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武制人，挾兵自重。

短短八個字，聽得孫堅心頭一熱，忍不住浮想聯翩。

作為一介武夫，他很快就意識到其中機遇。當年黃巾之亂，他就是憑借這份直覺，成功讓孫家飛上枝頭。

孫策的話，無疑是讓孫堅的個人認知跟上當前大勢。屬于強行彎道超車，跟袁氏兄弟并列，正視今后的天下。

秦失其鹿，群雄共逐之。

未來，隨著武人相繼登臺，朝廷的威儀只會一再淪喪。強人并起，誰的帳下將多，誰的兵更能打仗，誰就能主宰自己和他人、天下人的命運。

此等良機，任誰都不愿眼睜睜錯過。父子倆商議一番，當即決定更改對王睿的態度。孫堅更是將袁術的后手據實相告，孫策聽完心中暗自揣摩，最終跟孫堅達成共識。

商議好明日的謀劃，眼見時候不早，孫策正要起身告辭。孫堅卻出手攔道：“你去哪兒？”

“回營啊。”孫策一攤手，理所當然道，“孩兒的兵還在等著呢。”

“急什么，讓人通傳一聲就是。你今夜就留在這……”孫堅正聽得起勁，更覺長子已經出類拔萃，眼界遠遠高過自己，豈能放虎歸山。

他伸手拽著孫策，嘿笑道：“咱們父子有多久沒同榻夜談過了。今夜睡為父這，哪都不許去。”

說完，孫堅更是抬手拍桌，臉上很是得意舒暢。

孫策無奈，只好從之。

…………

…………

翌日，營中升帳，諸將前來拜見。見到孫堅身側的孫策也不意外，父子倆嘛。

韓當作為前鋒營主將，主動問起長沙軍的動向，講道理刺史王睿已經給錢給糧，只要不是有心鬧事，就該繼續行軍才是。

孫堅卻擺擺手，說要再留幾日。

朱治面露幾分擔憂，他擔心事態要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孫堅又道：“這幾日使君那邊，就由伯符擔著。孩子大了，咱們也該放放手。君理，伯符年紀尚輕，你多幫著點。”

“末將領命。”

朱治不敢遲疑，忙出列應道。

這是什么意思？眾將皆疑，弄不懂孫堅的意圖。

回到原位的朱治，視線更是往孫策身上猛瞧。他很好奇，僅過了一夜，這位少將軍是如何勸動剛強的主將，使其回心轉意？

恰在此時，帳外突然來進一人，急聲道：“報，武陵太守曹府君在營口求見。”

這個曹府君叫曹寅，正是袁術給孫堅準備的后手。他不辭辛勞從武陵趕來，自然是要給孫堅遞上殺人的正當理由。

兩人官位相同，孫堅不敢遲疑，忙帶著諸將出營相迎。

一眾人陪著客人浩浩蕩蕩殺回主帳，人都未站定。曹寅已經當場哭訴，說王睿要殺自己，請孫堅出手搭救。

這倒不是虛話，討董之前，袁家的信使早已知會過各地刺史。愿意一起上的，就好言待之，許以重利。

王睿能被袁術惦記上，自然是因為他不敢去討董。這事也不怪王睿，他已經官至刺史，不論董卓和袁家誰贏，他都不會吃虧，何苦去賭命。

為了搪塞袁家人，王睿想了個理由，說自己治下的武陵太守曹寅，為人善唇舌，好錢財。我若是離開治所出發討董，曹寅必然為禍州內。不殺此人，實在不敢成行。

面對如此敷衍的說辭，袁術是怎么做的呢？他轉頭就把這個消息告訴曹寅。后者一聽，刺史討董之前要先殺我？那還說什么，直接拜在袁術麾下，效犬馬之勞。

將王睿的威脅說完，曹寅才圖窮匕見道：“我跟袁將軍請教過，他說長沙太守孫府君為人仗義秉公，有孟嘗君之德，懇請文臺兄搭救。”

這就是袁術的計劃，他給孫堅找個由頭，由后者親自操刀殺死王睿，袁家就上表孫堅當豫州刺史。

真是好一招借刀殺人，空手套白狼。

這主意陰損的地方，就是算準了王睿跟孫堅有矛盾。加之孫堅武力過人，能為己用，剛好一石二鳥。

孫堅昨天熬到半夜才睡，現在仍是精神抖擻，直接在堂上問道：“非我不信你一面之詞，可有袁將軍書信？”

曹寅環視帳內一圈，還以為是孫將軍遞臺子搭戲，忙配合道：“有的有的。”說完，就從懷中掏出一物。

祖茂將書信取來，孫堅審閱一番，立馬喚來孫策、朱治，道：“伯符，君理，你們倆去一趟刺史府。此事交給你們全權處理。”

