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高履行回府后立即去找其父親高士廉的師爺公孫先生,這位公孫先生算是對高家的舊人,當年高士廉被貶之后,他在長安尋了一處私塾,做起來教書先生,與高家一直保持聯系,現在也算是熬出頭了。
高履行見到了公孫師爺之后,將李逸的請求和劉三亮的相關情況詳盡地說了一遍。
公孫師爺是個年過五十的老者,眼神沉穩,思慮縝密,聽完高履行的敘述后,微微一笑,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若是其他人,確實需費一番精力去查,但劉三亮這人嘛,怕是不用去翻什么檔案了。”
高履行有些疑惑,問道:“師爺此話怎講?這劉三亮在檔案中已有記載不成?”
公孫師爺撫了撫胡須,緩緩說道:“劉三亮這個名字,老夫倒是有印象。我隨老爺上任之后,這半年即盤點雍州的各個官吏。在萬年縣中,有一獄卒,正是此名,而且此人正是前隋之人。我唐軍入城之時,此人本是長安縣的牢頭,而且原待遇頗高。后來唐軍入城之后,接管了各個府衙,對府衙中的人員,少數為惡過多的處置了以平民憤,其他大多留用了,只是人員打亂重組了,而且待遇重新核定。此人當時雖是牢頭,但是沒有惡行,所以調到了萬年縣下做了一名普通獄卒。按照年齡推算,應該四十左右,還在萬年縣牢中服役。”
高履行一聽,眼睛一亮,驚喜地道:“如此說來,年齡也算接近,所尋之人很可能便是此人!若真如此,那倒省了許多周折。”
公孫師爺點了點頭,笑道:“若要確定是否是此人,倒也簡單。可以通知劉三亮明日下值之后,前去秦王府一趟。若他真是李逸兄弟的所尋之人,他們自然能識別;若非,則只當是一場誤會罷了,對他也無甚妨礙。”
高履行聽了師爺的安排,心中頗感欽佩,拱手道:“多謝師爺指點。這事我去辦妥,明日便請劉三亮到秦王府見一見。”他頓了頓,又說道,“只是這劉三亮位卑職低,不知會不會因我等的召喚而疑惑?”
公孫師爺淡然一笑,道:“獄卒不過是個微末小吏,接到通知去秦王府一趟,他自然會戰戰兢兢,必不會有任何怨言。便是錯了,對他也不過是辛苦走一趟,能見到秦王府的風采,或許還會感到受寵若驚。”
高履行笑著點頭,隨即便請府中一名家丁去萬年縣通知劉三亮。家丁接到命令,立刻前往。
此時,萬年縣牢中。劉三亮正在獄中值班,卻被人告知,明日自己需得前往秦王府。此話一出,劉三亮先是愣住,隨即露出一絲惶恐之色。他曾是前朝兵卒,但是歸順之后,并無不良行為,現在不過是個普通的獄卒,竟然會被召往秦王府,這在他的眼中是從未聽聞的事情,難道與自己在隋朝時候當兵的經歷有關,當時跟隨將軍,將軍頂天立地,自己在將軍麾下所做之事自覺并無大錯,唯獨有一事,讓他心有憂慮,如果真是此事發作,怕是要了命了。
就這樣,劉三亮在渾渾噩噩中到家。他推開家門,見妻子正哄孩子入睡,孩子已經睡熟了,小小的身影在薄被下安靜地蜷縮著。妻子聽到門響,抬頭看向他,見他臉色凝重,微微皺眉,低聲問道:“怎么了,三亮?今日看你臉色不太對,發生什么事了嗎?”
劉三亮沉默了一會兒,走到桌前坐下,緩緩說道:“今日有人來通知我,讓我明日去秦王府一趟。”他頓了頓,又接著道,“我雖只是個小獄卒,按理說不該被秦王府召見,實在不知道是何緣故。這秦王府可不是一般地方,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妻子的臉色瞬間變了幾分,雖然對朝廷事務并不熟悉,但她知道秦王府乃是皇族所在,凡事都牽涉重大。她低聲問道:“那……你怎么辦?真要去嗎?”
劉三亮點點頭,嘆了口氣:“不去是不行的,秦王府召見我,若抗命不去,恐怕就是大罪。只是萬一我真有去無回……”他忽然沉默了,心中一陣酸楚。
妻子聽他這話,臉色愈發蒼白,眼中帶著擔憂和不安。她低下頭,哽咽著問道:“那我們怎么辦?你若真不回來,我和孩子可怎么過活?”
