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代散文的研究范圍與音樂標界的分野模式
第一節 散文范疇與文本確定之討論1
任何研究工作都必須首先確定自己的研究對象,古代散文的研究自然不能例外。目前的古代散文研究,主要是依據傳世文本進行的。因此,確定散文的文本,便成為首要的工作。美國學者M.H.阿伯拉姆曾從概念的角度劃界散文范圍說:“散文是一個沒有范圍限制的術語,一切口語化或書寫式的、不具有韻文那種有規律性的格律單位的文章,都是散文。”2這種圈定法或許適合于西語系,卻不完全符合中國漢語語言文學的具體情況。
一、20世紀60年代的散文大討論
中國古代的文章、詩歌、戲劇、小說之外,尚有數以百計的文體,哪些可以列入古代散文研究的對象,便成為十分復雜的問題。為此,學界曾于60年代初舉行過討論,不少專家學者提出了許多富有啟發性和建設性的意見、構想乃至具體方案或基本原則。有學者指出,“散文的范疇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散文這種文體,包含的范圍很廣,一些學術著作、政論文章,以及應用文都可以歸入散文之列”3;也有學者指出,“散文有狹義的散文(文學散文)和廣義的散文(非文學散文,包括政論文等)”,二者“都很值得我們下功夫去進行研究”4;有的學者則主張“文學史上的散文,應指那些具有文學價值或者在文學史上有影響的作品而言,并非泛指一般文字,也不能局限于狹義散文”,“文學史上的散文,必須有一定的界限,它只能包括本身具有文學價值或在文學發展歷史上有影響的作品。它既不是和駢文對立的名稱,也不是和韻文對立的名稱”5。可見標準和尺度是見仁見智的。有的專家學者還進一步提出了判定散文作品的具體方法和標準,如有人將“形象”“感情”“藝術結構和語言修辭”作為“從古人文字中辨別文學散文的三個標準”6;有人主張“具有形象或抒情意味”,而“對較古的作品把尺度放得寬些,對后來的則嚴一些”7;也有人主張“應該把散文和韻文分開”,“在非韻文即廣義散文中,又可分為純文學散文、具有文學性的散文和一般文章三類”,且“隨著時代的先后,散文范圍應有所不同”8;還有學者指出,“散文中如何區分文學與非文學是一個復雜問題”,“認清對象的性質(文學或非文學),可以使我們知道如何去研究它。但如果對象的性質一時認不清,那也無妨,關鍵在于實事求是,不從概念出發,而從對象的具體實際出發去加以研究”9……這些意見,或側重于藝術,或著眼于時代變化,或立足語言聲韻,或強調“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各具慧心,對散文研究的范圍的圈定發表了可資參考的見解。
20世紀60年代關于散文研究范圍的討論,代表著當時的認識水平,其中不少觀點,至今在學界仍有相當影響,一些好的思路,如“實事求是”、從“具體實際出發”,已經為散文史家所接受,并運用到實踐中,出了一批可喜的成果。但從整體上看,這次討論“務虛”的特點較突出,學人們試圖首先建立起確定散文研究范圍的理論,然后付諸實踐,故可行性研究相對薄弱,有些提法似應再加斟酌,有些理論的操作性不強,一旦接觸到具體作品則容易顯露其矛盾的方面。即如以用韻與否來區分古代散文研究對象就不具備實際操作的可行性。用韻與否只能作為區分文學大類的方法之一。如用韻者:詩、詞、賦、駢文等;不用韻者:古文、小說、史書、書信、隨筆、雜記等。這種將所有作品劃為兩類的方法,顯然不能作為區分散文的標準。韻文是側重于語言的聲音美(押韻),而散文則是側重于語言的形態(外形),二者并無對等的統一性。將散文與韻文對舉,至少是一種邏輯的混亂,用此界劃古代散文,也是行不通的。文之有韻,自六經始,詩歌而外,《周易》《太玄》,韻語亦夥,而賦與駢文多為韻文,這些實應屬于廣義散文的研究范圍(對此,下面將做詳述)。
二、基本原則與理論“務虛”特征
自然,將古代的文章區分為韻文和散文,韻文之外即是散文,這種理論亦自有其依據淵源。在我國,魏晉南北朝時期即有“文”“筆”之分,所謂“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10,而于西方,用韻與否更是甚為流行的一種圈定一類文學作品的標準。然而,“文”“筆”之分在當時即有爭論,西方的文學類分標準亦不適合于我國古代文學作品的分類。至于以有無文學性來體認古代文章是否是散文,甚至在非韻文范圍內再區分純文學散文、具有文學性的散文和一般文章的方法,顯然是完全受西方和現代文學理論的影響而產生,近年來亦有學者提出將古典散文“分為文學性的、非文學性的和兩可性的三大類”11,大同小異而已。
散文屬文學范疇,自然要有文學性。然而,中國古代除詩歌、戲劇、小說之外的所有文章,可以有文學性強、弱之分,而不存在有無文學性的問題,正如有的學者指出的,“我國古代,文學與非文學的界限是沒有嚴格區分的”12,何況“文學性”乃是一個模糊、含混的概念,其內涵與外延亦無明確界定。且以文學性體分古代散文,由于沒有硬性的客觀依據和統一的標準,最容易出現隨意性,勢必將大量古代的文章排斥于散文大門之外,或者出現大量有爭議的文本。
可喜的是,近年來隨著散文研究的不斷推進和深入,人們對散文研究的范圍和文本的認定也日益深化,朝著明朗化、科學化和實事求是的方向發展。有學者指出,“在中國古代,什么樣的文章算是散文?人們的看法是不同的”,而“從漢語文章的實際考察,中國古代的散文,曾是包括了各體文章的。不但包括諸子、史傳,而且包括碑文、墓志”,“總之,中國古代的散文和今天之所謂散文的概念,有所不同,古代散文的范圍是相當廣泛的”。13
筆者以為,從中國古代文章的具體實際出發,兼顧文章的時代特點和變化性,是確定古代散文研究范圍和文本的基本原則,將中國古代除詩歌、戲劇、小說之外的一切可以單獨成篇的文章(“文章”并非“文字”)都視為古典散文研究的對象,文學性強者,自是古代散文的精品,而弱者亦可指出其不足。唯其如此,方能既不受現代散文概念的制約和限定,又可面對古代寫作的實際,范圍雖廣卻不違史實。也唯其如此,方能較為客觀地描述古代散文發展的軌跡,科學地探尋其藝術規律,為當代散文的發展提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