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版權的發展歷程
在版權產業發展的歷史進程中,從最初的手寫于羊皮卷上的信息到印刷術發明后的紙質圖書,技術的變化帶了印刷業的誕生。此后又產生了以錄音、錄像技術為依托的音像行業,不過其載體還使用的是磁帶或者錄像帶。近幾十年來,隨著計算機和互聯網信息技術的誕生和發展,以數字化和互聯網為依托的版權產業的產業融合不斷深化,互聯網技術深度融入到版權產業的各個細分領域,如圖書、音樂、電影等相關行業均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傳統的基于紙質媒介、磁帶和CD等介質為載體的傳統版權產業都開始了數字化轉型,轉向以數字信號(其實質是0和1的數字符合)為內容、互聯網傳輸為載體的網絡版權產業的轉換,從其原因來看也得益于傳統版權產業和版權產業的各種新業態具有的共同產業邊界,產業之間存在交叉的可能,當然共同的技術基礎也是其中必備之意。(19)
(一)中國版權的發展歷程(20)
1.中國古代版權思想的溯源(21)
雖然樸素的版權保護思想出現的較早,甚至在宋朝時期也出現了保護版權的官府文告,但是中國古代的版權保護更多的是一種思想和行政保護,側重于維護皇權統治,而不是像西方歐洲國家所形成的那種對經濟權利的制度保護。在制度層面對作者進行保護,授予其著作權應有的經濟利益在中國的歷代王朝中都是嚴重缺失的。中國直到晚清時期,才正式頒布了第一部版權法《大清著作權律》。
早期(主要為商周時期)的學術為官方壟斷,民眾所能接觸的著作基本以官方認可的形式存在,故無版權保護之需求。民間著書立說直到戰國時期才逐漸出現,但統治者卻是出于維護帝國穩定和思想統一,才開始對著述進行國家層面的專有保護,但并不以保護作者的私有權利為根本目的。
版權意識在中國古代早已以各種不同的方式閃現,先秦時期就出現了負責“著作”的官員。
春秋戰國時期有儒家、墨家、道家、法家、陰陽家、名家、縱橫家、雜家等學派,他們為后世留下了許許多多寶貴的思想遺產和不朽之作。他們在著述中都標明了自己的著述權,這是中國版權元素的朦朧發生期。這個時期思想活躍,各類經典著作層出不窮,是我國出現著作權之始。春秋戰國出現的著作權表現形式,已不是“一統天下”的國家著述形式。除國家著述權外,出現個人主編著作權形式。如孔丘的《論語》、呂不韋的《呂氏春秋》,多是出于眾人之手,而署著作權于個人主編。此后,個人著述權的著作日益多起來了,如《荀子》《韓非子》等著作,都是這類著作權的體現。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中國,建立起中央集權的封建大帝國。為了鞏固統治,加強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對戰國時期萌芽的著作權,竟下令“非秦記皆燒之”。致使知識分子的著作權遭到了第一次浩劫,中國圖書和著作權的發展遭受了極為嚴重的阻礙。
秦王朝滅亡,西漢王朝建立,一些學者又開始活躍起來,他們要求著作權。從惠帝到文帝、景帝統治時期,私人著書已被允許。特別是魏、晉、南北朝乃至隋、唐、五代時期,統治階級為了統治的需要,對知識分子的著書立說實行獎勵政策,以促進封建文化的發展。這個時期文化圖書和文物保護都有長足發展。雖然當時沒有明確的著作權法,但畢竟是提倡與鼓勵著述的積極舉措。(22)
大約在隋唐時期,受拓印碑文以及刻印的啟發,我國出現了雕版印刷技術。雕版印刷術的出現提高了書籍印制的效率,使得在此之前的手抄本時代無法實現的大規模印制得以實現。不過隋唐時期出現的雕版印刷技術在當時并沒有流行起來,直到宋代才廣為復制書籍的刻坊所采用。雕版印刷技術大大降低了書籍的制作成本,書籍的流動性增強,刻坊所印制的圖書開始作為商品在市場流通,帶動了出版業的繁榮。
唐文宗時期“敕諸道府不得私置歷日板(歷法)”的官方禁令,雖可推為世界上第一份關于出版物規定的官方文件,但所體現的主要是對圖書出版者的保護。五代十國時期,作為世界上第一個官辦的“出版社”——國子監,更是強化了出版權的國家專有化,體現的也是對作品出版權的保護,并一直延續至明清。
到了封建社會中期,即宋、遼、西夏、金、元統治時期,統治者對封建文化事業頗為重視,采取鼓勵政策,調動知識分子寫書著述的積極性。宋代的書坊在各地紛紛涌現,宋代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有相對穩定的社會環境和當時世界領先的經濟發展水平,也滿足了民眾對于閱讀圖書的需求。在出版物市場上,則出現了官刻本、私刻本和坊刻本等官民共存的出版者。在當時,刻坊雕版印制圖書逐漸成為可以輕易獲取財富的牟利行業,關于圖書的盜版行為也在利益的驅使下時有發生。(23)“竄易首尾,增損音義”或“節略翻刻,織毫爭差,致誤學者”等盜版行為屢見不鮮,這引起了官方的重視,出臺了一系列打擊翻版盜印行為的法令,并發明了“公據保護”(即官方頒發給民間出版者的記載其權利內容的文書)、“榜(牒)文保護”(即官方確認作者或出版者對作品享有專有出版權的公開聲明)、“牌記保護”(即在出版物上印刻類似于今天“翻版必究”之類的文字)等多種針對不同類型刻本的保護方式。有些出版者向政府申請即可受到保護,如有翻版,則“追版劈毀,斷罪施行”。也有作品的原作者為免遭盜版之害,在正式刊印前采取各種保密措施保護自己的作品不會提前被他人外傳,或者在被盜版之后推出精校版。還有作者在書籍中公開宣告自己的版權,并通過震懾性的語句警告盜版者,諸如印上“翻刻必究”之類的字樣。比如南宋出版的《東都事略》就刻有“已申上司,不許覆板”的字樣,這是到目前為止、已發現最早的圖書版權保護的文字表述,也是后來出版物中“版權頁”的起源。北宋的蘇軾在其詩文被盜印數十種之后,甚為震怒,給友人的信中表示“欲毀其板”。不過同樣是面對盜版行為,朱熹則比蘇軾更進一步,他想到了采取官方行政手段來對付盜版者,提出要“請于縣官,追索其板”。
