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蠱,放山林里,草啃凈,樹蛀盡。
槐木,柳木,桃木,柏木,甭管啥木,只要跟木沾邊,沒它啃不光的。
把這勞什子放涼山戰船上,不用動刀兵,隔一夜,戰船就被蛀成木頭渣子。
物是個妙物,可咋放上去?
這一通合計,想到了轍,弄嘛?臥底。
派個能人上山,假裝投靠,等糊弄過去,蠹蠱朝大船上一放,大事必成。
派誰去呢?蠹蠱是王貪煉的,派他去,最妥帖。
王貪這人,是把好手,察顏觀色,能言善辯,都不含糊。就一樣,性如其名,貪,極貪!
以前當縣官,稅能收到九十年以后。田稅,丁稅,商稅,連人頭稅都收。人頭稅不交?那你交人頭也成。
有人不放心,可一合計,上涼山干臥底,貪不貪的,都不挨著。
上涼山,入坎子,拜山門,聽說是官府之人投誠,宋麻子試了他一番,給他對付過去了。
擱山上干一陣,到底有能耐,得了宋麻子信任,令他監造戰船。
那晚月黑風高,王貪趁人不備,鬼鬼祟祟,拿出蠹蠱,要放船底。
他這一伸手,有人攔住他。
“誰?”
“好毒的計??!”
宋麻子跳出來,左右八個拎刀大漢。
“我宋麻子混跡半生,若著了你小子的道,那還有臉混嗎?”
兩下一接話,王貪聽出來了,合著自己山門進的容易,那是人將計就計。
“宋麻子,你奸猾,我認栽了!”
言罷,掏出匕首,朝脖子一割。
刀一抹,人沒死,先樂了。
為嘛?刀鞘里還有蠹蠱,他假意自刎,刀鞘一甩,蠹蠱甩了出去,正落船上。
幾十艘船,用鐵鏈串著,船與船間,鋪長條木板作橋板。
蠹蠱落上頭,不用多時,幾十艘船,一股腦蛀個干凈。
宋麻子卻大笑:“既知你是奸細,我會不防備嗎?”
話一落,瞧船上,蠹蠱一碰木板,呲呲冒青煙。再一瞧,哎,蠹蠱化成飛灰了。
“嘛玩意兒?”
“化蠱水,幾十艘船,都涂了化蠱水,再多蠹蠱,也沒嘛用!”
王貪面如死灰,宋麻子一招手,麻匪拎樸刀撲上來。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王貪,是條好漢,人樸刀照腦門子砍,他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眼皮子沒眨,就動了動膝蓋,噗通跪一瓷實。
“大王饒命!”
宋麻子樂了,王貪六扇門的人,把他策反,官府底細能摸清不少。
他拉來倆官兵俘虜,讓王貪一刀宰了,算納投名狀。王貪照做,便算入了伙了。
王貪生性極貪,本非良人,這一入伙,鐵了心干麻匪。
官府底細,他和盤托出,兩邊又打幾仗,官府吃了大虧。
宋麻子見王貪沒二心,便委他重任,戰船監造之事,皆由他管。
王貪是沒二心,可他賊性不改,貪污可不含糊。
一百兩銀子,他敢貪九十九兩。造戰船時,能偷工偷工,能減料減料,船能漂起來就成。
大船瞅著氣派,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中看不中用。
最后一仗,官府麻匪決一死戰。
打鼓敲鑼,炮聲隆咚。
船載著人,人乘著船。槍來戟往,如蛟龍出海,戟往槍來,如猛虎下山。
這一交手,涼山戰船,跟紙糊一個樣。兵敗如湯澆螻蟻穴,船傾如火燎野蜂房。幾千麻匪,惶惶如驚弓之鳥,惴惴如喪家之犬。
經此一戰,水泊涼山全軍覆沒。匪寇賊首,關囚車里,押到菜市口,準備剁腦袋。
宋麻子被五花大綁,站在囚車里,臨了一瞥王貪,仰面長嘆。
“哎,原來你才是真正的蠹蠱??!”
咔嚓一刀,人頭落地,卷草席里頭,送棺材鋪來了。
朝廷有令,宋麻子惡貫滿盈,不許土葬,火化成灰,以儆效尤。
王貪食朝廷俸祿,生助賊之心,行造逆之事,一并火化成灰。
燒尸火豁豁亂燒,威力與日俱增。
燒尸成灰,裝骨灰罐里,陰陽燈照,又得倆寶。
宋麻子瞎了眼,讓王貪監工造船,最后身死人手,可謂有眼無珠。葬了他,得了枚火眼銅錢。
銅錢貼眼上,如有火眼金睛,可辨正邪,可分真假,可識邪祟。
王貪煉蠹蠱,欲除麻匪,卻反入賊窩。等真入了伙,欲助麻匪,卻害的麻匪被一鍋端,可謂滑稽。葬了他,得了蠹蟲術。
蠹蟲,微如蜉蝣,渾身血紅,身上帶火。
憑蠹蟲術,可指揮千萬蠹蟲,一經催動,蠹蟲便會如瘋如魔,可噬盡萬物,玉石草木,金銀銅鐵,皆可腐蝕成灰。
徐量指揮蠹蟲,落在條凳上,條凳呲呲冒煙,再一瞧,嗬!幾尺長的條凳化成飛灰了。
又找把鐵劍,蠹蟲撲上頭,這一眨眼,劍刃沒了,就剩個劍柄了。
蠹蟲,好生了得!這玩意落人身上,不直接化一灘膿水?
一個蠹蟲術,一個火眼銅錢,兩樣都是好物,徐量得著。
可他一琢磨,眉頭卻一皺。
水泊涼山,盤踞幾十年,說滅就滅了?
他瞅了陰陽燈,里頭沒五鬼道作祟,可還覺得此事蹊蹺。
隔一天,刑部傳來消息,涼山麻匪死尸數百,尸體堆義莊里,準備天明送棺材鋪火化。
可這事兒多奇,天一亮,數百死尸不翼而飛,都沒影啦!
刑部琢磨不透,徐量可有底,八成又是五鬼道作妖。
他殺了河怪跟尸公,可五鬼道還有能人,這樁恩怨,可完不了。最后頭,可還有個五鬼老祖呢。
甭管咋說,日子還得照過。
前頭瞧了黃歷,明兒黃道吉日,出馬仙立堂口,大吉大利。
蛇盤山蟒王,出馬上徐量身,吸蛇丹之氣,順帶商議立堂口之事。
出馬仙立堂口,可不是件容易事。京城出馬之風頗盛,出馬堂口頗多,各有各的地盤。
地盤就那么些,你多吃一口肉,人少吃一兩葷,所以同行是冤家,能盼著你死,不盼著你活。
想立堂口,得有能耐,得亮本事。明兒立堂口,定有不少仙家堂口刁難。
關關過,站的穩,那堂口立得住。有一關過不去,這仙家堂口就立不下來,鬧笑話罷了。
徐量掩門,拉上門閂,摘下大紅燈,解衣上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