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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是不迎

  • 紹唐
  • 誠書驚
  • 2972字
  • 2025-03-02 12:00:00

能在郭子儀這個朔方節度率兵出征之時奉命留守朔方,杜鴻漸當然不是瞎子。能爬到這個位置上,基本的政治素養是必不可或缺的。實際上,在剛一得到太子駕臨平涼的時候,他就恍然意識到了這背后蘊藏著的巨大利益。

從龍之功!超資拔擢!平步青云!簡在帝心!試問這樣的機會,誰不想要?

但渴望是一回事,思索的時候,又實在不得不從多個方面去考慮。

按理說,如李倓先前所說,朔方是李亨任忠王的時候就遙領過的節鎮,而西北這邊的勢力,又向來是站在太子李亨這邊的,連續兩任領多個節度的皇甫惟明和王忠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太子這邊的人,或者說都是“太子黨”。

在這樣的情況下,身為朔方留后的杜鴻漸似乎不需要猶豫猶疑,而更應該盡早將太子迎到靈武(朔方首府),牢牢地將這份“滔天”的大功勞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可事情始終是不可一概而論的,杜鴻漸自己雖然蠢蠢欲動,卻也不得不考慮到兩個問題。

一則近日河池那邊有行在的消息傳來,說是圣人正沿漢中,自劍門入蜀。正統的皇帝還安然無恙,若是朔方迎奉太子,屆時天子詔令一下,到底從誰?若是決意要迎,也定然是要一步到位,直接尊奉太子為皇帝的,否則既惡了基哥,又厭了太子,兩不討好,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二則他杜鴻漸雖是朔方留后,名義上有處置軍政的大權。畢竟不是像郭子儀那樣,不僅家族已在朔方軍中耕耘幾代,并且自己的個人魅力也足令全軍信服,所以諸事都要和其他官員們商量著來,萬萬是不能做到一言而決之的。

這兩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杜鴻漸心間,也是引起諸官員爭吵不休,以至于遲遲不能作出決議的根本原因。但隨著時日漸去,事情也終于到了不可再拖延的地步。

“迎奉與否,還需慎之又慎,思量再思量后,方能作出決定。”朔方節度判官崔漪老神在在,儼然是一副“官場老油條”的模樣,反正這里品秩最高的不是他,最后拍板做出決定的也不是他。做個“中間人”雖然可能會被瞧不起,回報也小,但勝在安全,左右都能沾點光。

杜鴻漸根本沒把崔漪的話放在心上,轉而望向朔方支度判官(管錢的)盧簡金,問道:“盧判官覺得呢?”

“必須要迎!”盧簡金情緒激動,甚至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太子乃是一國之儲君,雖名喚儲君,可那也是君!君主就在身側而不去迎奉,我等身為唐民,愛國何在?身為臣子,忠義又何在?”

在自夏啟開始的“家天下”的時代中,人們普遍將家國混為一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儒家觀念固然是在客觀上起到了一定促進社會穩定的作用,但更多地是束縛住了士大夫乃至其他階層發展思想的路徑。所以此時盧簡金口中的愛國,愛的是李唐;后來文天祥表現出來的忠義,忠的也是趙宋。姓氏能夠位在國號之前,就足以說明封建時代的國家性質。

朔方鹽池判官李涵發出了疑問:“若迎奉太子登基,其位……正否?”

又是這個問題,杜鴻漸心中一嘆,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皇位傳承就愈發看重得位正統與否的問題。

可有唐以來,太宗是殺兄殺弟奪得大位,往后更有女主當朝,兩個皇帝中宗、睿宗都是動輒被廢,旋又起復,再往后,便是當今圣上,也是靠著唐隆政變才登上大寶,更是和姑姑太平公主好一番爭斗,這才盡掌國朝大權。

就看這一系列的政變奪權,特別是武后時期,皇帝更迭如同兒戲。試問這大唐傳承,行至此時,哪還有什么正統性可言?

不過這話如杜鴻漸這樣的高官也只敢在腹中醞釀,而不能輕易脫口而出,否則天下那么多士大夫,那么多讀書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淹死他。

“李判官此言差矣。”自會議開始,就始終沉默不語的六城轉運使魏少游終于開口,話語恰是直擊核心,

“去歲東京失守,圣人明發詔令欲御駕親征之時,就曾有諭令使太子監國,其中就有傳位之語,此事廣為人知。只不過后來為楊國忠奸賊所阻,不得而行;”

“旬月前,圣人離京西幸蜀中,途經馬嵬驛,太子被萬民請留之時,高將軍又送傳位口諭,奈何太子仁孝,這才沒有答應,此事更是傳揚甚廣。”

“如此這般下來,又怎么能說迎奉之舉是得位不正呢?分明就是——從上皇馬巍之詔罷了!”