相較于作者和出版者的自保措施,政府發布的文告保護更能對盜版行為起到制止作用。文告保護,是指在圖書要印制前,由刻坊或者原作者向官府申請智慧成果保護,獲得官府批準后,即對外公開公告。此后如果發現圖書被盜印,便可啟動官府的行政保護模式,追人毀板。然而封建王朝所發布的文告、設置專門的審查和查禁機構管理圖書流通、將特定圖書的刻印壟斷權許可給特定出版者的做法,更多的是出于思想和行政保護,側重于維護皇權統治,還沒有上升到制度層面。
明朝時期,政府和民間對著述圖書重視的程度遠勝前代。一方面統治階級提倡國家編纂大型叢書,如組織和動員編者多達2 169人編纂《永樂大典》;另一方面,政府鼓勵私人編著,于是私人編書著作成風,如《水滸傳》《西游記》《三國演義》《本草綱目》《農政全書》《天工開物》等著作有如雨后春筍,出現了封建社會著作發展鼎盛時期。明萬歷年間的刻本《大明萬歷七年歲己卯大統歷》則體現了更為嚴厲的版權保護措辭:“偽造者依律處斬。”古代出版業的經營者通常會在書上印有“翻印必究”“不許重刻”之類的字眼,而“版權所有、翻印必究”的表述則流傳至今,成為圖書出版業最常見的保護作者和出版商權益的通用警告語。
清朝前期,統治者對知識分子出書也很重視,曾經組織不少人編纂《古今圖書集成》《四庫全書》《皇朝通志》《康熙字典》《全唐詩》《佩文韻府》等等。但對知識分子的管理制度極嚴,實行“文字獄”。據說乾隆皇帝下令焚書多達3千種、7萬多部,可見其摧殘知識分子的著作權是非常嚴重的。(24)
綜上,雖然中國古代自唐宋以來就已經有了文字表達、造紙術和活字印刷術,具備了歐洲產生版權法的三個基礎條件,卻一直沒有產生真正意義上的版權法。中國古代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雖然誕生了諸多版權保護的思想及措施,卻并沒有產生真正的、對著作者或其特定授權人保護的版權保護制度。這可以從封建社會的局限性等多種因素來解釋。
(1)歷代王朝所奉行的“重農抑商”政策。古代中國一直是以“小農經濟”為代表的自然經濟占主導地位。由于沒有發達的商品經濟,很難形成規模經濟的效益,畢昇發明的活字印刷術也很難低成本地推廣。經濟利益在行業發展中缺位,以至于活字印刷術在中國也就沒有持續改進的動力,難以進一步發展。
(2)古代中國出現的版權保護思想和文告等措施,更多的側重于封建帝國的思想控制需要,中國古代的知識分子從身份上普遍存在依附狀態,讀書和著書立說的主要目的還是入仕。古代文人的創作動機帶有明顯的“重義輕利”色彩,民間版權意識覺醒較晚。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我國古代知識分子身上普遍具有濃厚的家國情懷和文人氣節,以“格物、致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以“傳先哲之精蘊,啟后學之困蒙,亦利濟之先務,積善之雅談”為追求。書籍的原作者在創作自己的作品時,首先考慮的是滿足自己著書立傳的精神需求,實現經濟利益的需要往往是次要的。當其作品被盜版時,主要考慮的是其作品所表達內容的準確性和完整性,而往往忽視了其所遭受的財產權方面的經濟損失,恥于言利成為中國歷代文人的一種精神傳承,這與近代西方國家著作者和出版者對版權保護的利益訴求是完全不同的。
2.中國近現代版權意識的勃興及其實踐
(1)中國近代版權的發展
晚清時期,歐洲國家大多已經完成各自的版權法立法工作,19世紀初期,西方的鉛活字印刷術由英國傳教士馬禮遜(Robert Morrison,1782—1834)引進中國。不同于中國當時仍然在采用的雕版印刷,鉛活字印刷術的印刷效率大為提升,復制圖書的成本大大降低。清末時期,中國人開始開眼看世界,傳播西學、開發民智的需要使得圖書印刷的需求巨增,以商務印書館為代表的各類翻譯西方作品的書局、報刊等出版機構猶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鉛活字印刷技術的廣泛采用降低了盜版的門檻,書籍和報刊被盜版的現象大量出現。圖書被盜版的對象既包括中國文人的作品,也包括在華外國人的作品。當時有價值的書會有不同程度地被盜版,圖書的作者開始考慮尋求官府的版權保護。
晚清時期,官方依然采用發布文告的方式應對盜版行為。美國傳教士林樂知所著的《中東戰紀本末》在當時被大量盜印,他請美國總領事致信當地官府的道憲劉麒祥,得到了道憲的文告保護。但是地方文告的版權保護法有其局限性。首先文告貼于戶外容易損毀,存留時間短;其次,保護范圍僅限當地能看到;最后,在印刷技術革新后,文告對作者的版權保護作用是有限的。社會越來越需要通過法律保護的方式來確保作者和出版商的利益。
著作權意識傳入中國是在鴉片戰爭之后,中國已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當時,隨著資本主義列強侵略勢力的深入,西方文化也逐漸傳入中國。外國人在中國開辦出版社,最早的有墨海書館和美華書館,大量翻譯書刊,打破了清政府在出版印書方面的封閉自守政策。另一方面,清政府中一些開明官僚和有識之士也逐漸認識到出版機構宣傳的作用。如當時的洋務派就主張“西學中用”,紛紛辦起翻譯局。無論辦書館或成立翻譯局,都涉及著作權,于是著作權意識為社會人士所普遍接受并傳播。特別是清政府變法改革時,光緒皇帝于1898年7月5日頒發了人民有言論自由、出版自由的法令。盡管清政府的維新變法只是曇花一現,然而人們要求出版自由的意識卻從此更加強烈。最終在腐朽的清政府行將垮臺前,1905年頒布《大清印刷物未律》,1910年又頒布了《大清著作權律》。(25)
