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家，羅夏并沒有看到老煙桿。

精靈吉娜指了指樓上，“好多人在上面說話，似乎在爭論著什么。”

羅夏點了點頭，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鼻梁，走向盥洗室洗漱。

摩·山末為他補全的知識并不只是帶來‘轉(zhuǎn)化靈使’的補全，如今腦海中的一些零碎知識終于有了條理，變成了一個完整的體系。

當他赤條條地走入淋浴間啟動‘馬殺雞淋浴系統(tǒng)’，哪怕此時身上沒有佩戴交互機，對這套系統(tǒng)的感知莫名有了一種新的認知。

一種知識徹底掌握后，對待機械全新視野的認知。

他舒服地接受著蒸汽理療，想了想，隨便披上牧師袍，來到書桌旁找出翡翠公主贈予自己的那套工具箱來到淋浴間，重新調(diào)試著這套淋浴系統(tǒng)。

改良機械，機械師的日常操作。

這種改良并非是將其做得更好，而是將其改良得更契合自己。——神秘學(xué)領(lǐng)域的自我意志，就體現(xiàn)于此。

源自遺忘之地的自然之道同樣也是如此闡述的，改良機械，是一個認知機械和認知自我的過程。

讓人為之著迷。

限于家里并沒有備用材料，羅夏不得不利用原有系統(tǒng)的材料調(diào)試改良，好一會兒，墻上蒸汽羅列的淋浴系統(tǒng)變得東一塊西一塊，各個部件看起來都有自己的條理，已經(jīng)可以很直觀地看到改良的思路。

精靈吉娜有些無聊地坐在洗手臺上擺動著雙腿，看著他拿著扳手忙碌著，突然耳朵一動，“羅夏，他們好像要出門，聽腳步聲好像挺急的。”

羅夏神色一動，快步來到陽臺拉開窗簾縫隙向下望去。

果然，一個個身影正走出小樓悄然隱入黑暗之中。

他看到了那個四米高的壯漢，腦海中卻詭異地有種無法準確識別的混淆感，仿佛自己之前沒有見過這人一樣。

沒過多久，老煙桿和齋鳥也跟著走出來，對視了一眼，互相不語地朝著陰暗巷子里隱入。

羅夏目光幽幽地看著老煙桿的身影，緩緩地閉上眼，一點點地沉浸到交互機帶來的震蕩和波動的韻律之中。

他的感知進入一片清涼幽寂的湖水里，湖水之中，一顆心臟正緩緩跳動著，上面布滿了血管般的紅線，血管末端在湖水中搖曳，仿佛延伸到另一個維度連接著自己身體里的心臟。

緊接著，他啟動緊箍在腿上的蒸汽機械‘替死娃娃’，那種心與心的連接感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羅夏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從‘強有力’變成‘綿柔有勁’，那是老煙桿的心跳韻律。在兩顆心即將徹底共頻的時候，他只覺得心靈猛地一震，有一種身體交疊的詭異感。

他就站在二樓自己家的窗戶前。

他同時在某個神壇復(fù)活池里癱瘓不能動彈。

他又同時緩步走在陰暗巷子里，心中滿是對接下來即將要做的事感到得意。

是的。

在這種古怪的狀態(tài)下，羅夏可以輕易地感知到老煙桿的一切狀態(tài)，包括心靈活動。

“咦？”

精靈吉娜彎著腰好奇地從旁探出小腦袋仰看著羅夏，歪著腦袋陷入沉思，“當時在轉(zhuǎn)化儀式里，我好像也跟你有這樣的連接，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可以徹底影響你身體里的一切情緒……”

這種對身體機能系統(tǒng)的掌控感，對心靈的掌控感，實在不要太眼熟。

“！！！”

吉娜猛地抽了口涼氣，“你是不是可以讓老煙桿瞬間愛上你？噢，天啊，我反應(yīng)過來了，你是不是也可以讓我瞬間愛上你？”

羅夏不得不暫時從老煙桿的體感中脫離出來，對著吉娜翻了個白眼，“人都有自我意志，老煙桿是高階機械師，你更不得了是神靈，我能影響個雞兒！”

