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說是肯定沒有,心里想的是‘沒有才怪’。
黃大仙之勢越演越烈,攪得尪司業不得不利用權勢,糾集來幾十學院仆役,加上學院內舍有些身手的監生,貓準了但凡公廚做美味的那天夜里,黃大仙十有八九會出現,他們便要來個現時報,開始想辦法捉這黃大仙。
金小飐,便是尪笙淹頭個想起來有身手的人,于是他便讓小飐帶著學院‘鷥苼劍社’的人,和松山堂上舍的青木子,同來協助公廚緝拿盜匪。
小飐被塞了這差事后,仔細想想,便猜了個大概其,這黃大仙早不出現、晚不出現,自己小弟弟剛來學院,就出了這事兒,碰巧弟弟于嘴上這點兒事兒,又特別過不去,之前,憨子在會饌堂吵了嘴還挨了批,思來,九成九這黃大仙跟小乙有關聯。
俊后生也不是沒脾氣的人,他長這么大,也沒受過幾回氣,這仧記的廚子可算是得罪了他,所以,‘鷥苼劍社’的人這次被叫來了,不但幫不上忙,恐怕還要添亂。
“這黃大仙又沒上獵妖榜,萬一抓到了,這信賞銀怎么算呢?嘁~”
小飐言罷,劍社社頭青木子無奈笑笑,他也不是外人,金小飐相好的姑娘青曉,便是青木子的胞妹,這回倒好,尪笙淹一沒留神,便把這一家人都湊齊了。
如是,幾十人在會饌堂憋了五天,都只是困得要死的時候,就聽房上瓦片嘩嘩響了幾響,待他們沖進公廚去,便是人贓俱無,這黃大仙回回都能叼著吃的遠走高飛。
這下倒把金小飐嚇得不輕,弟弟那不成器的功夫他也領教過,可如今碰到的這賊,輕功卻都在他們之上,還有些出神入化的意思。
“難不成真是黃大仙?!”
“小飐你可別嚇我…老話說黃大仙可惹不得…”好友沈鷹羽身上打了個激靈,趕緊回頭望了望,看有沒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逮著自己。
“尋常人的輕功能有這么好?”
“飛賊么,踏雪無痕、草上飛,當然得有這么好吧!”陸白回道。
“踏雪無痕,這么好的輕功就為了偷點兒吃的?還是剩的!”
“呃……這、這個…說不清楚了…”陳金想了想,結巴起來,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難不成真是黃大仙?”
“趕緊拜拜吧,黃大仙保佑、黃大仙保佑。”幾位同窗中,最憨的那位劉六斗聞聽金小飐這么說了,趕緊拜祭起來。
“我說,小飐,咱們差不多得了,這么由著尪笙淹那廝調遣,咱們這學都別念了,天天夜里不睡覺給他看灶房,虧不虧啊!”
青木子一語道破天機,大家聞聽都覺得有理,便合計著,如何想個法子把這事糊弄過去。
于是,等到第七天頭上,‘鷥苼劍社’的眾人再次遭遇黃大仙的時候,便演了出好看的戲。
待眾仆役都困得要死時,陸白這小子聽到了熟悉的動靜,他便‘嗷嘮’一聲沖出去,之后大喊:
“救命啊!黃大仙作蠱啦!”