近代中國推動版權立法的主要動力來自在華外國人,他們基于對自身所擁有版權的商業利益保護的需求,不斷以各種手段力推中國建立版權保護的法律體制。中國第一部版權保護的法律是在“近代中國著作權立法的雙重困境”下多方博弈的結果。從國際環境看,當時的歐洲列強在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都占有優勢地位,而中國要富強就要學習西方,需要大量翻譯外國著作,若進行版權立法保護,則會導致翻譯引進的成本大增,可能影響開啟民智和民族復興的進程。但當時的國際環境已不同以往,閉關鎖國的政策已經被列強的堅船利炮攻破,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簽訂,迫使晚清帝國在貿易、談判以及武力壓制的多重作用下,由朝貢體制變成了條約體制,晚清帝國已經無法脫離當時西方所主導的政治和經濟交流體系。此時,歐美國家已經基本完成了版權保護立法的工作,自1710年英國《安妮女王法令》頒布后,丹麥(1741年)、西班牙(1762年)、美國(1790年)、法國(1793年)、俄國(1830年)和德國(1837年)等國都先后完成了版權立法,版權國際保護的《伯爾尼公約》也已于1886年簽訂,中國的版權立法有了可行的參照體系。由于清政府在談判中的弱勢地位以及收回領事裁判權的壓力,加之在華外國人(以林樂知為代表)及國內著譯界文人(以嚴復為代表的著譯界人士)所開展的普及版權保護意識活動,以及持續不斷地對版權立法保護進行呼吁,版權的立法工作被提上議程。
20世紀初,開埠通商的歐洲貿易商對知識產權保護的需求、西方傳教士帶來的技術革新、在華外國人呼吁的版權保護思想,與當時晚清文人和出版業者保護著作權及其經濟利益的現實訴求交織在一起,在文告保護逐步退出歷史舞臺的過程中,中國的版權立法終于踏出了實質性的一步。就在晚清帝國即將滅亡的1910年,《大清著作權律》終于面世,比英國的《安妮女王法令》晚了200年,這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部版權法,雖然《大清著作權律》因隨后清朝覆滅很快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它卻是中國將版權保護納入法制軌道的首次嘗試。自此開始,中國結束了單靠官府文告保護版權的歷史,中國古代版權保護的思想萌芽開始結出第一顆果實,并開始走上了版權保護法制化的道路。(26)
《大清著作權律》因清政府垮臺而未能真正發揮作用,但是卻對其后的北洋政府和民國時期的版權保護立法產生了重大影響。清政府垮臺后成立的中華民國政府,包括1927年的國民黨政府,均提倡言論自由、出版自由。例如北洋政府曾于1915年頒布《著作權法》,盡管基本內容沒有超過清政府《大清著作權律》的范圍,但在客觀上對于出版事業也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當時不僅圖書出版數量大增,特別是進步的、革命的書刊和科技讀物出現了空前的發行盛況,包括出版社和有名的書店,也如雨后春筍般地發展起來。據不完全統計,當時有多達48家出版社在從事出版工作。這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著作權意識有所提高,有所發展。然而到了國民黨政府時期,情況就有所不同了。國民黨政府雖曾多次頒發所謂的出版法令,例如1928年頒布了《國民政府著作權法》、1930年12月頒布了《出版法》,1937年又重新修訂了《出版法》等版權法令。但其目的無非是限制人們的出版、言論自由,進而掌握輿論主導權,打壓中國共產黨和革命人民,其結果只能給社會出版事業帶來極大災難,在客觀上造成適得其反的效果。(27)
(2)中國現代版權的發展
新中國成立之后,國家注意了對作者權利的保護問題。1950—1967年,通過文化部或新聞出版行政管理部門頒布了一些政策文件、規章來保護作者的權益。1950年9月召開了全國第一次出版工作會議。在此會議上通過了《關于改進和發展出版工作的決議》,并指出:“出版業應尊重著作權及出版權,不得有翻印、抄襲、篡改等行為。”在出版的作品上,對于初版、再版的時間、印數、著者、譯者的姓名以及譯本的原署名稱等等,都應作真實的記載。再版時,應盡量與作者聯系,進行必要的修改。此外,還規定“稿酬辦法應在兼顧著作者、讀者及出版者三方利益的原則下與著作者協商決定。尊重著作者的權益,原則上不應采取賣絕著作權的辦法。對于稿酬的計算標準要根據著作物的性質、質量、字數及印數來決定”。
該決定成為當時版權保護及解決版權問題的重要根據。1955年,在借鑒蘇聯、東歐國家版權法經驗的基礎上,我國草擬了《出版物的著作權保護條例》,后來由于形勢的變化,沒能出臺。1958年公私合營后,國家制定了統一的文學和社會科學書籍稿酬辦法,并規定了劇本上演的統一付酬辦法。1958—1976年,這一階段著作權保護基本上是中斷的。1977年國家出版局恢復了稿酬制度。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版權事業和出版事業得到了飛快發展。為了適應“兩個文明建設”(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的需要,黨中央、國務院于1983年6月發布《關于加強出版工作的決定》,進一步明確了社會主義出版工作的性質和特點,明確了社會主義出版工作的根本方針和基本任務,極大地推動了出版事業的發展,人們的著作權意識普遍確立并增強,特別是著作權法律保護意識。1990年9月7日正式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第一部保護著作者權益的法律,該版權法起草于1979年改革開放之初,經過長達11年的反復調整和修改,1990年才正式通過,并于1991年6月1日起實施。此后,為了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及更好地解決世界貿易組織爭端問題,分別于2001年和2010年對該著作權法進行部分修改。(28)