他見吉娜還是一副‘是嗎？我不信’的樣子，不得不更詳細地解釋道，“只能影響身體，哪怕是觸及記憶和情感，依然沒有辦法左右一個堅定自我意志的人！懂嗎？”

“在這樣的程度下，我哪怕是讓你們愛上我，一瞬間也會被自我意志否決掉。這就相當于我在路上看到一個火辣的女郎瞬間產(chǎn)生的意動，這種意動甚至不足以驅(qū)動我走上前去問姓名。”

“最后，我覺得這樣做很缺德，別把你齷齪的思維方式放到我身上來！”

精靈吉娜頓時瞪大了眼，“什么叫齷齪的思維方式？情愛本來就很美好的事情啊……”

祂還想說什么，可羅夏已經(jīng)再度閉上了眼，顯然是沒打算跟祂爭論。

氣死了！

她哼了一聲，徑直往旁邊沙發(fā)上一倒，轉(zhuǎn)身盤坐著背對著羅夏。

……

“怎么了？”齋鳥有些疑惑。

老煙桿搖了搖頭，“那個該死的‘不死戀人’詛咒，因為神邸力量的侵入，變得復(fù)雜起來，我也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她扭了扭肩膀，依然還是有種奇怪的沉甸甸的感覺。

好在這不影響行動。

“不要在意我的問題，我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遺忘之地的通靈祭師過來處理這件事了。”

她眼睛瞇了瞇，“兵貴神速，我們這次好不容易瞞過了摩·山末將人手盡數(shù)安排進庇護所各個重要關(guān)口，可不是來過家家的。”

“徹底斬斷教會圣地對山門庇護所的支持，在此一役！”

夜風(fēng)呼嘯而起。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庇護所里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給這座即將入冬的城市帶來一絲涼意。

剛剛遭遇了動亂后的解禁，庇護所夜里難得迎來了熱鬧的氣氛。

往常晚飯之后開始安靜下來的各個場所，這幾天總是喧囂到深夜，滿是報復(fù)性消費的氣息。

人來人往間，沒有人發(fā)現(xiàn)一些有心人正悄悄潛藏在眾人之中。

從工業(yè)區(qū)運送貨物開往城貿(mào)易區(qū)的重型貨車，車斗里此刻裝滿了人，而向來難纏喜歡對工業(yè)區(qū)撈油水的城防軍，這次卻視而不見隨手放過。

安朵兒伯爵府的后門悄悄打開，只是這次進出的不再是騷動難耐的十三夫人，而是一群穿著明顯帆船公國風(fēng)格衣物的軍士。

酒館里一群中了特別獎的平民正興奮地舉著票劵，被很有儀式感地蒙上眼睛去領(lǐng)獎，卻不知道自己正被悄悄送往斯通侯爵府在庇護所教堂旁的倉庫里。

坎里斯家族的公子哥烏爾里希正宴請著一群酒肉朋友，痛罵著新上任的城防軍總督不當人子，高談闊論間，客廳窗外一個接著一個人影走過，那是地牢里的荒野流浪者奴隸們被人以他的名義領(lǐng)了出來。

牧師學(xué)院里，嬤嬤突然把孩子們從寢室里叫了出來，抬著一頭頭宰殺得鮮血淋漓的祭祀品去往許久未開封的地窖里。

……

而此刻，羅夏的感知終于是隨著老煙桿來到了工業(yè)區(qū)。

她們一路搭乘城防軍的巡邏車、換乘商人的趕火車、跟著狂信徒老凱身后避開了護教軍的巡查、最終來到了庇護所軍隊軍營、工業(yè)區(qū)和神廟的交界處。

這里有一座巨大的冶煉工廠，沿著工廠旁的礦山里走入，一群人正砸開礦坑里的一道石壁顯露出一道古樸厚重的大門。

身后那些突然被指派任務(wù)來到這里的軍隊士兵連忙上前推動大門，大門推開，里面赫然是一座深藏在山脈之中的神廟。

整齊羅列的火樽被火把點燃，火光搖曳，將神廟內(nèi)十米高的巨型神像照得愈發(fā)猙獰。

“把他們帶上來。”

老煙桿仰頭看著神像，目光幽幽。

不一會兒，一群教會灰袍牧師被人舉著蒸汽槍械驅(qū)趕上前，看著這個畫面驚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