劉三亮抬手輕輕握住妻子的手,神情堅定但帶著一絲愧疚,說道:“我早有打算。若真是有什么不測,你將這房子賣了,帶著孩子回你娘家吧。這些年攢下的錢都在家中的暗格里,記得藏好,留作以備不時之需。”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咱們雖然過得辛苦,可這些年我也沒怎么虧待過自己,多少還是有些積蓄的。這些錢留著,夠你們在娘家過些安穩日子。”
妻子聞言,眼眶漸漸泛紅,她知道丈夫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心里既不舍又無奈。她哽咽道:“三亮,咱們好不容易安穩下來,你我本想就這樣過一輩子。沒想到竟會有這一日……”她不敢再往下說,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劉三亮沉默片刻,輕輕擁住妻子,說道:“事到如今,咱們也只能聽天由命。我會盡力保全自己,萬一出了事,你也莫要太過傷心。只是記得好好帶著孩子,咱們的血脈總不能斷了。”
妻子點點頭,抹去淚水,強忍悲傷說道:“我記住了。明日你若能平安歸來,咱們再也不提這些不祥的話。若你真有什么意外,我必會好好撫養咱們的孩子。”
兩人靜靜相擁,夜色深沉,仿佛這平凡的夜晚籠罩著命運的無常。
次日,劉三亮帶著復雜的心情來到了秦王府的別院,向守衛說明了來意。守衛查驗后,領他入內,直奔李逸的小院之中。最終在一間布置雅致的房中見到了兩人——其中一人是個英氣勃發的年輕人,正是李逸;另一人年紀略長,面容沉穩,雙眼透著幾分親切,正是他的侄子劉文享。
劉三亮剛跨入門口,便愣在了那里。他驚訝地發現,劉文享的面容竟隱隱與自己年輕時有幾分相似,這讓他心頭一震,隱隱覺得眼前之人或許與自己有某種血緣關系。
李逸見此人,眉眼之間與劉文享確實有幾分相似,開口問道:“可是劉三亮?”
劉三亮不敢多想,上前拱手見禮道:“公子,小人正是,聽聞是秦王府召見,不知小人有何能為,竟驚動了各位大人。”
李逸笑道:“無需多禮。今日相邀,是這孩子的緣故。”說罷,他看了看劉文享,示意他上前。
劉文享會意,取出一封家書,緩緩遞到劉三亮手中,低聲道:“叔父,您還記得這封信嗎?”
劉三亮接過信封,細細端詳。那是他年輕時親手寫下的家書,曾托人帶給他在遠方的兄長劉大亮。當年他在軍中打拼,與家中聯系寥寥,只有偶爾托人捎帶一兩封信。眼前這封信雖已泛黃,但筆跡和內容都熟悉得令人心顫。
“這……這是我寫給我兄長的家書。”劉三亮聲音有些哽咽,目光在劉文享臉上流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是……你是我大兄大亮的孩子?”
劉文享重重點頭,眼眶微紅,道:“是的,叔父。我父親去世前,將這封信交給了我,并告訴我您的一些事情。我一路找尋,幸得遇上李逸大哥,才得以見到您。”
劉三亮聽到這里,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他輕輕嘆息,拍了拍劉文享的肩膀:“原來你就是我的侄兒,家中竟然只剩你一人了。”他看著眼前的劉文享,心中既欣慰又難過,不由得悵然若失。
李逸見狀,笑著插話道:“劉叔,如今您與文享相認,也算是團聚一場。只是,文享如今跟著我,有些事務需要處理,暫時無法與您一同回去,不知您意下如何?”
劉三亮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他想到如果讓侄兒跟著自己,頂多保他衣食無憂,而看到侄兒如今有了李逸這位貴人相助,比跟著自己更有前途。而且跟著自己說不得以后可能會受到連累,他猶豫片刻,正要開口,卻見李逸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心思。
李逸此時已經看出來,這個劉三亮似乎有話要說,對于帶侄子回家的想法并不堅定,但是當下并不打算直接問出來,而是打算稍后單獨詢問。所以繼續說道:“劉叔,文享雖是您的侄子,但他也是我的兄弟。我會盡力照顧他,讓他有更好的前途。若有機會,我自會讓他多回去探望您。”
劉三亮終于點頭,嘆息道:“既然如此,便有勞李公子了。只是文享,你可要好好跟隨李公子,不可懈怠懶散。”
劉文享深深地點頭,感激道:“叔父放心,我一定會聽從李大哥的教誨,將來有機會再去看望您。”
隨后,李逸與二人告別,去了書房,讓劉三亮和劉文享獨處一會。但是告知了小廝,待劉三亮離開之時,把他帶到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