從發展歷程來看,我國版權保護立法的主要推動力來自外部,中美建交和雙邊經貿聯系又在該過程中發揮了獨特而重要的作用。除此之外,組成我國版權法律制度體系的不僅有《著作權法》,還包括國務院頒布的《計算機軟件保護條例》等行政法規、國家版權局頒布的《互聯網著作權行政保護辦法》等部門規章、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若干司法解釋,甚至包括我國加入的《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世界版權公約》《日內瓦公約》、TRIPS協議等的一系列國際公約。
總體上來說,我國版權法律制度體系發展至今已初具規模。中國僅用30余年的時間走完了西方國家知識產權法律發展的百年歷程,已經建立起對內符合中國國情、對外能夠對接《伯爾尼公約》等國際版權保護規則的版權保護法律體系,在版權保護方面的法治建設成就舉世矚目。從以《著作權法》為核心的相關版權保護法規實施的效果來看,它們對中國版權產業發展的保護和促進作用是有目共睹的,中國各相關行業創意和創新不斷,各類文學、藝術和科學作品不斷涌現,文化和科學事業空前繁榮,我國版權產業發展取得的成就令人矚目。(29)《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的頒布,有力地調動了知識分子著書立說的積極性,推動了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使我國著作權事業進入了歷史上第一個朝氣蓬勃、健康有序的發展階段。《著作權法》是一部名副其實的保護作者著作權益的法律,在新中國著作權事業的發展歷程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隨著社會經濟和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著作權法》也與時俱進,不斷修訂和完善。
3.我國版權產業不斷發展
我國版權產業的發展經歷了一個“從小到大、從弱到強”的發展歷程。改革開放之初,各行業的版權工作者滿懷激情,重返工作崗位,迎來了我國文化和科技事業的春天。得益于版權保護水平的不斷提高和營商環境的不斷改善,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版權產業有了巨大的變化,不但豐富了廣大人民的精神生活,還創造了可觀的經濟利益。以圖書、期刊和報紙出版情況為例,如表1-1,根據《2022年中國統計年鑒》公布的數據,1978年,我國圖書出版種數為14 987種,總印數37.7億冊、億張,期刊總印數7.6億冊,報紙總印數127.8億份;到2000年,我國圖書、期刊和報紙出版都有了大幅度增長,圖書出版種數為143 376種,總印數62.7億冊、億張,期刊總印數29.4億冊,報紙總印數329.3億份;2021年三類出版物均有進一步增長,圖書出版種數為529 197種,總印數118.6億冊、億張,期刊總印數20.1億冊,報紙總印數283.0億份。從1978年到2021年,圖書的品種數翻了34倍多,總印數增加了80.9億冊、億張;期刊種類數增加了9 255種,翻了近10倍,報紙種類增加了1 566種,翻了8倍多。這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國版權產業自改革開放以來取得的輝煌成就,近年來,中國的數字出版取得了突飛猛進的進步,網絡文學、電子出版和移動閱讀成為版權產業新的增長點,2007年電子出版物的出版數量為13 584.04萬張,到2021年電子出版物出版數量增長到31 773.1萬張,電子出版物對紙質出版物形成了明顯的替代趨勢,技術的變革帶動了版權產業各種新業態的出現和發展,媒體融合成為新趨勢,這也是報紙總印數自2013年達到482.4億份峰值以來逐步減少的原因。(30)
表1-1 1978—2021年圖書、期刊和報紙出版情況

數據來源:《2022年中國統計年鑒》。
近年來,我國版權產業對國民經濟的貢獻不斷增加,版權產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也在持續增長。根據國家版權局公布的中國版權產業的經濟貢獻報告,2006年我國版權產業的行業增加值為13 489.33億元,2018年行業增加值增長到66 341.48億元;版權產業的行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從2006年的6.39%增長到2018年的7.37%,對國民經濟的貢獻提升了0.98個百分點,版權產業已經成為中國經濟增長的新引擎,整體出現良性快速發展的態勢。當前互聯網信息技術與版權產業深度融合,“互聯網+”版權產業衍生出了一系列版權產業新業態,我國的網絡版權產業蓬勃發展,正在成為國民經濟發展中新的亮點,其產業規模還在持續增長中。根據國家版權局《2020中國網絡版權產業發展報告》公布的數據,中國網絡版權產業市場規模達11 847.3億元,首次突破一萬億元大關,同比增長23.6%,相當于同年GDP(101.6萬億元)的0.984%。相比2016年的5 003.9億元,“十三五”期間我國網絡版權產業市場規模增長超過一倍,年復合增長率近25%,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不斷提升,互聯網時代中國網絡版權產業的增長空間不可限量。(31)
