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貧僧……崔大人，你……你讓貧僧說你什么好呢，你怎么能如此的沉不住氣呢……”

周通哆里哆嗦逃也似的走了，姚廣孝用手點指崔塵，一臉的失望。

“道衍，我再點撥你一句吧，你只看到了這些人強烈的求生欲望和全族統一行動的凝聚力，但卻看不到這些人的另一面，比如自私，比如狹隘，我問你，周通告訴我們，上河村非周氏族人冒險外逃被射殺被焚燒的，你確定是他們主動要外逃的嗎？”

姚廣孝直接傻眼了，低著頭思索了半天，這才抬頭看向崔塵，苦笑道：

“崔大人小小年紀，就能把世事看得如此通透，真是讓貧僧后脖頸子發涼啊。”

崔塵笑道：“我幾乎直接點破了此事，是警告周通，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一旦他們提前發動出逃計劃，那不管我們最終有沒有治愈村里的天花，那些外逃的始終是隱患，要知道，感染天花的人并不是馬上發作，而是有一段時間的潛伏期。”

姚廣孝道：“現在你告訴周通你已經猜到了他們有逃生的手段，只要你告訴了村外的梁慮，圍村士兵必然有所防范，出去就是個死，所以……崔大人，貧僧真有些看不透你了，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崔塵道：“我就是個普通人，讓你看到了我的另一面，道衍，嗜好殺戮并不是壞事，要保持住，你才是道衍。”

姚廣孝徹底沒電了，跟在崔塵身后，喃喃自語著：“我是道衍，我才是道衍，到底哪個才是真我呢？”

崔塵沒有接話，自顧自前行。

“崔大人，貧僧明白了，我佛可以慈悲，我佛也可以嗜殺，貧僧原先悟出來的道理是沒錯的，不該輕易動搖。”

崔塵道：“你既然叫做道衍，再從道門的層面想一想，你曾學過醫，又曾入過道門，最終選擇了佛門，你曾四處游學，目的到底是什么？”

姚廣孝道：“貧僧……貧僧也一直在探索啊。”

崔塵笑道：“路漫漫其修遠兮，慢慢來吧。”

姚廣孝道：“貧僧癡長了四十五歲，以為已經看透悟透了，卻被崔大人你兩次輕易的顛倒了心中所想，大人，您才是高人啊。”

崔塵道：“我可不敢自稱高人，有時候，想的太多太深了，并不是好事兒，道衍你凡事都力求看破，可是，看破了又怎樣呢？”

姚廣孝今天已經不知道苦笑了多少次了：“崔大人言語平實，看似平平無奇，但卻句句機鋒，大人，你今天就別再點撥貧僧了，讓貧僧先緩緩。”

崔塵道：“走吧，帶你去看黃牛，你跟我一起檢查，要是能找到身上長有膿包的黃牛，我們治愈天花的試驗時間就能大大縮短了。”

上河村爆發天花疫病，崔塵也沒有辦法查到最初的傳染源，病患者盡可能先不碰，崔塵自己也是惜命的。

讓崔塵略感失望的是，上河村所有黃牛甚至水牛都牽來了，卻沒有找到一頭感染天花的。

需要時間啊，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天色漸晚，周氏族長周通一直沒再出現，倒是派人送來了豐盛的膳食。

“這周老頭還真挺夠意思的，我不過一句玩笑話，還真把雞鴨鵝都上來了，可惜呀，就是沒有羊肉。”李響看著一桌子菜，食欲大震。

周氏祠堂，前院兩側的廂房都已經分配好了，崔塵和姚廣孝一人一間，抱阮貞帶著芪兒一間，李響一間等辛耕回來了跟他合住，左立和張春牛一間，國琦一間。

吃飯就在前院貨車旁擺放了一張長條桌，眾人先是在崔塵和抱阮貞的監督下，用熱水洗手洗臉，然后把今日所用的口罩、手套都用開水煮過，洗干凈掛起來晾曬，這才圍坐下來。

忙活了半天，所有人的神色多多少少都有些疲憊和緊張。

“各位，咱們邊吃邊說，都說說進村半天有什么收獲吧。”

張春牛搶著說道：“俺先說，說完了就可以專心吃飯了，俺今天跟著抱姑娘和芪兒姑娘四處撒生石灰和布置驅蚊驅蟲藥材，發現村中各家各戶其實都已經做了一些防護，比如驅蚊驅蟲，這些都是抱姑娘跟我說的，嘿嘿，俺說完了，可以開吃了吧。“

張春牛悶頭開吃，抱阮貞道：“我沒想到上河村周氏族人能如此團結，我們進來之前，他們就在積極自救，上河村兩百一十五戶共八百六十三人，目前已經因天花死亡的有八十九人，感染天花的有一百四十七人，自愈的有十三人。”

芪兒道：“他們早就把病患隔離，并登記造冊，所有病患都受到妥善照顧，上河村也并沒有發現缺糧缺食物的現象。”

李響道：“我負責檢查水井和水源，發現村民們已經用簡陋的手段開始過濾水了，換了明礬之后，水質更加清澈。”

國琦道：“我和左立兄一起，給未染病的村民發放口罩手套，已經全部發放到位，并叮囑了注意事項。”

姚廣孝道：“貧僧被崔大人安排去養牛，又跟著崔大人在村中巡視了一圈，至于有何發現，還是請崔大人說吧。”

崔塵道：“各位今天都辛苦了，開吃吧，邊吃邊聽我說，我跟姚大師巡視之后，有所發現，上河村周氏族人之所以如此團結和鎮定，是因為他們早就準備好了退路……我懷疑他們早就挖好了可以外逃的秘密通道。”

當所有人得知村中有可能有秘密通道通向村外時，臉上都出現了驚喜之色。

“呵呵，各位先別驚喜，我告訴你們，我們已經身在局中，這里是天花疫區，而天花是有潛伏期的，跑出去的看似健康的人一旦天花疫病發作，對外面的人那就是另一場災難，所以……”

張春牛又接茬了：“所以，不管是村民還是我們，都別想著跑，老老實實跟著崔大人一起把天花治愈了，才是正道。”

崔塵笑道：“牛哥說的對，各位要對我有信心，耕哥只要能從太子殿下那里幫我們要來時間，我們就有希望，抱姑娘不是說了，村里得了天花自愈的還有十三個人呢。”

抱阮貞道：“的確有自愈的，全是青壯，只不過他們現在雖然都沒有了發病癥狀，但都身體虛弱，臉部都有麻點，所以還是跟天花病人一起被隔離著。”

崔塵道：“那十三個無須擔心，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感染天花了，你們不要奇怪，就是這么神奇，凡是得過天花自己能扛過來的，都不會再感染天花了。”

芪兒道：“崔大人，那就是說，只要找到了那十三個人自愈的原因，就能想辦法研制治愈天花的神藥了？”

崔塵道：“芪兒姑娘跟著你家抱樓主耳濡目染，也是個小大夫了，還真讓你說對了，我們下一步的研究方向就是這個。”

就在這時，祠堂的大門被推開，周通站在門外，他的身后，跟著幾個打著火把的年輕人。

周通眼神復雜地看著院中的人。

“崔大人，請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