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黃越山連夜返回涼河,回到大院時,已是第二天凌晨。不管小弟還在熟睡中,一腳一個,紛紛踹醒。
“從今天起,停下所有業務,給我全力尋找一個叫黃巍強的人。”
本來還睡眼朦朧的小弟們,瞬間清醒,他們從未見黃越山如此認真,也從未見黃越山有過如此態度。
“山哥,他是干什么的?”
“山哥,他長什么樣?”
“山哥,他有什么特征?”
面對小弟們的問題,黃越山的回答只有三個字:不知道。十三年沒見,除了名字,他確實什么也不知道。
“還有,你們想想,最近有沒有什么奇怪的人找我?”
小弟們面面相覷,天天找黃越山的人太多了,想要借錢的,想要寬限時間的,想要入伙當小弟的,想要約架爭高下的,都挺奇怪,一時間也難說出個一二三。
“沒有也不要緊,以后多注意,遇見了及時告訴我。”黃越山起身,想去院子里透透氣。
這時呂有才回憶著說道:“山哥,兩個月前在酒吧,有個人打聽過你,挺著急,后來我問他想干啥,他沒說,再后來就沒見過了。這個事我和你說過,當時你說不用管他。”
黃越山回憶,好像是有這么個事,當時不在意,現在不能不在意。“他多大歲數?”
“太黑了看不清,就記得長得挺高。”
“嗯......”黃越山思考片刻,“從今天起,天天晚上去酒吧,如果再碰到,馬上告訴我。”話音剛落,馬上又接著說道:“咱們全都去。”
“山哥,是出什么事了嗎?”呂有才再次問出疑惑。
“沒事,和你們都沒有關系。”
安排妥當小弟,睡覺是睡不著了,黃越山來到院子,看著天空繁星,琢磨著那個長得挺高的人,最后一次見黃巍強,差不多有一米八。
拿起手機,找到一個已經十三年沒有聯系過的號碼,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按下撥號鍵,而是撥通了另一個號碼,就算是這個號碼,也七年沒有聯系了。
鈴聲響了半天之后,才接通。
“喂,山哥!”電話那頭,傳來郭勝利激動的聲音。
“勝利,你蓮姐應該是出事了。”直奔主題,沒有寒暄。
“難道是......”郭勝利聲音發顫,似乎猜到了緣由。
“我猜是黃巍強。”
“那咱們怎么辦?”郭勝利問。
“這幾天你先別開門,也別出門了,在家躲幾天,我來想辦法。”
“好,我聽你的。”郭勝利忙說。
“警察來找過我,可能也會去找你,不管誰找你,問你什么,你都說不知道,知道了嗎?”
“不知道......額不......知道了。”郭勝利慌張回答。
“先這樣,掛了。”
剛想掛電話,聽筒中又傳來郭勝利的聲音:“等等,山哥。”
“嗯?還有什么事?”黃越山疑惑。
“我,有些害怕。”聲音很小,還夾雜著一些猶豫,甚至帶著哭腔。
“害怕個屁,你個老爺們,怎么地還他媽要哭啊,”黃越山怒道,抬高了音調,“現在都是猜的,到底怎么回事還不知道。再說了,就算真是他找來,不是還有我呢嗎,你要是害怕,當初為什么還來找我?”
半晌,又傳來聲音,吸了一下鼻涕,“山哥,我信你。”
1996年3月,天氣漸漸好轉,看似已經告別冬日寒冷,可早晚涼風還是讓人們想要投進棉服的懷抱。這個時候的天氣就這樣,乍暖還寒亂穿衣,好像和人們開起了玩笑。
太陽在西邊藏起最后一抹亮光,喧鬧了一天的涼河市,逐漸安靜下來,只剩下不多的行人還在匆匆趕路。
人群中,一個男人看上去有些不協調,他在街上吃力地走著,不像累了一天的上班族,有著明確的回家目標,更像是沒有來路和歸途的流浪者,不知道下一站在哪。
油膩的頭發已經打綹,滿臉胡子參差不齊,多長的都有,身后背著一個行李卷,頗有逃荒進城的感覺。藏藍色的衣服被洗成了淺藍色,領口袖邊已然泛白,里面穿了一件失去彈力的毛衣,不知還能不能起到御寒的作用。
他來到一家飯店外,饑腸轆轆想要討口飯吃,剛剛走上第一級臺階,從里面出來六個醉醺醺的混混,勾肩搭背,叼著煙卷。
“旭哥那個小弟,叫黃什么山的,整個一廢物,像盆面糊稀了吧唧,硬不起來,和他一起共事,真丟人。”
“他住在小胡同吧,破破爛爛小平房,就他住的那個地方,人就不怎么樣。”
聽見這話,男人本已無光的眼中亮起希望,不等飯店服務員驅趕,他退回尚未落下的腳步,轉而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來到混混口中的小胡同,幾間平房坐落于此,不知道哪間才是一直要找的人,便從第一家開始尋找,這最后的機會,他不想放棄哪怕一丁點兒可能。
咚咚咚,前六家都不是,這是第七家,后面只剩下一家了,失落的情緒越來越濃,連敲門聲中都透出一種絕望。然而,從一門之隔的院子里傳來的聲音,讓他再次喚起精神。
“誰啊?”
對,就是這個聲音,這個心心念念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咚咚咚。男人沒有回答,而是又一次焦急地敲響大門。
“誰啊,他媽的,催命啊。”
隨著一句咒罵,大門也慢慢打開,一個身影出現在眼前,沒錯,就是他,苦苦找尋了兩年的男人。
和著淚水,男人嗵的一聲跪倒在地,嗚嗚咽咽地哭道:“山哥,救我!”
開門的男人正是黃越山,他正在吃飯,嘴里還嚼著沒咽下去的東西,一開門就看見眼前場面,著實嚇了一跳,差點沒給他噎過去。
等心情平靜后,黃越山壯著膽子貓著腰看向跪在眼前的人,借著昏暗的門頭燈,費了半天勁才將來人看清:“勝利?!”在大溝村的時候,郭勝利就是跟著黃越山的小跟班。
“是我,山哥。”說完,哭得聲音更大了。
他本就兩天沒吃飯,加上哭聲一用力,全身一軟,一下坐到了地上。
“行了行了,你先別哭了,進來說說這是怎么了,你怎么找到這兒的?”
等郭勝利被黃越山扶著走進屋,看著桌子上的食物,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胡吃海塞起來。黃越山則在一旁點著煙袋鍋,靜靜等著。
吃飽喝足,郭勝利才想起來回黃越山的話,一把鼻涕一把淚,把他這兩年的遭遇說了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