報告對2020年我國網絡版權產業的盈利模式進行分析。2020年中國網絡版權產業盈利模式主要包括用戶付費、版權運營和廣告收入三類。其中,廣告及其他收入為6 079.0億元,占比51.3%;用戶付費收入為5 659.2億元,占比47.8%;版權運營收入為109.1億元,占比0.9%。受疫情影響,廣告投放有所減少,網絡版權產業營收結構呈現用戶付費占比提升、廣告占比下降的趨勢。報告預測,“十四五”期間網絡版權產業的內容生態、商業生態、行業生態將不斷優化,繼續走向開放多元、規范有序的新局面:圖文與視頻、長短視頻的融合將進一步加強,通過不同載體的優勢互補和內容創新實現對用戶更精準的觸達;線上線下的物理壁壘進一步消弭,多元視頻形態將持續激活線下娛樂與消費場景;國產原創內容將繼續以傳統文化為基礎綻放精品,以優良的品質在海外市場擴大影響力;網絡內容版權的管理與開發將更加全面與細化,以多元商業模式滿足內容消費升級的需求;內容與技術的交融將不斷升級,繼續帶給觀眾新的感官體驗和精神共鳴。
我們相信,網絡版權產業將在充滿機遇與不確定性的環境下,繼續探索精品原創能力的提升、呈現形式的豐富、內容與商業模式的創新,以及與用戶的深層連接,中國網絡版權產業將繼續作為中國文化輸出的先鋒,更好地講述當代中國的故事。
(二)國外版權發展歷程(32)
1.國外版權思想的緣起及制度演變
版權產業發端于版權保護思想的萌發,沒有最初版權保護思想的萌芽,也就不存在此后日漸完善的版權保護法律制度的出現。隨著版權保護的相關政策和法律制度不斷完善,版權產業也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發展歷程,并且在現代版權法的保護下得到持續發展。
版權保護需要的出現往往都是與印刷術的出現聯系在一起的,歐洲國家的版權立法就是在古登堡發明活字印刷術以后誕生的。但是版權保護制度的出現遠遠晚于對作者(創作者)進行保護的這種道德上的情感訴求。Hazen(1970)就曾指出,在對希伯來人口述表達的歷史考查中可以發現,當時的口頭敘述者必須要按照宗教法律和私法的要求,在口述時表明自己的身份,這可以被認作是現代意義上版權理念的早期痕跡。公元1世紀,羅馬詩人馬蒂爾(Martial)就開始用拉丁語plagiarius(字面意思是“綁架者”)來表示偷竊別人的工作的人,他抱怨另一位詩人“綁架了他的詩句”。歐洲在進入中世紀后,知識被修道院系統內部壟斷,而且在修道院之間產生了一系列交換知識的規則,可以用來與貨幣、實物甚至是某些特權進行交換。這種做法其實和作品的初創者沒有太大的關系,但是可以被認為是歐洲早期版權思想萌芽的一個組成部分,被當作是對作者身份和版權認定的一個早期范例。不過鑒于當時以手抄為主的圖書傳播渠道,剽竊并沒有大規模出現,主要原因是剽竊者和其他持有這些手抄本知識的持有者面臨差不多相同的成本。
15世紀中葉,德國印刷商約翰內斯·古登堡(1398—1468)于1455年在西方首次采用了金屬活字印刷術印刷圖書,并不斷向歐洲其他國家傳播,技術的革新帶了文化的變革,印書的風潮很快在歐洲盛行起來,知識的傳播也變得越來越平民化,并推動了此后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等思想變革的發生。
文化的繁榮又帶來了科技的進步及之后的科學革命,此后文化進步與經濟發展之間形成了正向回饋的積極循環。印刷術的出現徹底改變了西方社會圖書業發展的固有格局,原來已經形成的圖書業內部平衡被徹底打破。不斷有商人基于追逐利潤的目的投資圖書出版業,整個出版行業的競爭非常激烈。圖書出版市場的激烈競爭使得印刷商開始尋求經濟利益的保護,在經濟保護動因的推動下,威尼斯共和國于1469年授予出版商馮·施貝葉為期5年的印刷書籍的特權,這也正體現了經濟發展和商業繁榮對版權產業萌芽和發展的巨大推動作用。不過,縱觀版權形成的歷史可以發現,與專利出現的歷程相似,它們都最早出現在中世紀商業發達的威尼斯,然而又都在經濟發展較早的英國形成最早的法律制度(鄭成思,1982)。此后,歐洲其他國家紛紛效仿威尼斯共和國的做法,由政府出面將圖書出版的專營權或專利權授予特定的印刷商,這種做法也傳到了英國。英國則是由英國皇室向將印刷特權授予特定印刷商人,這就是被稱為享有特權的皇家印刷商。(33)亨利七世曾于1504年將印刷各類公告宣言書、法律條文和其他文件的特權授予皇家印刷商威廉·福克斯,此后授權印刷的范圍進一步擴大到教學用教材、宗教用書及服務類書籍等。不過,當時的授予權僅僅是介于政府與印刷商之間的關系,政府為了統治的穩定性,印刷商則為了經濟利益,而作品的原作者則不在受益人之列。享有特權的皇家印刷商制定了圖書印刷登記制度,該制度要求在圖書印刷和發行之前,必須得到英國樞密院或其他皇室指定部門的許可。該登記制度被稱為現代版權登記制度的雛形,其歷史意義深遠。
進入17世紀中葉,原有的將作品的原作者排除在受益人之外的做法已經無法維系行業的繼續發展,主要原因就在于存量文本的壟斷權利已經基本耗盡,必須有原創作者推出更多的新作品滿足讀者逐漸增長的閱讀需求。就在此時,作者的權利開始得到重視,作品的原作者可以用其作品與出版社進行商業上的交易,作者開始獲得其創作應有的報酬。
到17世紀末,書商公司的壟斷特權與當時的經濟和社會發展已經不匹配,隨后其特權被皇室取消,但是書商公司為了繼續維系其經濟利益,向英國皇室提出了應加強知識財產權保護的請愿,其結果就是在18世紀初產生了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部版權法的《安妮女王法令》。
1710年是世界版權史上特別重要的一年,因為《安妮女王法令》正是這一年在英國問世,這標志著世界上第一部近代版權法的問世,法令中明確規定了作者享有印制其圖書的專有權利和受保護期限,于是版權保護期制度也由此產生。這部法律雖然對書商公司利益的關注遠大于對作者權益的保護,但從法律層面上承認作品只要經過官方登記,無論登記人是作者還是獲得授權的印刷商,都可以取得其版權并受法律的保護。《安妮女王法令》的頒布改變了印刷商與作品原作者之間的關系,形成了鼓勵文學創作和激發新思想的社會風氣,登記的作品大量涌現,有利于英國文學市場繁榮和發展,英國也由此開始從圖書出版業的凈進口國向出口國轉變,版權法律保護對版權市場發展的影響可見一斑。
由于近代英國版權制度形成早、影響大,英國的版權法是其他各國的立法楷模,加之英國在其全球各殖民地的影響力,歐美各國及世界其他國家都紛紛仿效,先后制定了各自的版權法。