沒跑兩步就倒在地上抽搐起來,緊跟著,陳金也如他一般,倒地后就抽起了羊角風。
這幫仆役見了,嚇得四散逃竄,當晚,學院里鴉雀無聲,沒半個人敢打著燈籠、燈盞出來看個究竟。
翌日,尪笙淹得了消息時,青木子又遞來十幾份告假呈子,均是說‘這幾日身體突然抱恙,之后還要準備考試大比,就不再參與圍捕之事。’
尪司業無奈,便準了一眾生徒的告假,只留了眾仆役繼續留守,他這意思還是要和黃大仙糾纏個你死我活。
可沒想到,走了這幫功夫甚好的小子后,余下的眾仆役都是尋常百姓,且都沒念過什么書,尤其篤信歪門邪道的神明。
如此一來,他們對這差事就更加畏懼,唯恐被黃大仙作蠱給害了,大家便都亂對付了十天。
但天天夜里挨凍受怕,很快人就篩糠了,等眾人臉上頂著黑眼圈、拉著肚子去求尪笙淹放過他們的時候,這尪司業心里也開始有些犯怵,越來越信是來了報應,真個有黃大仙降世。
于是,他便趕緊吩咐仧記的廚子:“以后不要再來上告。”,還特意吩咐下人在公廚神龕前擺上供品,跟廚子們交代:“日后,有好吃的了,多多供奉,做買賣也別太黑,該讓學生們吃飽的,別再克扣,否則,后果自負。”
如此這般,仧記的廚子便也不敢再那么黑心,賣飯的時候,銀錢雖還是沒少要,可個個都給足分量,這樣算來,也是黃大仙的一份功勞來哉。
“難道真有黃大仙兒?咋越瞅越像老疙瘩吶……嘖嘖。”
這之后,唯獨一人還是心里放不下此事,就是金小飐,他怎么想那黃大仙都該是小乙。
于是,又輪到他和沈鷹羽依例更值(輪番值班)巡院的這天夜里,俊俏郎君就特別注意會饌堂,等過了亥時,小飐趁沈鷹羽躲在府庫里睡覺,自己便埋伏在了會饌堂附近。
果然不出三刻,那黃大仙又出了洞,小飐待他吃完出來,便追了上去,俊后生想著那人剛吃完,肚子里滿的,自己一追他肯定跑不動,可讓他越追越害怕,那人聽到身后有了動靜,便狂奔起來,躥房越脊毫不示弱,一溜煙就往后湖跑去。
待小飐喘著粗氣追到湖邊,那人早沒影了。
這會兒,金小飐心里只是冷顫,心道:‘壞了,真是遇到黃大仙了!’
等他心里害怕緊時,那物突然又追了回來。這下把金小飐給嚇得不輕,拼了命的往回跑。他見那物越追越近,本想喊人來救,可又抹不開面子,怕丟人。
于是,他只得往小乙寢廬跑,心想:‘丟面子丟在自家人面前,怎么都好說。’
眼看著一路跑回來,就要跑到小乙寢廬門口,身后那物突然騰空而起,只在月光下一閃就沒了影。
金小飐也來不及多想怎么回事,腳下加快速度,三步并作兩步撞進了小乙寢廬的屋門,躺倒在地上,喘不停喊道:
“老!老…老…老疙瘩,小玉軒,……啊呀!!!”
“小飐哥,你這是…怎么了?”玉軒戴著蠢豬面具、手里拿著幽暗的燈火跑過來,倒把小飐嚇得一驚。
“玉軒,黃…黃…黃大仙…追我!!哎呦媽啊!!”
正這時,“砰”的聲黃大仙奪門闖了進來,小飐駭然失色,坐在地上使勁往后倒退爬去。可等那位大仙回身把屋門關了,提溜著一布袋吃的走進來,竟然摘了面具,順手就把個雞腿遞到了金小飐跟前。
借著玉軒手里的燈火,俊后生頓時就看清了對方的容貌,這下可氣得小飐搖頭輕聲嗔道:
“老疙瘩,…我猜就是…你,你…你小子,輕、輕功怎么…怎么這么好?”
“嘿嘿,哥,我這打不過別人,還不得好好練練怎么逃命么!”
