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這個棒子,會不會是打死王桂蓮的兇器。”會議室內(nèi),于暉從一個超大號黑色塑料袋中拿出一個通體光滑錚亮的棒球棒。
“就是這種東西,”法醫(yī)接過球棒,拿在手里沉甸甸,“這些天我一直在找類似兇器的東西,只有鋼管基本符合,可鋼管沒那么大殺傷力,做不到一擊斃命,如果換成這種棒子,那就沒問題了。”
“孫旭也是被這種東西打死的,但不是同一根,經(jīng)過反復檢查,那根上只有孫旭的血跡。”于暉指著球棒,“從兇手將兇器扔到現(xiàn)場來看,殺死王桂蓮那根大概率也被他扔了。”
馮國慶接過球棒,“這東西很好買到嗎?你從哪弄的?”
“這種棒球棒,可以算作體育用品,隨便找一個劣質(zhì)的體育用品店都有賣的。這根就是我回來的時候在批發(fā)市場買的,50塊錢,一條人命。”
中午回到?jīng)龊樱跁熀托旌葡热チ伺l(fā)市場,買到球棒后才返回局里,叫上馮國慶、法醫(yī)和其他辦案人員,開了這場探討會,把這些天調(diào)查的進展和從云洲帶回來的消息都做了詳細說明。
“聽你這意思,認為兩起案子的兇手是同一個人?”馮國慶問。
“是的。”于暉非常肯定。
“有證據(jù)嗎?”
“目前還沒有能板上釘釘?shù)淖C據(jù),但我相信我的判斷。”
“好,希望你的判斷沒有問題。散會。”等眾人都走出會議室之后,馮國慶這才起身,皺著眉向于暉說道:“到現(xiàn)在也沒找到有力證據(jù),連兇手的毛都沒摸到,你可別給我掉鏈子。抓緊。”
“已經(jīng)有了新的方向,”于暉說,“根據(jù)孫旭的資料,我打算先查一查孟明洋。”
沒有休息的時間,叫上徐浩,師徒二人馬不停蹄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fā),連午飯都是稀里糊涂地對付兩口面包了事。
孫旭的發(fā)家,完全就是靠著孟明洋,他能算得上是孫旭的老大。當于暉前來拜訪的時候,他的目光正直勾勾盯著一張照片。
“孟先生,我們來是想了解了解孫旭的情況。”
孟明洋收起照片,扶了扶眼鏡說道:“他從八幾年就跟著我,有十多年的時間,直到2000年,從我手下離開,去了云洲。”
“他為什么走?”于暉問。
“人各有志,混出一點兒名堂后,想飛得更高,這不是很明顯的理由嗎?”聽起來,孟明洋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他跟著你的時候,有什么仇人嗎?”
“呵,既然你們來找我打聽孫旭,想必是調(diào)查過了吧,你覺得他會沒有仇人嗎?”
“他走了之后,你們之間還有聯(lián)系嗎?”
“沒有。”孟明洋皺著眉頭,拿出一根雪茄,“他怎么了?”
“他在云洲被殺了。”
孟明洋停下手里動作,第一次抬頭正眼看向于暉。“唉,可惜了,他能力挺強。”說完,便繼續(xù)手里的動作,剪掉雪茄帽,將雪茄點著,并沒有因為得知孫旭死因而受到過多影響。
于暉剛打算接著問,就見孟明洋吐出一口白煙,再一次開口:“孫旭呢,仇人不少,但他干的那些事和我沒關,雖說名義上是跟著我,但我從不管他,只是把錢給他,他給我利息,至于在外面放多少,是他的事情。這次他出事,我只能表示遺憾。關于他,我只有也只知道這么多,我也有很多煩心事,希望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
伸手攔下想要發(fā)火的徐浩,于暉借勢問道:“煩心事?是剛才那張照片嗎?你兒子?”
孟明洋又抬眼看向于暉,“你是師父吧,比你徒弟強。我和警察打交道的時候,你們還沒出生,所以最好悠著點兒。”
“關于孫旭......”
“關于孫旭,還是剛才那句話,知道的我都說了,也就這么多,你們?nèi)绻恍牛梢詥枂栁覄e的手下,我對誰都是散養(yǎng),只要給我?guī)硇б妫劣谠趺磥淼模也幌牍堋!?
“你認識黃越山嗎?”
沒來由的一句。
“不認識。”孟明洋說。“我還有事,就不留二位了。”
早在七十年代末,孟明洋就開始琢磨生意門路,逐漸布局自己的商業(yè)夢想。他涉獵很廣,也很有經(jīng)濟頭腦,倒騰糧食、承包工廠、投資貸款、建筑房產(chǎn),各個行業(yè)都有他的身影,孫旭的性格,可以說受了他很大影響。
不論飛得再高,都想平穩(wěn)落地,任何人都一樣,孟明洋也不例外。九十年代末,他的生意算是做到所有生意人夢想的程度——不用親自去管,公司就能自己運行。
人只要活著,就會不斷遇到煩心事,公司的事不心煩,自然有別的事心煩。從那時起,讓他煩心的就只有一件事,他的兒子孟偉剛。
目光重新落回照片上,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伙兒,精神抖擻,笑得陽光燦爛。在他的笑容下,連身后壯麗的全國最高塔都顯得異常平庸。這是兩年前,二人去旅游時拍下的照片,是孟偉剛笑得最開心的一次,也是在孟明洋面前,笑的最后一次。那年,他十四歲。
孟明洋將全部心血都放在了孟偉剛身上,完全是不遺余力。名牌幼兒園、重點小學、重點初中,這些都只是最基本配置,不光能去,還要去最好的班。
不僅如此,在任何方面,只要開口,就一定能滿足。
前一天孟偉剛說想學鋼琴,當天下午家里就會傳出調(diào)音的聲音,第二天,全市最好的鋼琴老師就能坐在他的身邊。僅僅幾天之后,鋼琴便開始可憐的吃灰生涯,孟偉剛又投入新買的架子鼓的懷抱。
除了星星月亮,可以說孟明洋把能給的都給了,孟偉剛想要的也都得到了。
如果學習好,能成為家長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那么玩具多、生活好,就是同學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孟偉剛就活成了這樣,要啥有啥,說啥是啥,整個家中,只有孟明洋的書房一處,是不曾進去過的好奇。
這種天倫之樂,定格在了他們那次旅游回來的第二天。
孟明洋從外應酬回家,剛一進門,一團皺巴巴的紙就飛到了腳邊。不用仔細看,已然認出那是他放在書房里的“批命紙”,上面的字早已爛熟于胸,是關于自己的,也是關于孟偉剛的。
“你騙我!”一聲哭喊,一聲摔門。
清醒過來的孟明洋將目光落在保姆身上,“怎么回事,書房的門不是一直鎖著嗎?”
“我今天打掃衛(wèi)生,掃完書房剛準備鎖門,來了個電話......”保姆唯唯諾諾,不用再細說,也知道后面的事情。
不知是喝酒弄得頭疼,還是批命紙弄得頭疼,總之是頭疼,站在孟偉剛臥室門外,想不出說什么才好,只是默默聽著里面?zhèn)鱽硭ご驏|西的聲音。
“小剛,你聽說我。”
“我不聽。”
“我的出發(fā)點是不好,但我對你足夠好吧。”
“我不管。”
“你要相信我。”
“我不信。”
兩人的關系僵化了一星期,孟明洋也沒有找到好的解決辦法,這種時候,他反倒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