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你過了年才能轉過來呢!”
“大哥,我可想死你了!”
“你小子,本來找老爹借點兒銀子,先給你墊上轉學的傭耗就好了,你非得自己做活兒賺錢,這小半年都快累死了吧?”
“唉,跟莊里磨工房蹲著,一直干,現在弄得我看見什么都想拿過來蹭蹭…”
“我去,你這手…回頭跟我師姐要點兒獾油去,這都凍裂了。”
“小事兒、小事兒,熬過來了,嘿嘿!”
“哎,餓了不,我正好有好東西。”
“嘿嘿…”
墨嵐眼瞅著小乙跟小時候一樣,從背包里變出吃的來,放在了他面前,粗漢拿出的是個食盒,打開來是些熱乎著的薄餅,掀開薄餅,底下露出醬肘子肉、韭黃兒、攤黃菜、炒豆芽、菠菜粉,合菜豐盛,正是墨嵐愛吃的這口。
“春餅!”
“還沒到吃春餅的時候就有的吃了,開心吧,正好老柯家東盞樓今天有做,我們搬完東西,柯伯伯就給捎回來這個了,結果你就來了,真夠巧的!”
看著墨嵐吃的高興的時候,小乙心中突然松了下來,分別幾個月,自己到了這東孟郡房安城里,雖然身邊師兄弟們人都很好,粗漢卻還不是很適應,想來就是缺了這位自小就一塊兒長大的兄弟。
小乙跟墨嵐敘著舊的當坎,靜園里,王艾山手里拿著‘咕丟丟’跑顛著玩兒,正撞上雒八寶,倆人都摔得坐在地上,丫頭揉著腦袋‘哎呦呦’的站起來時,突然看見眼前那雅中帶痞的臉龐,喜道:
“八寶寶!!”
“小郡豬!”
八寶瞅見這丫頭也是一樂,倆人便就坐在靜園邊的回廊中聊開了。這倆孩兒也算有緣,雒八寶離開冰云后,便去了上京謹仁念學,正好和山兒同科同堂,倆人相處幾年都還不錯,文漢一直對山兒照顧有加,心底默默含蓄了幾分喜愛之情。
這番相見,又憶起兒時事情,山兒居然啰啰嗦嗦和八寶聊到過了晚飯的飯點兒,這才回了自己齋舍。
新生到來,相處下來,竟還很是和諧,且墨嵐情竇初開,居然喜歡上了淚兒,這一見鐘情的陣勢讓小乙嘖嘖稱奇,但淚兒讓靜茹管束的嚴謹,根本沒半分空當讓狐貍鉆,叫這小子撓頭不已。
巧的是,一日里,淚兒最寶貝那個‘紫鳳’哥哥的耳挖勺被戊辰科師姐們哄騙走了,小丫頭傷心哭了半天。
墨嵐看見之后,跟小乙說了這事,粗漢便就又順了個癢癢撓出來,狐貍拿著癢癢撓給了淚兒,于是丫頭又樂了起來,晚上抱著那癢癢撓都不撒手,也對墨嵐好感加了幾成。
“我不和這家伙同住,打小兒瞅著他就別扭,要不他走、要不我走!”
