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失笑,“哪學來的渾話?一定又是阡兒帶著你出去亂走,聽了不該聽的話。”
說起大侄子,謝皇后無奈的搖頭。身為相府公子,一點不守規矩,說是江湖游俠還要貼切一些。
居然還自己跑去江湖中歷練。
不過,皇帝不中意自己給他生的兒子。對自己這一對侄兒、侄女倒是喜歡的緊。
謝陌呵呵的笑,她喜歡扮作小男孩跟著哥哥出去。父親都睜只眼閉只眼的。
“好了,這三天就乖乖呆著,千萬別再添了什么新傷。”
“嗯。姑姑,陌兒知道。不然回家爹爹又要罵陌兒調皮了。”謝陌乖乖點頭。
“你本來就調皮。”謝皇后捏捏侄女的鼻子。
蕭槙走到慧芷宮門前的時候,還微微有點不自在。
“怎么,要學大禹治水,過家門而不入么?”
“父皇——”蕭槙走到皇帝跟前。
“也該讓你小子明白點事了。進去吧,一跑出去就是大半日不回,讓你母妃擔心。”
“兒臣在皇兄那里。”
“知道。你皇兄派人來說了,不然你母妃還不得更著急。”
當晚,皇帝便令人教會了蕭槙所謂‘人事’。
然后,讓他搬到玉熙宮去,分宮別居。
按說以他的年紀,早該搬出慧芷宮了。
只為云貴妃一直不舍得兒子,皇帝也想在多享受一些普通人家的天倫之樂,所以才留到了現在。
在這慧芷宮,他可以先是夫,再是君;先是父,再是皇。
初識男女之事,蕭槙很好奇,也很投入。
而且玉熙宮里一切都是他做主,更是自在。
很是過了兩個月夜夜春宵的生活。
直到皇帝考較他武技時退步明顯,才警醒過來。
“父皇,兒臣……”蕭槙著實有點窘。
皇帝蕭昀也不說話,把劍扔給一旁候著的太監,踱步到一旁坐下,慢條斯理的喝茶。
蕭槙更窘了,當天回去,就開始修身養性,看書練武。
沒再夜夜輪著召幸那四個宮女。
謝太傅說,少年戒之在色啊。
蕭槙翻過一頁書,又想起謝太傅的小心肝來了。
這都兩個月沒見到那個小丫頭了。
她往宮里跑,也只到坤泰殿和東宮,不會到他的玉熙宮來。
所以,一兩個月不見面也是很尋常的事。
這個時候,謝陌正帶著一歲多的侄女兒在家里玩耍。
“陌兒——”嫂嫂黃氏站在臺階上喚她,“太陽大了,帶妞妞進來玩吧。”
“好!”謝陌牽著蹲在草坪上看小蟲子的侄女兒進去,然后到大嫂屋里喝酸梅湯。
“陌兒,明日隨我進宮去向史良娣道喜吧。”
謝陌的母親身體不好,所以家中主持中饋、負責交際往來的都是大嫂。
“嗯?”
