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知我誠心
- 紹唐
- 誠書驚
- 2053字
- 2025-03-03 19:07:00
聽到李亨的問詢,李涵也迅速卸去自己先前的一些小心思,正色以對:“臣從朔方來,是受留后杜公之托,請殿下往靈武坐鎮(zhèn)。”
“為何?”即使李亨早在馬嵬之時就已經(jīng)確定了北行的最終目的地,此時卻還是裝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儼然是想聽聽李涵關(guān)于這件事的看法。畢竟在他看來,既然李涵是奉命而來,那作出將他這個太子迎到靈武去的這個決定,也定然是經(jīng)過一番激烈討論的——雖然這件事不見諸于史冊,但單單只從歷史上肅宗在平?jīng)鰺o緣無故地待了上十天才見到李涵這個事實來看,顯然靈武那邊做出這個決定也是艱難。
或許從李涵的解釋中,能窺見一二分朔方文武的態(tài)度也說不定。
坐在左側(cè)李倓聽到這里,立馬神色焦急想要起身勸誡,卻被身旁的哥哥李俶拉住,轉(zhuǎn)頭一看,只見李俶對他搖了搖頭,渾然不贊成自己弟弟此時有所行動。可李倓本就脾性天真,向來也是有啥說啥,當(dāng)即就要掙脫李俶的拉扯繼續(xù)起身。就在這時,耳畔傳來的李涵應(yīng)答聲讓他一愣,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錯失了時機,不由責(zé)怪地看了李俶一眼。
好心反被責(zé)怨的李俶心下也是無奈,要不是他素知自己這位胞弟的秉性,就單以皇家兄弟情來論,說不得李倓方才那個眼神就要被認為是死生兩立的宣告,繼而再引起一番皇位的紛爭……國家尚處危難之時,哪里還能被內(nèi)斗消耗實力?按李俶自己的理解,自從馬嵬之變后,自家大人就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止外表重回風(fēng)華,連行事舉止、待人接物也與長安之時無有半點相同。若不是李倓忠心耿耿地整日整夜地護衛(wèi),自己又每日親自請見,常伴左右,李俶甚至以為李亨整個被大掉包了一次。
皇位、逆賊、兄弟……種種事物在李俶的腦海中盤桓雜居,簡直成了一盆糨糊。只是正如他先前所思,國家尚處危難,現(xiàn)在考慮這些顯然還為時過早,于是他也收斂心神,細細地聽起李涵的發(fā)言來。
“好教殿下知道,平?jīng)鲭m是好地,卻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都遠不及靈武矣。”
李涵雖是個“落魄”宗室,可終究是李唐血脈,父親又是一州刺史,自然是衣食無憂、飽讀詩書般長大,此時將“太子為何要轉(zhuǎn)道靈武”的理由道來之時,也就顯得頗有條理:
“從號召力上來說,靈武乃是節(jié)度首府,總轄朔方一地,屆時教令一下,則四方咸知太子恩化;”
從安全性上來說,靈武兵多將廣,盡皆披堅執(zhí)銳,城池固若金湯,太子居于其中,人身必然無恙。”
“反觀之平?jīng)觯鬲M人稀,物資匱乏。又因之承平日久,城內(nèi)武備早已失修,一旦賊軍來襲,恐怕抵擋不住。”
當(dāng)此種種,涵深以為平?jīng)鰧嵎蔷锰幹兀`武實是起家之所!”
“孤觀李卿之所言,儼然有理有據(jù),深明大義。”李亨沉吟了一會兒,終于開口,“可當(dāng)此之時,孤心中尚存一疑慮,還望李卿為孤解答一二。”
“殿下請講。”李涵瞧見李亨這幅鄭重的姿態(tài),神色自也肅然。
李亨上半身微微往前湊了湊,眼神緊盯著站得挺拔的李涵,只問道:“孤至平?jīng)霎?dāng)日乃是六月十九,如今卻已近巧月。足足十余天的時間,安居靈武的諸位公卿,難道卻都如那睜眼瞎一般,見不到半分嗎?”
“殿下!”李涵聞言,頓時“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絕非如此!臣遲滯來此,全因聽聞殿下抵至平?jīng)龊螅艉蟛荒軟Q斷,故遣快馬往節(jié)度所在報信,昨日方才得到回復(fù)。”
遣使去郭子儀那里報信是沒錯,可李涵在其中偷換了一個時間,當(dāng)時在會議上,杜鴻漸、魏少游、崔漪、盧簡金,再加上他李涵五人,明明是討論出了最終的結(jié)果之后,才開始“遣使”,而不是如他所說,在決斷做出之前就已經(jīng)“遣使”。
但他這么說也沒錯,因為在一開始眾口鑠詞的時候,杜鴻漸也確實馬上派出了騎卒快馬去找尚在前線的郭子儀,上司的作用不就是在下屬作不了決斷的時候做出決斷嗎?
但是或許是因為路途太遠,等了幾天都沒等到回返的騎卒,時間又拖無可拖,也只好再弄個正經(jīng)會議,半推半就定下基調(diào)。
迎奉這種事,此時既做,便是到時候騎卒回來,說郭節(jié)度的命令是不納,那也是沒法子更改的了。畢竟那句老話怎么說的來著,請?zhí)觼砣菀祝傧胨吞幼撸强删碗y咯。
李亨依舊身子微微前驅(qū),依舊瞪圓了眼睛盯著面前這位李涵李卿,甚至連神情也無半點變化,讓人摸不清他心里是否已經(jīng)接受了李涵嘴里這番托辭。
“殿下。”就在氣氛逐漸要陷入僵硬之時,剛坐下就沒多久的裴冕從側(cè)方扶冠而出,抬手朝著李亨李太子行了一禮,方才出言道,“事關(guān)一國之儲君,茲事體大,杜留后獨自不能決斷,遣人去問郭節(jié)度,也當(dāng)是應(yīng)有之義。”
聽到裴冕的發(fā)言,端坐在上首的太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終于還是收起了他那幅“鷹視狼顧”的姿態(tài),徑直端起身前案幾上的茶碗微微一抿,卻還是不發(fā)一言。
這時候,即使是心思深沉的李涵也有些受不住了,額前,還有被衣衫遮蔽的后頸處,都冒出了細密的冷汗。正當(dāng)他不知所措,對于此情此景不知作何回應(yīng)的時候,卻猛然間瞥見“呆滯”地望著某處的李遵,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恰能看見那被李涵光明正大地擺在案幾上的小箱子,正正好好,一分不多,更是一分不少。
心落深淵的李判官霎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也顧不上什么臣子的體面與禮儀,幾乎是飛奔著過去抱著那箱子,打開之后復(fù)又高高舉起,繼而跪在離李亨比原先更近一些的地方,高呼道,
“朔方之軍冊民籍,錢貨糧食盡皆在此,殿下若觀之,當(dāng)知我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