“得得得,我走還不成,這么大個園子,我還找不到個地方瞇覺兒。”
簡短截說,今年里,余下日子不多,除了澤遠和墨嵐所居一間齋舍,兩邊鬧了不合,小乙帶著狐貍搬出去,住了庫房,便再也沒發生什么歹事。
大事沒有,小事可沒斷過,且皆都是小人的小事,也叫粗漢措手不及。
年考,鳴鷺的又一鬼門關,不考格的要被退學,銀子不退。
小乙的算學落下很多,就著急要找瓏兒補補,與他同行的還有陸琦升和半仙兒,老柯不管這倆的由頭是,年底要回東盞樓幫忙,沒工夫‘拽死狗’,自求多福吧。
三人尋著同窗師妹們打聽消息,說瓏兒被人約去了學院后院東北角一處偏僻所在‘聽竹雨院’,不知去做什么,粗漢覺得不妙,扔下算學的教本,趕緊追了過去。
不多時,尋到‘聽竹雨院’中,只看見討人嫌的莫凰攔著瓏兒,小聲說著什么,莫探花神情急切,喋喋不休,女孩兒不情愿,卻也甩不脫,看的小乙著急,想要上去護著瓏兒,可陸琦升看了,卻叫他等等:
“這有點兒不對勁啊,好像有隱情,你先莫急,看看他倆到底咋回事兒。”
“能有啥事兒,找麻煩唄。”
“哎~,這就是你稚嫩了,依我這老把式看來,那賊子對丫頭有意,丫頭跟你這般親昵,這會兒能有啥顧忌的?可如此躊躇行事,還跟這么個避著人的地方說話,那必有大不妥啊。”
“他倆?就那個衰人?那我更他娘的得~!…”
“半仙兒摁住他,別讓他上去。”
“哎喲,這可難為我了,我摁你,你可別打我啊。”
“你們……”
正這時,瓏兒急了,突然性子上來,用書冊卷成卷兒,懟開莫凰,呵斥一聲:
“滾~”
這一聲雖不大,小乙這邊三個頑劣之徒,立時不敢滋聲兒,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再瞧那莫凰,氣急敗壞,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急聲道:
“不可教~不可教也~!!癡傻賤妾,那廝攀附權貴,跟芙山郡主甜膩的很,你還為他專情,真是個瘋婆娘,迷了心竅,委身溝渠,下賤、不齒!”
罵完,甩袖而去,只留了瓏兒在當場氣結。
小乙見此,擺脫了楊證樸、陸琦升,闖將上去,攔住了要跑的瓏兒:
“往哪兒跑,這是怎么回事兒?!”
待說過了才知,原來這莫凰便是頭年除夕堵在瓏兒家那指腹為婚的潑皮,他爹莫廉和瓏兒的爹,是御史臺同僚,玉卿儒的直屬下官,官位不低,兩人又是當年同科同窗,早多少年前就定了娃娃親,把瓏兒許給了莫家,這便是上次聊到莫凰時,瓏兒說的半截話,而且在御史臺為官,有同門襄助,那是絕大的好事,更緊密了兩家的關系。
可瓏兒奶奶看著那莫廉長大,打小就覺得這孩子行端不正,但孩童頑劣,尚可教育,奶奶就經常提點他,誰知這孩子長了雙勢利眼,看奶奶是廚娘出身,便看不起她,又怎能聽得進去她的教諭。
奶奶便與自己孩兒說,跟這莫廉交往要多個心眼兒,不要受他行止影響,玉卿儒嘴上答應的挺好,也說了會幫娘親多多勸誡莫,于是,在家幾年時光,便沒什么大事發生。
后來,兩人都考學去了外郡,老太太手夠不著了,也就不知道后事如何,待到玉卿儒出仕,回來看過老太太,才知這倆人一直稱兄道弟,奶奶再見這莫廉時,就私下和兒子說了一句話:
“倒是會坑蒙了,比騙子不差。”
玉卿儒聽聞卻不當事,還跟爹娘面前夸贊他性格八面玲瓏,能助自己成就大事,后來,玉卿儒官兒果真越當越大,這莫廉也一直追隨左右,變得如膠似漆,直到兩邊孩兒出生,玉卿儒高興喝了頓大酒想都沒想,就把閨女許給了莫家。
“奶奶見過他,就說比他爹還會騙,裝的跟個好人一樣,不許爹爹亂把我許給他,去年你也見了,他來過我家一次,都是奶奶攔著的,怹說‘兒子毀了,不能再把孫女毀了。’只許你和我好,你現在還兇我。”
“我,我哪兒敢大聲說你,沒兇你啊。”
“你看你臉皺的,好像要吃人。”
“哦,臉都不能皺了?你可真霸道。”
旁邊陸琦升、楊正樸見了嗤嗤的笑,還沒見過這么耍無賴的丫頭。
“那今兒這鬧哪出兒?”
“他一直纏著我,拿我爹說事兒,要找我爹告狀,說救我出火海,我不愿意,我都罵他了。”
“不是,丫的怎么想的,什么叫你還專情?那還拉著你濫情怎地?”
“他就讓我別一棵樹上吊死,萬一你把我甩了吶。”
“我他貓的,我就是個隨扈,栽贓我就算了,滿院子女徒,就他這探花能隨便劃拉,至于的專挖我墻角兒?”