在版權史的發展歷程中,法國和德國形成了類似于英國保護版權的做法,不過更注重對作者表達權的保護,這兩種保護思想都認為版權是一種財產性權利。中世紀末期,歐洲各國的城市人口不斷增長,生活在城鎮里的社會大眾對于閱讀圖書和獲取知識的需求遠遠沒有得到滿足。在貴族和神職人員閱讀專業手抄本的同時,某些城市里的商人在印刷術沒普及前就開始滿足這類市場需求,不過成本相對較高,不是所有人都能負擔得起。德國人約翰內斯·古登堡發明的鉛活字印刷術推動了版權產業的歷史進程,被視為一場媒介革命。自此古登堡發明的活字印刷術開始廣泛傳播,1467年傳入意大利,1470年傳入法國,1472年傳入西班牙和英國,1482年傳入維也納,自此,歐洲各國的出版公司大量地印制各類圖書。它的深遠影響就是使印刷品的價格大幅度下降,印刷的速度相對手工抄寫大幅度提升,因此印刷品的數量成倍增長,歐洲的文盲人數大量減少,總體受教育程度的提升又對歐洲經濟的發展起到了助推作用。
活字印刷術的出現也使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思想得到大規模的傳播,馬丁·路德批評羅馬教廷販賣贖罪券的著作《九十五條論綱》在印刷術出現之前,是很難大規模傳播的。馬丁·路德宗教改革的思想成果經印刷后,在兩周后傳遍了整個德國,依靠印刷技術和四通八達的貿易路線,四周后各種譯文已經遍布整個西歐。1791年,在法國大革命“天賦人權”口號的感召下,法國頒布了《表演權法》,開始重視保護作者的表演權利;1793年又頒布了《作者權法》。這兩部法國版權法承認作者享有經濟權利和精神權利,豐富和發展了現代版權概念。
德國作者權觀點的起源更確定一些。進入18世紀,德國書籍的盜版情況非常嚴重。這促使哲學家康德撰寫了一篇題為《偽造圖書的不正義》的論文,表明了他對該事件的關注。1797年康德在《法的形而上學原理》中就特別強調應該保護作者觀點表達的權利,向公眾闡述了他對作者權的理解。德國的版權保護傳統與法國類似,不但注重對版權經濟利益的保護,還承認作品是原創作者人格精神的外延,要保護作者表達其觀點的權利。德國和法國的版權保護思想也形成了大陸法系成文法對版權保護的思想傳統,并且在當代版權法中都可以看到它們的影子。但是德國成文的版權法頒布時間晚于法國,直到1837年《普魯士版權法》的頒布,才標志著德國現代意義上版權法的誕生。(34)
19世紀西歐各國的優秀文學作品層出不窮,大量藝術作品流向世界各地,歐洲國家開始關注版權在其他國家獲得保護的問題。法國文學家雨果1878年于巴黎召開文學大會,并建立國際文學藝術協會。在該協會的推動下,世界上第一個國際版權公約《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于1886年在瑞士通過,并形成了伯爾尼聯盟。版權國際保護的帷幕由此拉開,全球版權產業更加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美國雖然是當代版權產業發達的代表,但是其版權思想大多沿襲英國的版權法律思想。在獨立戰爭結束后僅7年的1790年,美國歷史上第一部版權法面世。美國版權法的保護特點在于其務實性,美國在版權法制定之初并沒有一味地提高保護水平,也沒有對保護范圍進行過大的擴散。而是根據其國內科技、經濟、文化和社會發展水平的變化做適當調整。美國第一部版權法最初的版權保護范圍僅限于書籍、地圖、海圖、期刊,1909年才擴大到所有作品。此后,美國版權法不斷靈活務實地調整其保護期限和范圍,對侵犯版權的行為的處罰力度也不斷加強,從法律保護的角度來看,其版權法的保護水平是不斷提升的,但此階段更注重保護本國版權產業的經濟利益。美國在《伯爾尼公約》成立時并未加入,雖然伯爾尼聯盟多次力邀美國加入,但是美國基于國內版權產業發展弱于歐洲國家的考量并未加入。二戰后,美國經濟迅速發展并領先全球,美國的版權企業也希望其版權利益在國際上受到保護,由此催生了美國對版權國際保護的現實需求。在美國的推動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協調各國,通過了《世界版權公約》。不斷完善的版權保護體系,激發了優秀作品的不斷涌現,為美國以“好萊塢”電影為代表的版權產業在全球的發展創造了良好的國內外經營環境。(35)
2.國外版權產業發展的典型代表
英國、美國、澳大利亞以及加拿大等國家都是全球版權產業發展版圖中的傳統強國,版權產業增加值在其總體經濟增長中所占比重較高,根據WIPO的統計數據,2017年以來,美國全部版權產業的增加值占美國GDP的比重達11.59%,版權產業在美國經濟中的支柱作用明顯,而英國、澳大利亞以及加拿大也都是當今的版權大國,近年來其產業增加值總額占本國GDP的比重均超過5%,而且這幾個發達國家都按照WIPO的統計口徑公布了其版權產業的相關數據,下面比較研究典型國外版權產業的發展情況。
(1)英國
近代版權制度是隨著近代圖書印刷出版業的興起而形成的。在英國,近代圖書的印刷出版業興起晚于歐洲大陸,但是,近代英國版權制度的形成卻早于歐洲大陸上的各個國家。1710年,英國第一部版權法的頒布標志著近代英國版權制度開始形成,該版權法此后雖經過多次修訂,但該法令的基本精神卻一直延續到現代,并不同程度地影響了其他歐美國家的版權立法。《安妮女王法令》頒布之初,其主要推動力來自書商公司,所以其保護范圍也僅為當時書商公司最為關切的圖書。此后,英國通過各有關法案或版權法修正案不斷擴大該法令的保護范圍,受保護范圍包括雕塑、圖畫、錄音、攝影和電影作品等,體現了技術變革背景下,版權產業發展與版權法律保護之間的良性互動。此后,喜劇表演和音樂作品表演權分別于1833年和1842年被新納入受保護范圍,英國的版權產業走上了健康發展的道路。