這番話直接將在場眾人都干沉默了,雖說這些消息都是從長安逃難的官員或是流民帶來的,但多方印證,許是不會有錯。關鍵是這兩件事個中脈絡,就連長安那邊的官員都理不清,更別說他們這些遠在朔方的了。再反過來想想,似乎魏少游提出的這個理由,似乎……也還說得過去?

坐在上首的杜鴻漸瞥見崔漪又開開口,連忙搶先說道:“吾認為,魏轉運使所言極有理。事情就這么辦,大家以為如何?”

正要發聲的崔漪被打斷,又驟然聽聞杜鴻漸匆忙的蓋棺定論,情知他是誤會自己又要反駁,只是當下卻又不好說些什么辯解,也唯有苦澀地用手撫了撫自己和其他人比起來略顯“平庸”的胡須。

“既然無人反對,那就趕緊遣人帶上府中名冊,前去平涼謁見太子殿下,請其移師靈武。”

此話一出,在場的三個文官,還有一個出聲的亦文亦武的留后杜鴻漸,都紛紛把目光投向了一臉苦笑的李涵。

在場議事的之所以大多是文職,全因朔方軍中精銳早在去歲之時就已被郭子儀和李光弼帶去河東,準備出井陘,入河北,再往范陽偷安祿山屁股,是故此時城中剩下的,敢戰之士不過一二千,余者多是將士家眷,也就是俗稱的“老弱病殘”。這也就是現在隴右、河西還沒丟,西邊的吐蕃還不能直接威脅到靈武,等日后靈武、鹽城一帶成為“抗蕃”前線的時候,你看哪個將軍敢冒著得罪全軍將士的風險,將他們帶離朔方而徒留下家人。

李涵感受到四個人八雙眼睛的注視,也只得無奈一笑,將這件不知好壞的差事應承下來。心中卻在暗暗嘀咕:不就欺負我是太祖六世孫,高平郡王曾孫,身上流著李唐的血液,大小是個宗室嗎?

事情終于塵埃落定,杜鴻漸頓感心中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落了地,眼神悠悠地環視一圈,似乎又想起來什么似的,對著崔漪說道:“迎奉之事,既已定下,也就不必過多糾結,如是前后失距,這樣反倒不美。只是節度信任我,東出之時,曾囑托于我,說‘公廉謹自守,處事公正,某不在,萬事可自決矣’。雖承蒙信任,但太子之事,事關重大,還是得派出使者,前往常山告知節度,讓他早早領兵回來才好。這件事,就交給崔判官去辦可好?”

不知情況怎成了現在這樣式,也更不明白杜鴻漸為何對他誤會如此之深,這位出身博陵崔氏第三房,日后大唐宰相崔日用的父親壓下心中諸般情緒,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拱手道:“下官領命。”

“至于營造太子宮室一事……”杜鴻漸又把目光移向了魏少游,后者當即意會,也有樣學樣,從榻上站起身來拱手說道:“此事交給下官,定使留守無憂。”

“好!”杜鴻漸一拍手,“剩下盧判官,便和李判官一起將朔方現如今的賬冊整理出來,等出發之時,一并帶到殿下面前去就是。”

盧簡金和李涵聞言,互相對視一眼,一齊起身拱手回道:“是!”

“既如此,便各自下去罷。”

到了此時,杜鴻漸心中的火焰才將將燃燒起來,因為他很清楚,下面的這四個人也很清楚,迎奉登基之事,當然有風險,而且端得不小。但只和其成功后得到的相比,這點風險,卻好像又頗顯得無關緊要了。

若是機會到了手中還不抓住,那該什么時候去抓?迎或者不迎,在場的五人怕是在得到太子駐蹕平涼的時候心中就已經做出了決定。至于后來的種種困難,甚至拖延時日,都好像是自己制造出來的一樣。而目的呢,說來可笑,或許也只是不想事情完成得太過輕松,甚至到了最后再出紕漏,于是自己先在前面弄些拌腳的石頭,這樣后面似乎就能進行得順利一些。

若是近在平涼苦苦等待的李亨知道五人的這種心理,想必也會對大唐官員的印象大為改觀,而后愕然地感慨一聲,

——彼其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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