“末將領命。”孫策接過書信，就隨朱治一道出營。

方至營口，朱治正要上馬疾行，誰知孫策卻道：“將軍莫急，且再等一等。”他將曹寅的書信掏出一看，隨即大笑，“此事定矣。”

朱治不解，孫策才擺手笑道：“邊走邊說。”

待他們騎馬趕至刺史府，王睿尚抱著妻妾嬉戲。聽聞孫策跟朱治的拜見，神色已經十分不耐。

兩方人才在堂中碰面，王睿更是用手撐著桌子喝問：“錢糧已至，今日又來，所為何事？”

昨日一見，孫策已經知道對方的底細，這是個色厲膽薄之人。跟孫堅說話，就把手藏在桌下袖中，對自己就敢雙手撐案？

孫策身高八尺，長得威武雄壯，當即反聲質問：“使君是要意圖謀反嗎？”

王睿被少年郎的氣勢唬了一跳，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勃然大怒道：“黃口小兒，竟敢信口雌黃，真當我怕了你們孫家不成？”

孫策絲毫不懼，直接從懷中掏出袁術的信件，借勢壓人道：“那為何袁將軍在信中說明，使君有謀反之意。”

袁將軍？王睿神色一怔，氣勢不自覺弱下去，悶聲解釋：“此事子虛烏有，你把袁將軍的書信拿來與本使一看，我不信袁將軍分不清忠奸好壞。”

孫策等的就是這個，快步遞上書信。王睿看完，幾番沉默，才惱怒道：“你莫不是誆我？信中有何字句，言明本使要謀逆？”

這態度，比之剛剛已經軟上許多。顯然王睿已經確定信件的真偽。

王睿的態度急轉直下，是因為袁術在信中將曹寅的難處一說，又說自己相信孫堅的為人，此事全權交給孫堅主持負責。

袁將軍好糊涂，竟不知孫文臺素跟自己不合？讓他拿著自己的錯處，要殺要剮，豈不全在孫堅一念之間。

正是品味出這點，王睿才不敢繼續對孫家人拿捏刺史身份。袁術不可怕，袁術背后的袁家才可怕，袁家遍布天下的門生故吏更是萬萬招惹不得。

孫策后退數步，稍稍放緩談話的氣氛，話鋒一轉，又道：“使君若無意謀反，今天下有識之士皆往關中討董。曹府君亦是共襄盛舉，使君何故要殺他？”

曹寅這等鼠輩，也有膽子去討伐董卓？王睿真是給氣笑了，可他早聽到門人來報，說曹寅領五千郡兵，正在城外營帳與孫堅會面。

一時拿不定主意，王睿又看了眼孫策以及朱治。瞬間心中一動，明明二人入府，為何朱治一言不發，一直是孫策出面。

小兒無知，說什么都可以當成氣話。難道說，這孫文臺有意放過自己？

王睿想明白個中奧妙，態度當即一變，決定試上一試，便道：“賢侄勿急，此事我可另尋佳日，與乃父說明。”

孫策神色不動，又建議道：“如今曹府君正在家父營中哭訴，使君何不親自走一趟，兩人當面對峙，自然真相大白，家父也好跟袁將軍交代。”

我貴為本州刺史，要真去了孫堅帳中，再跟屬下辯駁。往后荊州是姓王，還是姓孫？此法萬萬不可，王睿連連搖頭。

“那某回去請家父與曹府君來此，使君意下如何？”孫策繼續逼迫。

王睿更是搖頭，他知道真讓孫、曹二人上門，事情就徹底沒有回旋的余地。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使君意欲何為？”

孫策說完此話，手按長刀，快步上前。兩方人的氣氛，立馬變得劍拔弩張。朱治一看孫策的手勢，知道該自己出面，忙出聲打起圓場：“伯符勿急，且聽使君說來。”

王睿心中暗罵豎子無禮，又不得不起身表態：“清者自清，我亦無多言。”說完，他倒不敢繼續僵著脖子，直接聳拉下雙眉，誠懇道，“素聞朱將軍足智多謀，還請將軍出面辯言。”

朱治和孫策對視一眼，兩人在路上對過流程。見王睿終于入局，各露喜意。朱治稍作沉吟，才道：“此事鬧成這樣，只有使君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方能堵住悠悠眾口。”

“愿聞其詳。”王睿重新入座，表現的很是恭順。

“請使君統領州內兵馬，隨吾等一道北上討董。”朱治說的很輕松。

王睿卻很為難，他要有討董的心思，還用等到現在？也罷也罷，他亦是看出孫家人的心思，只好道：“本使無統兵之才，城中尚有一萬五千人馬，且借給孫將軍以表心意。”

竟有這么多？孫策聞之大喜，暗道：這袁家人的名頭真是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