英國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并未將版權相關的各類產業作為發展的重點,主要原因在于作為工業革命的發源地,英國的制造業在當時的世界市場處于壓倒性的優勢地位,是當時的“世界工廠”。英國的紡織、煤炭等產業都曾壟斷全球市場,到19世紀工業革命結束之時,英國已成為當時世界上第一產煤大國。二戰后,歐洲國家由于受戰爭的破壞,普遍出現經濟倒退。“滯脹”和高失業相伴而來,經濟嚴重下滑導致英國國內的政局動蕩,轉變經濟發展模式已經箭在弦上。英國必須調整其經濟結構,跟隨各發達國家從工業型社會向服務型社會轉變的風潮,找準自己發展經濟的恰當模式,創造更多的就業崗位。
英國首相羅斯福在應對20世紀30年代經濟大危機時,引入了社會主義國家對經濟進行調控和干預的做法,取得了不錯的成效,并為此后歷屆英國政府在應對經濟問題時所效仿。1997年,布萊爾接任英國首相,推出了“新英國”計劃,以健全的版權保護制度為基礎,啟動了英國文化復興之旅。1998年,英國政府對外發布《1998年創意產業規劃文件》,首次提出了“創意產業”(Creative Industries)的概念,特別強調知識經濟時代發展創意產業對于國家的重要性。尊重知識和注重創新等政策取得了極好的效果,英國實現了從一個工業化國家向創意經濟大國的轉變,通過挖掘文化和注重創新,英國版權產業持續穩步發展。為強調創意在經濟增長中的重要作用,布萊爾任期的英國政府把發展創意產業(版權產業在英國的稱呼)當作國家戰略進行規劃,在政府設置了專門的部門——文化新聞體育部(DCMS),為創意產業的相關企業提供創業基金支持和財稅支持,鼓勵創意產業集聚于倫敦等中心城市,形成產業集聚效應,以多種手段和措施鼓勵創意人才成長等,通過這一系列扶持措施促進英國創意產業的發展。
根據英國政府的DCMS統計數據,英國文化創意產業2001年產業增加值占英國GDP的8.2%,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創意產品生產國。英國重回世界版權市場的中心,發展創意產業成為英國拉動經濟增長和提高就業率的重要戰略。通過對創新給予支持的有關政策的引導,近些年來英國的創意產業取得了顯著發展。自布萊爾接任首相鼓勵發展創意產業以來,英國創意產業迅猛發展,大多數年份都維持在5%左右的增長速度。根據2016年DCMS公布的英國《創意產業經濟評估》報告,其版權產業的增加值為英國經濟增長貢獻了5.2%,就業人數約占英國就業總人數的6%左右,近年來英國版權產業一度超過金融成為英國最大的產業。
從英國的版權產業的發展歷程可以看出,版權產業長期、穩定與快速的發展,對促進國家經濟發展、推動國家經濟轉型、解決國民就業、塑造國家形象以及推廣英國文化等都發揮出非常重要的作用。
(2)美國(36)
在美國1776年建國之初,美國國內的版權產業基礎薄弱,版權市場上流通的大多是英國的文學作品,由于英國長期的殖民統治,美國人視英國文化為其文化源頭。美國在版權立法之初就考慮到一個現實問題,美國自身的版權產業發展基礎比較薄弱,受保護的作品主要是外國作者(以英國為主)所創作,如果對外國作者或出版商的版權保護力度過強,會造成廣大民眾購買圖書成本的提升,進而影響美國民眾學習的需要,甚至文化普及,也影響了美國民眾的福利。
在此背景下,美國建國后通過的首部《版權法》將國外作者和出版商的權益排除在保護范圍之外,只用來保護本國作者和出版商的利益。這部特定背景下制定的版權法公布后,盜版國外作品的熱潮出現也就不奇怪了。在此時期,美國國內的盜版現象異常泛濫。對美國而言,該舉措的積極作用也是很明顯的,短期之內,美國國內出版物的數量顯著增長,版權市場開始逐步繁榮起來,但是這些都是以犧牲國外作者和出版商的權益為代價的。采取對國外作品“弱保護”甚至“不保護”的做法給美國帶來一個顯而易見的好處,就是美國用極短的時間翻印了大量國外作者的各類圖書,吸收其他國家的文化資源為其所用。由于美國市場上盜版國外圖書的行為猖獗,美國的版權市場基本上被低價的外國盜版圖書占領,美國本土作者的創作積極性也不高,美國在這段時間之內并沒有從國際版權市場獲得太大收益。但是,美國從“盜版”國外作品中獲得的利益遠大于它在國際版權市場上損失的版稅,在此后的將近100年時間內,美國的版權法基本上沿用了對外國版權不保護的傳統。不過該措施對美國版權產業發展的效果極佳,幫助美國在消化和吸收他國創作的文化資源后“二次產出”,配合美國開放和創新的各類政策措施,讓美國逐漸成為世界版權市場上的經濟大國。(37)
美國“靈活務實”的版權保護策略不但體現在其國內版權立法上,還體現在其參與版權國際保護協調活動的積極性上。1886年《伯爾尼公約》的誕生,標志著國際版權保護體系的初步形成。美國也受邀派員參加簽署《伯爾尼公約》的大會,但考慮到美國的版權產業發展水平明顯低于歐洲各國,且公約條款又與美國版權法沖突頗多,簽署該公約反而會形成對美國的束縛,因此,美國當時并未簽署《伯爾尼公約》。
到了19世紀末,美國版權業已經有了一定的發展基礎,美國認識到對國外版權完全不保護的立法策略已經不合時宜,不但傷害了國外作者和出版商的積極性,也已經不利于本國版權經濟的發展。不過美國采取的是逐步推進的版權保護策略,也就是要求外國人的作品在美國國內要想得到保護,必須在美國印刷才有資格。這個所謂的“印制條款”是美國在國內保護和國際保護之間的一種折中的做法,實質上還是對美國印刷業的特殊保護措施。
技術變革往往會導致國際版權產業格局的調整。20世紀初,電影廣播等新技術使得版權產業格局出現了新變化,美國從版權進口國逐漸轉變為出口國。但相比其他傳統版權強國,美國在國際版權體系當中仍處于中等偏弱的位置,所以此階段美國繼續保持較低的版權保護水平。直到20世紀40年代,版權保護對美國版權產品出口的重要性進一步提升,美國此時也產生了建立版權制度國際協調的需求。于是產生了1952年《世界版權公約》,但其保護力度是與美國的國內版權保護水平相匹配的,且明顯低于《伯爾尼公約》。
