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哥兒和淚兒這段血淚史,自然是都看在了夜夜巡查的黃大仙眼里,便也知道了夜里跟自己搏技輕功的到底是何人,小乙日里看著他倆也是有趣,真是對兒不宜結(jié)的冤家,觀察小男女之間的閑雜事兒,倒也成了粗漢解無聊的好東西。
自從策論大會之后,討厭的陸浩然就成了淚兒心頭的一道疤,再看到他,便是糾結(jié)的要死,小哥兒當然也看得出美女的臉色,便直嘆有緣無分,再也不想這事兒了。
可女孩們之間,亂七八糟的閑事傳得到快,淚兒糾結(jié)的時候,龍嶙堂出了名的‘假小子’明楠卻在意起了陸小哥,明楠雖被叫成‘假小子’,卻也是上了玉軒美人譜的佳麗。
這一頭碎梢短發(fā)的女孩兒,只因乃是名將之后,性子剛烈,又好管些不平事,所以就被人講成了‘假小子’。
“臭窩頭,又抄功課呢!”
“邊兒去,別耽誤我正經(jīng)用功。”
‘假小子’也有個惡癖,就是在龍嶙堂里集結(jié)雙遙、稻家家、竹筱晨幾個丫頭,日日往松山堂跑,去擠兌小乙玩兒,如此做,卻不是因為喜歡小乙,只是因為‘假小子’的綽號就是粗漢起的,再深說,明楠其實是為了躲著龍嶙堂的潑皮無賴,找個轍不在堂里待著,實在厭煩他們糾纏,于是就借了小乙的勢,該著這憨子倒霉。
可在這龍嶙堂男徒中,明楠惟獨就喜歡陸浩然,見了面總是嘻嘻哈哈,但小哥兒于男女之事上確實有些木訥,也不討喜,兩人你來我往,便沒說透,明楠卻也不急,倒想慢慢相處。
如此一來,此事倒把幾個局外的女孩急得不行,尤其雙遙,小丫頭經(jīng)常由著性子給兩人撮合,卻遇到陸浩然那不通情理的笨蛋,都是尷尬收場。
打打鬧鬧,苦學嚴教,待諸生都換了棉被,夜里越來越冷時,樹上的落葉盡數(shù)飛去,虎林學院的學生便也到了。
“虎林學院門兒朝北,除了流氓就土匪~”
一句順口溜飄來,虎林學生都白了臉,上來就動了手,拳打腳踢和龍嶙堂己巳科的混子們打得那叫熱鬧,小乙跟邊兒上看著,和陳亨、澤遠嗑著瓜子,不知為啥,心里就是挺高興。
“怎么這么蠻橫?都不知道怎么打起來的噯。”
雪盈新奇的時候,小乙樂道:
“北郡子弟,能動手的都不愛廢話,你瞅啥?就這都能打起來,別說這順口溜兒了。”
“你們看誰能贏?我賭一包五香花生米,虎林的能贏。”
澤遠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還得再來包花生米,陳亨聽聞?chuàng)u頭道:
“龍嶙堂人多啊,不那么好贏吧?”
“我不要花生米,太油了,我要米粿干。”雪盈過來抓了幾粒瓜子,也著迷看著熱鬧。
“得,你媳婦兒要吃小粿干兒,不過,這北落可不是吃貨,他還沒下場吶,估計虎林難贏。”
正說著,北落脫了寬大衣物,終于下場跟虎林學子干了起來,結(jié)果沒幾下,就傷了好幾人,這場野架才算告終,澤遠皺著眉頭道:
“他這身手,從沒露過,看著像是我爹說的……啥來著?媳婦兒,你記得不?”