“史良娣診出了喜脈。”
這可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皇后高興的跟什么似的。
對儲君來說,生兒子那自然也是極其重要的一環。
作為謝皇后的娘家人,謝家人自然是要去道喜的。
這個差事就由主持中饋的嫡長媳與嫡女去完成,絲毫不失禮。
只是,黃氏看一眼低頭喝酸梅湯的小姑。
以皇后的心思,太子妃非謝家女兒莫屬,而陌兒是這一代的唯一的嫡女。
不過,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呢。方才跟侄女兒玩得可好了。
呃,七歲,虛歲八歲,倒也不算小了。再過七年就及笄、可以嫁人了。
不過,全家老小都還把她當孩子看呢。
這可是婆婆舍命一搏才生下來的寶貝女兒。
好在,這個小姑并不刁鉆,倒頗為尊敬她這個長嫂。平日里言語有禮,進退有度。
次日,黃氏帶著謝陌進宮道喜。
皇后正在東宮,笑瞇瞇的看著史良娣喝補品。
昨日診出喜脈,皇后當即將身邊最得力的肖嬤嬤遣了過去照顧。
宮里的人都陸續過來道喜,也送了賀禮來。
那些賀禮皇后自然是都讓人直接搬到庫房去了。
誰知道有沒有不干凈的東西,譬如麝香紅花什么的。
“這一次你最好能一舉得男。西邊那個的兒子也懂男女之事了,還好沒讓他搶在了前頭。”
一句話說的史良娣壓力巨大。萬一自己生個女兒,二皇子的那些姬妾卻有人趕在前頭生了兒子……
聽說侄媳婦跟侄女來了,謝皇后笑著讓她們進來。
黃氏帶著謝陌磕頭行禮,然后親手捧了一個玉石雕成的、意味開枝散葉的盆栽到指定位置。
“娘娘,這是到大相國寺請不語大師親自開過光的。”
謝皇后站起來,“哦,是他老人家開光的,那就更珍貴了。”說罷起身凈手恭敬拜了一拜。
不語大師乃是皇帝蕭昀的親叔叔。青年時就看破紅塵遁入了空門,一直頗受皇帝敬重。
謝陌有點悶悶不樂的,在皇后的灌輸和她自己的認定下,她都是認為自己以后會是表哥的新娘。表哥是她的!
現在看到他溫柔的哄著史良娣,心頭有點不舒服。
以后,表哥就會跟哥哥一樣,在心里把陌兒放到后面去了。
嫂嫂進門,陌兒就經歷過一次,現在表哥也要這樣了。
“陌兒——”從東宮出來,黃氏看她情緒有點低沉,便輕聲喚她。
“哦,大嫂,我們回家吧。”
黃氏便牽著她往宮門去。
誰知道剛走了幾步,就遇到了云貴妃。姑嫂兩人便退到路邊等貴妃的車駕經過。
“原來是謝相的兒媳與千金啊。”
“見過貴妃娘娘!”
“免禮!”
從攏起的輕紗里露出云貴妃傾國傾城的容貌。
可是在這后宮,能籠住帝王心,需要的不單單只是美貌。
云貴妃獨寵深宮十數年,擁有的當然不只是美貌。
這后宮后妃,又有哪一個不是容色傾城?
云貴妃常聽兒子提起這謝家的小姑娘。
當然,只是大男孩欺負小女孩的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可是這后面透出的信息讓她心驚。
云貴妃想了想,吩咐車駕轉道玉熙宮。
正在看書的蕭槙聽說母妃過來了,忙放下書本迎出來。
他早坐不住了,見識過真正的軟玉溫香,書中的顏如玉就不是那么吸引人了。
怪不得父皇大白日的也舍不得母妃。
不過,父皇可沒耽誤什么事啊。
云貴妃看看兒子,笑著問:“怎么了?愁眉苦臉的。”
蕭槙不好意思說,只是把云貴妃攙進去卻不吭聲。
云貴妃自是聽皇帝說了。看兒子這副樣子,就沒有追問。卻試探的提了一句方才碰到謝陌的事。
蕭槙揉揉鼻子,那個小沒良心的,從來不會主動來看看他的。
云謝兩家這樣涇渭分明的,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云貴妃一直在觀察著兒子的表情,見他無關痛癢的,便也不再提起。
“太子比你大兩歲,今年虛歲十六。年紀還小就急著生孩子其實不好,可是在這宮里又有什么辦法?”
蕭槙想了一下,如果這個時候叫他準備當父親,真的是有點接受不能。
“這個,兒子不急。”又不是生了兒子,在父皇心底地位就真的會變。
云貴妃屏退了眾人,蕭槙坐在地毯上靠著她腿。
云貴妃抱住兒子的頭,“槙兒,母妃今日問你一句,這個皇位,你想不想要?”