到20世紀末,美國的版權產業發展迅猛,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成為美國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和對外貿易的“拳頭”產品。美國為了維護其版權產業的海外利益,開始注重加強版權的國內和國際保護。鑒于美國已經是全球最大的版權輸出國和版權保護的最大受益者,美國各方均認為需要將保護美國版權在海外的經濟利益放在首位進行考慮,于是美國國會于1988年通過《綜合貿易競爭法》,制定了所謂的“特別301條款”。基于“特別301條款”,美國將知識產權保護問題引入國際關系協調領域。
美國通過政治、外交和經貿等綜合手段迫使其他國家將保護美國的知識產權作為與美國維系關系的重要指標。在某些情況下,甚至逼迫其他國家或地區調整本國的知識產權立法,以符合美國知識產權保護的利益。此后,美國響應本國版權產業發展的利益訴求,積極參與國內外知識產權保護體系的構建。美國于1988年修改了版權法,對嚴格版權標記和登記制度做了司法調整,不再強制規定必須進行版權登記才能獲得保護,并且延長了版權保護年限。次年,美國加入《伯爾尼公約》,并積極參與國際貿易領域知識產權保護談判,最終于1994年達成了TRIPS協議。
20世紀末,美國的互聯網技術和互聯網經濟全球領先,為解決互聯網環境下全球數字版權保護問題,在美國等發達國家的積極推動下,各國締結了WIPO框架下的《版權條約》與《表演和錄音制品條約》,這兩個條約都涉及數字版權保護問題。隨后,美國又于1997年通過了《數字版權責任限制法案》和《數字版權和科技教育法案》等,1998年頒布了《數字千年版權法》(世界第一部數字版權專門法案),2005年頒布了《家庭娛樂和版權法》,這些立法措施均是為了呼應互聯網信息時代版權產業內容保護的現實訴求。
近年來,美國對于版權產業的發展格外重視,將其作為經濟增長的重要動能和經濟結構優化的目標,版權產業現已成為美國最有活力和最具增長潛力的產業部門。
根據2018年IIPA(國際知識產權聯盟)發布的《美國經濟中的版權產業:2018年度報告》顯示,美國2017年全部版權產業的增加值占美國GDP的11.59%,成為美國經濟不可或缺的支柱產業,美國好萊塢的電影產業以及互聯網信息技術產業都在全球版權市場中占有絕對的優勢地位,版權產品成為美國最大的出口產品。美國版權產業在近年來呈現出巨大的發展潛力,其產業增加值實際年度增長率遠高于美國經濟發展。2014—2017年,美國版權產業實際年度增長率為4.26%,其中核心版權產業的實際年度增長率為5.23%,二者的實際年度增長率均遠超美國同期2.21%的實際年度增長率。
從美國版權產業發展的歷程可以看出,美國的版權保護與版權產業的發展是相輔相成的,美國歷次的版權保護措施的調整都是本著靈活務實的原則,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其目的都是為了確保美國版權產業能在當時的發展環境中獲得持續繁榮發展的國內外環境。從美國發展的業績來看,美國的版權產業也確實在這一系列縱橫捭闔的措施中得到蓬勃的發展。
(3)澳大利亞
澳大利亞版權產業發展可以分為兩個大的階段,前一個階段是在英屬殖民地時期,澳大利亞主要推行英國的版權法,并以此來保護版權產業的發展;后一個階段是1901年1月1日澳大利亞聯邦宣告成立的4年后,在英國《版權法》的基礎上,制定和頒布了本國第一部《版權法》,自此澳大利亞開始采用自己的《版權法》。澳大利亞于20世紀初開始實行現代版權制度,至今已有100多年的歷史。作為英聯邦的成員,澳大利亞的版權立法主要受英國的影響。(38)
近年來,澳大利亞根據國內版權產業發展的實際需要,每隔一段時間就對《版權法》做一次修訂,這也成為澳大利亞版權立法的一個鮮明特色。進入互聯網信息經濟時代,技術的變革對版權保護提出新的要求,為保護數字作品的在互聯網時代的合法權益,澳大利亞政府于1997年公布了《版權改革和數字事宜法案》,2000年又頒布了《版權法修正案(數字議程)》以適應網絡信息時代數字經濟的管理需求,2006年頒布《知識產權法修正案》以完善澳大利亞知識產權運作機制,2014年頒布《版權法修正案(在線侵權)》,2015年頒布《版權修正案(網絡侵權)》,2017年澳大利亞議會通過了《版權法修正案(障礙者獲得和其他措施)》以調整未發表作品的版權保護期和落實《馬拉喀什條約》的執行。由此可知,澳大利亞對于本國版權法的調整是相當頻繁的,時刻關注本國版權產業發展的現實需求并做及時調整是澳大利亞版權產業發展的特色,當然,其目的還是在于為本國的版權產業提供充足而及時的法律保護。澳大利亞的版權法律保護體系,也被公認為是比較完整的,而且反映國際領先法律保護水平的版權制度。
澳大利亞為了支持本國版權產業的發展,除了建立完善的法律保護體系之外,還曾公布《澳大利亞多元文化國家議程》的文化發展戰略,并提出以“創意國度”的目標發展澳大利亞的版權產業。澳大利亞各級政府也出臺了一系列推動版權產業創新發展的政策和措施,積極營造適宜版權產業發展的“創意集群”,帶動版權產業的發展。如2013年澳大利亞就曾發布名為《求同存異》的報告,積極為澳大利亞影視業尋求與亞洲合作的機會。政府的大力支持、相對完備的版權法律保護體系以及廣泛的社會參與度,多方努力共同推動了澳大利亞版權產業的持續穩步發展。澳大利亞版權產業的發展水平已經處于全球前列,根據WIPO最新公布的《澳大利亞版權產業經濟貢獻的調查報告:2002—2016》(The Economic Contribution of Australia's Copyright Industries:2002—2016)顯示,2016年澳大利亞在版權產業的產業規模為1 228億澳元,占澳大利亞GDP比重的7.4%;版權產業就業人數超過100萬人,占澳大利亞總就業人數的8.6%;版權產業出口額占澳大利亞出口總額的2.7%。這些數據充分說明,版權產業對于澳大利亞的經濟增長、擴大出口都非常重要,是澳大利亞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