“給我買粿干,就告訴你。”
“買買買,給買一大包,蝦子味的。”
“嘻~,‘下盤旋八門,雙手似剛勾,分金挫石裂,犀兕活不久。’公爹原來說過,這好像是裂犀手,江湖失傳已久,多少年前那門派被官家鏟了,從此就很少見了。”
演武場這頓打完了事,監(jiān)丞仧捷和虎林教讀拎了幾個禍首去繩愆廳挨訓(xùn),眾人散去時,幾個走得慢的虎林女學生正拖著行篋衣笥、背著書笈、箱籠,提著包袱、盤囊跨過集賢門,正往里走,一個娃兒不留神被撞了趔趄,踩在條很矮的石階上,崴了個跟頭,衣笥里放的妝奩和雙魔國樣式的衣物、鞋子掉了出來,孩兒跌青了膝蓋,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妝奩摔壞了,真討厭~”
“說了叫你別帶這些來,忍幾個月就不成啊!”
“薛奇你就別罵她啦,軟軟別哭別哭,我?guī)湍銚臁!?
“囡囡你就慣她,她魏東哥哥就慣她沒邊,才這么任性。”
“房安是她老家,她不也想好好跟這里玩兒幾個月嘛,誰想到這邊學子也如此無禮,看都不看路,撞了人就走,好歹說聲抱歉啊。”
“是的呀,軟軟別哭了。”
“磕壞了,門兒都掉了,好在里面東西塞的嚴實,要不眉筆、口脂都要碎了。”
她們仨正收拾著東西,忽而來了兩個鳴鷺學生,上前問道:
“幾位師姐,行李如此繁重,可否要在下相助?”
薛奇抬頭一看,是個戴眼鏡的黑小子,帶著矮個白凈小孩兒,兩人倒是面善,便說道:
“我們看著很老嘛?師姐、師姐的,哼~。”
“呃,在下鳴鷺龍嶙堂己巳科金酒、這位是同堂師弟白詠,耳聞最近虎林丁卯科諸生前來游學,想是該叫師兄、師姐的。”
“大哥,你成不成啊,明明看著就比你小啊,不懂變通啦……算了,敢問師兄,宿處往何處走?我們腿腳慢,跟丟了大隊,現(xiàn)下找不到公齋。”
“哦,我們幫你收拾好了,帶你們過去,從這里可要走好遠,行李我們來拿吧。”
薛奇見這黑小哥人還不錯,也沒多問為何沒在門前急遞鋪雇腳力的事情,這還真是不好提起小姐妹幾個帶的銀錢不多,不愿花冤錢抬重物,結(jié)果這下摔壞了妝奩,錢是一分也沒省下。
“唉,這可怎么修,都不是花銀子的事兒了,這可是哥哥送我的生辰賀禮。”
軟軟哀嘆時,黑小哥幫她們收拾好了,把妝奩和鞋放回衣笥里,拿繩子扎了個結(jié)實,遂道:
“能修,我雕工還不錯,你這妝奩的硬木料,我印社還有存貨,師妹們要是不嫌棄,我倒是能試著修修。”
“哇,這位哥哥,你是印社社頭啊?鳴鷺居然還有印社,可有好看的小說刊印?”
囡囡忘事倒快,便把軟軟丟給薛奇,上去問起自己愛好之事,這時,白詠接話道:
“不知師妹喜歡看什么類目的小說,神鬼志怪、肝膽俠義、兒女情長的,我們印社都有刊印。”
金酒見平常少話的白詠見了囡囡這丫頭,話倒變得多了,便只管撿拾行李,幫著帶隊往里面去尋寢舍,不管他倆去聊什么了。
路上薛奇攙著軟軟,奇怪問道:“你剛看見魔國的衣物鞋子,不好奇嘛?難道鳴鷺也有魔衣社?”
“魔衣社?倒是沒有,不過衣服、鞋子都挺好看,尤其那鞋的木底雕工,甚是精美,不在我之下了。”
軟軟一瘸一拐,撅嘴插話道:
“金師兄,這妝奩當真能修?”