爹跟哥哥都是這么希望的,還拿戚夫人的事來告誡自己。
謝青鸞怕是真的做得出人彘之事來。
只不過皇上春秋鼎盛,如今不過三十多的年紀,自己擔心這個還有些言之過早。
可是,兒子真正的心思她卻要問個明白。
眼前的是生身之母,蕭槙自然不會隱瞞心中所想。
他輕而堅定的說:“母妃,兒子想要。”
只因為他是從皇后肚子里出來的,我就必須退讓么?
蕭槙一向韜光養晦的眼底,明明白白的顯露出這個心思。
因為不是嫡皇子,所以他不能鋒芒畢露,否則將更為謝皇后所忌。
云貴妃抱住兒子的頭,輕輕說了一聲‘好’。
既然兒子也想要。那么,她會不遺余力的幫他達成。
母子倆說了一些私房話。臨走,云貴妃一指戳到蕭槙額頭上,似笑非笑的說:“悠著點,別讓你父皇覺得你就這么點定力。”
蕭槙含糊的應了一聲,“才不會呢。”送云貴妃出去。
他才不會在那些女人的身上起不來呢。
不過是一開始有點新奇罷了,而且要讓謝青鸞那個毒婦也認為他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絕對不能做過了,讓父皇也覺得他是這樣。
皇兄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哥哥。
可是,他太溫和,不會是一個好皇帝。
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重要的是皇兄以后會被謝家人尤其是謝青鸞擺布。
他不會,云家人可當不了他的家。
正如母妃所言,如果他做不了太子,父皇終有一日龍歸大海,謝青鸞是絕對不會容忍他們母子活著的。
連舅舅他們恐怕都一起難逃厄運。
而他,倒是挺樂意留下謝家愿意歸順的人。
至于大皇兄那個好人,只要沒有謝青鸞在他身邊叨叨,想必也不會做出什么事來的。
只是立嫡立長的祖訓在那里。
就算父皇心中的即位人選是他,在皇兄沒有大到足以被廢掉的過錯,父皇是怎么都不可能廢長立幼的。
可是大皇兄活得,說好聽一點是方正,說得不好聽點那就是按照那些文人定下的標準儲君的模子倒出來的。
整個跟規范得跟假人一樣。
蕭槙想到這里撇嘴,什么‘表哥最好了’。
他根本是壓抑了自己的本性,所以才會那個樣子。
不但是謝家人,恐怕滿朝上下也都更喜歡溫懦的大皇子為儲君。
可是他們也不想想,謝青鸞那個女人是省油的燈么?
如果大皇兄登基,恐怕真的要牝雞司晨了。
蕭昀心目中真正想要的繼承人的確是蕭槙。
如他所說,這個兒子像他。一樣的剛毅、果敢有決斷。
而太子,的確是子不類父啊。
就算不類父,類母也好過現在這個綿軟性子。
到時候如果當皇帝,不但要被謝家人掌握。而且滿朝的老狐貍,他也拿捏不住。
這個兒子,書讀得好。如果生在普通人家,做一個富貴家主也是好的。
可偏偏生在了皇家,還是嫡長子。
這注定了他的不幸,也注定了自己的為難。
可是廢長立幼,他也沒有充分的理由。
太子禮賢下士,對人寬厚,這是他的優點。
如果他是面軟心狠,那么一切都好辦。
可是他不是,他是表里如一的,是個君子!
慈不理政,他這個樣子,還不被那些宦海浮沉幾十年的老家伙吃死啊。
當年本來就是被謝丞相等人以立儲君有利社稷安穩的大帽子扣著,才勉強遵祖制立了長子。
如今看來是錯了。
應當頂住壓力再緩一緩的,立了再廢就更麻煩了。
如今,兩個兒子都到了適婚年齡了。又是一樁麻煩事,外戚也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