自打小飐知道了‘黃大仙’的真身是自己的寶貝弟弟,他戊辰科的同窗好友便也都成了這位‘黃大仙’的擁躉,那崇拜的勁頭之盛,絕不比小丫頭們對‘紫鳳’哥哥的仰慕之情差了半分。
若說緣由嘛,那自然是‘信黃大仙、得吃飽飯’這簡單的道理,金小飐的相好姑娘青曉也著實喜歡自己這位小叔,便拉著郎君和金蘭姐妹葉阮去看望了弟弟們。
兩廂見過,青曉看見玉軒直愣愣的眼神,有些尷尬,只覺得這孩兒怪怪的。
說來,表弟玉軒有個惡癖,他自小善畫,懷里常揣個冊子,腰中筆墨齊備,記畫早成了習慣,這孩兒尤其喜歡記畫美人,畫譜單行另冊,便是個美人譜,學院中讓人難忘的女孩兒,皆都上冊,這事兒熟人皆知。
這回,小乙和玉軒見過小嫂子后,那小鬼頭直眉瞪眼記背過美女容貌,鳴鷺美人譜上,便又多了兩個名字,青曉和葉阮。
如此能吃飽肚子了,有心情賞得美人,度日便不再如年,學院各堂新科生徒們就慢慢混得熟絡起來。
小乙此時查訪學院隱秘之事不順,便想多結交些學生,混混結社,看有沒有線索可尋,可眼瞅著快要入冬,學院放了‘授衣假’,放諸生回家去換冬衣棉被,不愛上學的孩子們作鳥獸散,這倒讓粗漢措手不及。
“回上京老家看看,收拾收拾咱家老宅,老不回去,有點兒想了。”
三哥小飐則跟著劍社諸生出去游玩,囑咐憨子照顧好小表弟,答應回來給他帶手信,日子過得還是逍遙自在,讓弟弟還是艷羨。
授衣假中,本地學生走得多,遠道而來的諸生提前做了準備,帶齊過冬衣物被褥,便就借著假期閑散,有空出去轉轉,要見識見識大好的房安城,這也到了小乙另辟蹊徑探查‘聽月’雅間的好時候。
想的雖好,現世卻不盡如人意,王艾山回了家,紫穆、幼羽都被請去家里住,‘狂浪四混’也都回家幫手經營,機會一直等不到,玉軒被曹老叫去研習畫藝,自己若直接拉著土豪陳亨去‘聽月’雅間,定覺得你有蹊蹺,大福那破嘴再一通胡說,鬧得人盡皆知,錦穗閣有了防備,那可就不妥了。
“先別弄那事了,把功課補好了再說,要不頭年師課不考格,可就給你除籍了,還當個屁坐池子。”
“嘿,勺得我是吧?這丫頭。”
于是,聽了瓏兒的,靜待時機,先補功課要緊,小乙夜里不睡,日里課讀渾渾噩噩,聽不進去多少,唯有老婆大人親自出手,這才能讓他月月師課考格,查探怪談之事若成了,那可得記瓏兒大半功勞。
假期過半時,王艾山在家待的煩了,跑回學院,磨著粗漢陪她和同窗好友去房安城的寶帽兒大街閑逛。
“哥哥,哥哥,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兒!”
“玩兒啥?”
“打小都沒有一起逛過街呢!寶帽兒大街~”
“哎,丫頭,錦穗閣有個風雅去處,叫什么聽月,你去過不?”
“唔,倒是沒去過,好玩兒嘛?”
“好玩兒啊,可好玩兒了。”
“嘻嘻,那我也要去~”
小乙幾句話,便得了個好機會,終于要進去貴死人的聽月間探查,又能把身邊諸生了解一二,畢竟上學的日子綿長,要辦的隱秘事情又多,不把人看透了,做起事來,那真是舉步維艱,要把錦穗閣的秘辛翻個底兒掉,光靠自己可是不成。
如今,借著王艾山這活潑的性子、高傲的身世,小乙倒是能潤物細無聲的交際朋友,本來挺棘手的問題,竟然迎刃而解。
于是,約好的當日上午,小乙忙完搬桌椅板凳的力氣活后,辰時初刻,準點兒來到學院門前集合。
粗漢抬眼望去,見此行老友倒是不少,三女三男,足有六人。乃是山兒和幼羽、陳亨,還有山兒姐妹紫穆,紫穆邊上殷勤的那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大福,與大福聊得歡實的那個,便是表弟小玉軒。
小乙撓頭無奈一笑,來的全是熟人,圈子正經沒擴延多少。
但等粗漢見了大福著迷的眼神,就知這小子看上了周紫穆,又見紫穆對大福也不厭煩,倆人聊得倒也相合,漢子不禁贊嘆‘這兩位郎才女貌,倒是般配。’,鬧不好倒是自己成全了他倆。
此時,眾人中間,那個穿著不合時宜的玉面少年,在沖自己招手,小乙跑上前去,將手臂搭在表弟肩上道:
“今個兒出去玩兒,你也不打扮打扮,又這么邋里邋遢,不怕又被人當荒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