“嗯,那妝奩做工非登天之技,比那魔國鞋子差多了,有料能修。”
薛奇拉開軟軟,又問道:
“金師兄,你要不要看我們換了魔國衣裝的樣子?我們魔衣社在玄瀑城,可有名了。”
“只要師妹不吝,在下倒是想看,我和白詠都對魔國有些研究,不過只在書冊上看過,未曾見過真東西,今兒個托師妹的福,開眼了。”
說說笑笑,忘卻前番歹勢,三個丫頭被送到東園女徒風齋,薛奇找到虎林教讀領(lǐng)了風齋戶址,帶著金酒、白詠,將行李送到屋中,一番相謝,軟軟拿了妝奩出來,騰空內(nèi)物交給金酒,拜托了他好好修繕,金酒接過來笑著說道:
“不敢保原模原樣,但定盡力而為……不過,軟師妹這腿腳跌得傷重,還是去醫(yī)塾看看最好。”
薛奇臉紅道:
“那還要勞煩師兄了,我們初來,找不到醫(yī)塾。”
“談不上勞煩,去醫(yī)塾我可是輕車熟路。”
“師兄還會醫(yī)道?”
白詠此時插話道:
“他可不懂,他是經(jīng)常挨揍,常去那里而已。”
三女聞聽心驚,可看金酒似習以為常,只是笑笑,便等著她們收拾停當,讓白詠留下給囡囡講解書院各處所在,且拿了三人照身貼去‘典籍廳’做出入牌,自己則陪著薛奇、軟軟往醫(yī)塾去了。
去醫(yī)塾路上,一來一回,薛奇才知,金酒常被抓去踢蹴鞠,因守險失籌被揍,小哥對此事已經(jīng)麻木,看著他生無可戀的樣子,薛奇咬咬牙告訴他,跟虎林書院,她們魔衣社三個也被欺壓,要不是有個大哥罩著,自己也會反抗,恐怕早就想不開尋死去了。
金酒聽聞,哀嘆口氣,不再多說這些不開心的,倒是約了師妹們傷好賦閑時,可去龍嶙堂找他去印社看小說,自己寢廬戶址也交待清楚,唯恐她們找不到自己。
這日里,薛奇被囡囡引著,照白詠指點的,到會饌堂買了夕食,回來風齋一起用過,等著夜中人少再去泡澡的閑散時候,軟軟說來:
“你倆今兒個怕是都動了春心了吧?”
“呃,白詠人好,可太瘦弱了,我這苶呆呆的和他要在一起,還不得被欺負死,嗯,不好、不好。”
“薛奇你呢?”
“不好的呀,唉,好不好我也說不清啦,人都不錯,可老這么挨欺負,一輩子怎么受得了。”
“魏東哥哥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就是油滑,懂得變通,老百姓嘛,有幾個能勢均力敵的,可都得是多動腦筋,想法子自強起來,你們也別太鉆牛角尖兒。”
囡囡聞罷,說來:
“我看那金師兄還好,雖然文氣,但好好教教還能有救,這小白嘛,可是愁死人,橫不能讓我保護他吧?”
軟軟看了眼薛奇,嘆了口氣,心想‘這倆小不點兒也是難,擱在一起,怕是沒條活路。’便哀嘆聲,接著收拾東西,準備明天的課讀了。
放下虎林游學諸生不提,鳴鷺諸生跟虎林學子交過手后,可就出了名,虎林諸生吃了小虧,便想了壞主意,準備惡心下這幫未盡地主之誼的地主。
翌日午后,諸生到落雁廳中小憩,小乙喝著茶,坐在廊凳上靠著胖哥茶點柜旁的那根紅漆廊柱,賞著院中花圃、池塘,和那靜謐的藏書閣,正聽著鳥叫,看著鳥兒爭食著地上的點心碎渣,享受片刻清閑,忽而,卻有虎林學生走到跟前,指指點點、唧唧歪歪。
“啥事兒啊,這是?”
小乙撓頭時,胖哥看著一樂,招呼了聲:
“看你頭頂柱上貼的啥!”
“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