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彈爆炸的那一刻,整個藍鯨市都動了起來。
爆炸所在線路的地鐵宣布停運,及時斷尾求生的兩截車廂朝兩側開回最近的站臺,聽到爆炸聲后驚魂未定的乘客們魚貫而出。
消防大隊迅速從最近的消防站趕來,拖著水管鉆入地下隧道;緊隨其后的是醫療隊伍,在火焰撲滅的第一時間沖進車廂,抬出尸體和傷員。
“脖子都斷了半截了,你還抬上我們救護車干嘛?”
“兄弟,先搶救一下吧,說不定能救回來呢?”B區地鐵站的值班站長的表情比哭還難看,“傷亡人數報上去的時候,這幾個能不能算重傷?”
地面上的警示燈像宴會霓彩般瘋狂閃爍,圍了一圈的警車奏響“烏拉烏拉”的警報聲。
警戒線拉了起來,哭泣的人群和血肉模糊的傷員被分隔在兩邊,外面還圍了幾個舉著手機對著現場猛拍的大媽大爺。
“你們幾個在外面盯好了,盤查盤查有沒有啥可疑的人。別信那安檢機,恐怖分子都能把炸彈帶進來了,肯定有招兒避開?!?
“是!”
沈振銳警長安排完手下的警員,只身走進一片狼藉的車廂殘軀,秾麗稠艷的血腥氣灌入鼻腔,由血肉組成的修羅地獄在眼前鋪展。
人體的皮肉和殘肢醬料似的涂滿地板,巨量的血漿向凹凸不平的低處流溢,噴灑到天花板上的血液自失去玻璃的窗框滴落,流淌成一張斷斷續續的血簾。
沈振銳點上一根煙,塞嘴里嘬了兩下,噴吐出一口白乎乎的煙氣。他伸手在凳子下的血肉中撥弄了一會兒,兩指夾出一枚鐵片。
隨身攜帶的分析儀掃描后解析各項數據,沈振銳拿出對講機貼到唇邊:“首長,是自制炸彈,殘余的硝酸鉀純得很,瞅著是從實驗室里弄出來的。”
市政府會議室中,所有人都能聽到從爆炸現場傳來的消息。議員們的臉上無一不帶著悲痛和憤怒。
“這是飛躍時代以來最大的惡性事件,是大肆破壞秩序、無差別傷害平民的恐怖主義行為,我們必須讓犯罪分子付出代價!”
“盡快排查地鐵站的監控,鎖定可疑人員,一旦發現就立刻逮捕,一定要快、準、狠地打擊恐怖主義的囂張氣焰!”
“從現在開始12個小時內,所有地鐵停運,讓治安局一個個查還有沒有炸彈!”
“各位,”將軍舉起手,示意所有人聽他講,“我建議在各區出入口增設卡點,一方面疏散交通,一方面嚴查非法車輛;重點封鎖F區,必要時可以直接進行火力清洗。藍鯨市即刻進入戰時狀態。”
……
黑色紅旗在高架橋上蝸行,同出租車、救護車和警車一起排成長龍,地鐵停運溢出的通勤需要由汽車承擔,各色車燈在黑夜里流淌成彩色的河。
齊筱簫透過后視鏡看林頓:“小林,看開些,人生在世,誰沒經歷過幾次信仰崩塌?你不是早就想到炸彈可能會炸嗎?真炸了不至于這么驚嚇吧?
“陸小哥也說了,等贏了諸神游戲,成了神,就能復活所有人了。死亡只是暫時的,就像做了一個夢,醒了就好了……”
林頓微抬著頭,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前面的路面上排列的警車,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是一名罪人。他仿佛能看到滿目的血,聽到死者家屬的哭嚎,嗅到死亡的腐朽氣息。
“陸析之前明明說過,炸彈不會真正爆炸,只是作為威懾,還說過他的目標只是罪犯……他就是個滿口謊話的騙子、殺人不眨眼的瘋子!”
