺瞞了的倒是自己,旁人聽了簡直一頭霧水,這仨說啥呢?
“小乙離開房安后,去了軫城,念了冰云學院,我倆是同桌?!杯噧航忉尩?。
“你讀了冰云國子學院?…真是看不出來,如此個粗漢?!迸匀擞误媒懵劼?,著實有些吃驚。
“…我倆同桌…她書念得好…”小乙聽聞這話,隨便回了句,看著阿靜沉默不解的樣子,忽有一事浮上心頭,狐疑卻沒有當面說出,記下了,之后再想慢慢琢磨。
“哦哦,我懂、我懂,你一直抄瓏小狀元功課混過來的,對叭!?”淚兒忽然插科打諢,一語點透了天機。
“噓,小點兒聲?!毙∫亿s緊讓她噤聲。
“這個,日常先生們留的那些功課,小乙也不至于都抄我的,他就算學學得不太好,冰云師課月考監察那么嚴,小乙考格都是自己考過的,他是笨,還不至于那么傻?!?
“臭丫頭,你才笨,去把鞋換了去,奶奶不叫你老穿這個,傷了腿腳盆骨,以后生娃娃都不順當。”
瓏兒掩著小口嬌笑,吐了吐舌頭,滿懷愛意的望著小乙,乖乖去換了兔頭娃娃鞋,阿靜見是如此,讓雷劈了一樣,所掛念的如覆水難收,姑娘眼眸一黯,心中不知想起什么,愣在了原地。同屋那兩個女孩兒也忽然看不明白了,這仨人到底是啥關系?
粗漢見阿靜發呆,趕緊叫醒了她,轉頭交代了瓏兒幾句,匆匆帶小師姐出了鳴鷺學院。
兩人同路而行,邊有些皺巴的聊著閑天、邊溜達著朝房安北城走去,一路上,小乙尷尬的給阿靜講了幾個笑話,姑娘也沒打起精神來,還是一句話不說。
小乙拉著她去東盞樓點了好菜外帶,提著食盒走進青竹巷時,阿靜才忽然問道:
“我之前存心的,說她回不來,你怪我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