琦升提點他道:
“你還別說,小兔那句‘斯文敗類’一出,他就是探花,跟咱學院里也夠嗆了,哪家好閨女能瞧上他,表面裝的大義凌然,私底下小偷小摸成性,對女徒又愛指手畫腳,跟我這浪蕩子比起來,還是他更惡心,定是走絕路了,要不也想不起指腹為婚的來。”
“不能夠,前兩天還見著有青竹堂的女徒,傻乎乎塞給他情信,半仙兒也看見了。”
琦升看了眼半仙兒,不怎么信,半仙兒樂道:
“哎,別說,還是真事兒,小乙他哥不有個‘鳳嫣會’嘛,這莫凰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讓小摯掏銀子,給他弄了個‘仙凰會’小說撰社,寫的亂七八糟的好似癡人說夢,還真流傳開了,有幾個憨頭憨腦的妹子跟著他混呢。”
小乙瞅了眼瓏兒,女孩兒眼鏡滑到鼻梁上,也在點頭:
“還挺出名?你也看過?”
“我無聊了,當笑話看……”
琦升見狀,沒啥大事,擺手道:
“算啦、算啦,你倆過幾年再掰扯吧,現在決斷不了這事,丫頭沒二心就好,萬一有了,我給你推介個更好的…”
瓏兒上去‘當’就一腳要踢陸琦升,小乙揪著耳朵提溜了回來,這才想起來找齋長大人是要補功課,眼瞅著年考就到眼前,萬一不考格,這隨扈的活兒都干不下去了,得給踢回南陵郡去,那倆紈绔則是,一個得回家趕大車,一個得回家看糧庫。
如此,好好學習,天天上香,求祖師奶奶保佑,小乙奮力拿了個丙等,終于給他混了過去,丫頭還請他吃了個烙餅卷油條,慶祝大捷。
歲尾,再過些日子小飐要假裝隨扈,跟著來接曉曉回家的青滸將軍,使了坐艙錢,搭官船回了西監郡過年,年假不長,小乙其實也想回家,但見瓏兒留在了房安,自己也不走了,丫頭生辰便在除夕,怎能讓她獨過。
留下的另個原因,乃是干爹所提的怪談三寶之謎,毫無頭緒,小乙想借著學院里清靜之時,再查探查探,他問過八寶那三寶之事,八寶也是一句:
“只有八寶、沒有三寶,不過,你說結社的事兒,我打聽著了,跟上舍師兄那里問過,張聰引的路,我與了些銀子,說鳴鷺學院的結社里,好像有個‘神隱斷機社’,不起眼兒的很,卻有料,去年入社人數太少,學院的社費交不上,被廢了社,檔子里自然查不到,等過完年,再去查問查問好了……
…還有,你確實是個憨子,如此勢利的房安城,你不出點兒血,能辦成事兒嘛?!”
小乙被他懟過,無言以回懟。
師課過后,虎林來游學的都要回返了,軟軟、薛奇、囡囡收拾著行李,心緒難平,回返要處理的要事甚多,鳴鷺這邊又有放不下的心結,三個丫頭都是愁眉苦臉,郁結難開。
‘惠風芳塵社’的姐妹們送出大門外時,眼看著她們上車要走了,都是不舍,心軟的竟然哭哭啼啼起來。
“沒事兒,不用哀愁,后年等我們春闈大比完了,回來房安實業,再來一起玩兒。”
瓏兒有些為難道:“嗯,軟軟,金酒托我給問問,看薛奇啥意思呢?”
薛奇聞聽這個,愁的扶額,囡囡笑道:
“這個啊,嗯…,奇哥還得想想,先別逼她了吧,等后年回來估計就想通了,不急,叫金酒好好歷練,我也想看看他脫胎換骨后,到底啥樣兒吶。”
話至于此,軟軟塞了個手抄的冊頁給紫穆和瓏兒,讓她們好好經營魔衣社,兩廂別過,再會之期似有些茫茫,女孩兒們無奈,卻又欣慰這次相逢,帶來抹人生華彩。
就此之后,眾人就只盼著一檔子事了,除夕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