“這不是情況有變嗎?”齊筱簫嘆了口氣,“你差點就要暴露了,為了不出事,只能引爆炸彈制造混亂了唄。
“要怪就怪我,開車速度太慢。要是早點追上你,一路跟著你隨機應變,也用不到浪費一個炸彈了?!?
“怪我?!绷诸D說,“是我安裝的炸彈,是我害死了那七十三個人……”
“行行行,怪你!大哥求你先別說話了,過了這個卡點再說……”
齊筱簫望向前方臨時搭建的排查點,欄桿上的警示燈閃爍令人不安的紅光,兩個真槍實彈的軍人站在路旁,敲開一輛輛車的車窗。
……
“將軍,目前的傷亡和損失還沒有達到可以進入戰時狀態的標準?!睍h室中,市長否決了將軍的提議。
“藍鯨市各區之間經濟交流密切,軍事級別的管控和封鎖哪怕只持續一天,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經濟損失,應對輿論和維護公信力的難度也將大大增加。
“更何況,我們有不少市民每日從家到單位都要橫跨三四個城區,今晚地鐵停運已經對他們的通勤造成困擾,如果封鎖各區,恐怕會讓城市陷入癱瘓?!?
市長發表完看法,撥出一個電話:“B級封鎖即可,參考前年的多人聯合引爆電瓶車案?!?
“不必了。在來之前,我已經派人去封鎖各區了?!睂④姀淖簧险玖似饋?,平靜地掃視過會議室中的每一個人,“藍鯨市進入戰時狀態,這次是通知?!?
……
齊筱簫爬到車后座,開了一瓶白酒,分別倒在自己和林頓身上。
她反身將林頓壓在身下,用手掌卡住后者的咽喉:“等會兒不許亂動,裝醉,懂了嗎?聽不懂人話就弄死你。”
林頓被掐得直翻白眼,掙扎了兩下掙脫不開,垂下四肢不動了。
小艾接管車載系統,控制著紅旗車向卡點駛去。
檢查的軍人敲了兩下轎車外殼,沒有等到回應,拿起手電筒往車內照射,看到車后座兩道交疊的人影和旁邊散落的酒瓶。
“真以為無人駕駛技術不會出事,也不看著點,心可真大?!币粋€人小聲嘟囔。
另一個人字正腔圓地喊:“放行!”
欄桿抬起,黑色紅旗駛過崗亭,在卡點后空下去不少的高架上疾馳。
齊筱簫從林頓身上爬起來,爬回駕駛座,問:“還活著嗎?”
林頓暈暈乎乎地坐起來,脖子被掐得刀割似的痛,滿鼻子都是辛辣的酒味?!斑€活著……”他剛吐出三個字,就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眼睛紅得像兔子。
他的腦子是混亂的,雙眼也陣陣發花,心底卻不停地回響那幾個字——“七十三個人”。
“小林子,過來人告訴你,做人就得糊涂點?!饼R筱簫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我當年第一次知道我老大和我媽睡過,心里也挺不能接受的,現在還不是各論各的——
“他拿我當女兒,我把他當大哥。”
“這不一樣。”林頓說。
“有啥不一樣?哦對,你和那七十三個人既沒有親緣關系,也不認識;我遇到的事兒就大了,那可是我親老大和我親媽……”
林頓正想等齊筱簫長篇大論完,痛斥一通“這是什么歪理”,卻見女孩忽然沉默下來。
兩秒后,車內響起破口大罵:“艸他爹的!怎么還有卡點?有完沒完?”
林頓看到,前方的路面上架起一層層鐵板,中間用鐵鎖鏈固定,栓在路兩邊的圍欄上搭起高墻,紅色的燈在空中投影出警示文字:
【前方F區,禁止通行】
“不是卡點,是封鎖。”林頓做出判斷,“F區被封鎖了?!?
齊筱簫停下車,拉開車門:“車不要了,我們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