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年來，應天城有點瘋。

陳文山說的不錯，應天府的老百姓現在每天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到鬧市區去看砍頭。

胡惟庸案牽連甚廣，而且辦案速度奇快，頭午抓進去，第二天一早斬立決并夷三誅九的告示就貼出來，第三天就會在應天城某個鬧市區公開表演人頭落地術。

“殺的可都是官啊，大快人心啊。”

能不讓老百姓興奮嗎，誰還會管你冤不冤呢。

作為應天府尹，陳文山最近殺人都殺麻了。

同時陳文山卻又惶惶不可終日，他知道，陛下手里的屠刀只要一直舉著，他陳文山早晚也得被胡惟庸給牽連進去。

胡惟庸是誰，曾經的左相，大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洪武五年以來，大明朝堂上的官員，三品以下的，有一個算一個，誰沒巴結跪舔過胡惟庸？

陳文山知道，這一天早晚到來，自己現在坐的這個位置，將來的某一天，會坐著另外一名官員，對跪在堂下的他宣讀斬立決并夷三族的判詞。

陳文山正在瘋狂地等待這一天。

同時他也在瘋狂的放任自己做事情。

“還判個蛋的案子，本官說是誰犯的就是誰犯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當陳文山從仵作那里得知找到疑似兇器了，立刻就命人將兇器的持有者給抓了起來。

他根本就沒打算繼續調查下去。

然而，讓陳文山始料不及的，兇犯居然是張玉霄師徒中的徒弟崔塵，當初太子東宮來人，持太子手令，讓應天府負責安排張玉霄父子，還特意叮囑了，讓應天府找個由頭將圣旨收回，無需特別照顧。

現在，人已經鎖回來了，還是大張旗鼓的，陳文山想要后悔也來不及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而且還必須走的越快越好。

這也是崔塵這個倒霉蛋直接被關進了水牢的原因，水牢現在根本就不是關押重犯的地方，而是一個溺刑室。

在溺刑室里，犯人能活多久，取決于犯人的體力和意志力，沒人放他們出來，也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必死。

崔塵現在就面臨這個局面。

崔塵到底是不是兇手，陳文山根本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崔塵什么時候會淹死，他好報一個畏罪自殺而結案。

沒想到崔塵挺能堅持，而且信國公湯和居然遞條子進來，警告的意味非常明顯。

胡惟庸被滿門抄斬之后，牽扯出無數高官豪門，現如今應天城的意識形態，跟半年前可大不一樣了。

半年前，很正常，高官富豪那就是貴族，老百姓就是螻蟻，只聽說高官豪門欺壓打殺百姓的，可沒聽說過高官豪門被律法懲治的。

別把老朱吹的太神，他在位期間，根本算不上海清河晏、吏治清明。

現在，老百姓在大街上，一旦看見有騎馬、坐轎、乘車的貴人路過，立刻就會開盤聚賭。

“來來來，本次盤口是這位應天府尹，可選押注為半個月、一個月、三個月，底注一百兩，押一賠一?！?

賭的就是陳文山的人頭會在什么時間落地……

應天城里，只要還活著的官員和豪門，他們的名字都在各大盤口上掛著。

這其中，押李善長很快就會被皇帝下旨滿門抄斬的，最多。

殺官員，殺富豪，自古以來就是百姓們的狂歡節。

官員們亦是如此，既然惶惶不可終日，不如也狂歡起來吧。

當陳文山看到信國公湯和地遞進來的條子，他簡直心花怒放。

陳文山當機立斷，將張玉霄妥善安置，因為這位應該才是太子和信國公比較重視之人，而小道士，沒人會關注他的。

太子的面子，本官照顧到了，但是本官也留個口子，一旦小道士攀咬張玉霄，那本官可還要有說法的。

“我應天府到現在可還沒有辦過一個國公爺呢，本官心有不甘啊?！?

就在崔塵眼看著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陳文山一擺手，讓葛慶天帶人把崔塵從水牢里撈了出來。

然后，崔塵被拖死狗一樣的，帶到陳文山面前。

“小子，你跟太子殿下是什么關系？你跟信國公又是什么關系？”

陳文山翹著二郎腿，手里還端著一杯茶。

崔塵累的幾乎是平躺在地上，不停的喘息，眼神都有點渙散。

隱約的看見是個身穿官服的人在問自己話，問的卻不是案子，而是先打聽一下自己有沒有靠山。

雖然面臨絕境，崔塵的心態有點崩，但他的心智卻并未混亂。

太子？信國公？

這位官員的問話中，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向崔塵傳遞了大量的有用信息。

“我猜對了，針對我展開調查的，主使之人就是太子朱標，把我和張玉霄安排住在青云觀的，應該也是太子?！?

“至于信國公，也很明顯，青云觀兩個老頭的其中一個，我個人傾向于烤雞老者?！?

“這名官員問我跟太子和信國公的關系，說明有可能是太子或者信國公過問這件案子了?！?

“先不管張玉霄如何了，只考慮我自己，官員的問話我該如何回答，很有可能會是決定我生死的關鍵一刻?！?

“虛幻中我看到的跟殺人案有關的畫面，若是由張玉霄說出來，說不定還能有點用，畢竟他才是人們口中能呼風喚雨的得道半仙?！?

“由我說出來，屁用沒有，而且還是在張玉霄跟我明確斷絕關系的前提下，這個時候，要不要扯著太子或者信國公的虎皮先對付一陣子呢？”

崔塵思慮了幾秒鐘，仰著身子，看著屋頂，緩緩說道：

“回大人的話，草民不認識太子殿下，也不認識信國公，但草民是冤枉的，望大人明鑒。”

陳文山愣住了，在他的認知里，都被掛在水牢里一整夜了，命都快沒了，這會兒要是有能救命的稻草，是個人都會拼命抓住，哪怕是假的。

這小子倒是很有意思，太子和信國公兩個都不認識，但又很冷靜的自稱冤枉……

“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認識太子殿下或者信國公，你的案子自然就好辦了。”

崔塵翻了一下眼睛，看著陳文山，這個角度看過去，相當于陳文山的臉是倒著的。

“大人，草民是大明百姓，是皇帝子民，是太子臣民，這樣應該不算高攀的吧，至于信國公，草民真的不認識?！?

陳文山笑了：“來人，把殺人兇犯拖下去，關進水牢?！?

同時，他又向葛慶天使了一個眼色，將一枚酸棗投入了茶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