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文皇帝。。。”
抬頭看了眼正端著一碗粗米雜粥西里呼嚕吃的正歡的郕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這破了個口子的陶碗,胡濙的眼神有些濕潤。
郕王今日的言行,讓他想起了三十年前,與朱棣相處的那段時日。
以八百王府護衛起兵,讓整個大寧都司、大寧行都司的兵馬都跟著自己靖難造反的人,自然有其過人之處,當年的朱棣就時常與士卒共飲食。
然而,自朱棣客逝榆木川,朱胖胖朱高熾登基之后,大明的皇帝和士卒的距離,就越來越遠,正統初年三楊輔政時,親軍二十六衛士卒,更是多少年沒再見過皇帝。
而現在這個正端著碗筷,與士卒一起吃著粗米粥的郕王,讓年歲已大的胡濙有一種不真實感。
“吃飽了沒,沒吃飽再添一碗。”
郕王那正在詢問一個士卒是否吃飽的身影,正漸漸的與胡濙腦中朱棣的影子重合。
“陛下。”
眼神有些迷離,胡濙口中喃喃一句。
“你念叨什么呢?”
沒聽清胡濙的話,坐在他身邊的于謙抬起頭,迷茫的問到。
“無事,無事。”
回過神來,又看了眼郕王的背影,胡濙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若是太宗文皇帝尚在,大明何以至此。
“郕王有令,今晚就開始重分兵制,你們禮部要準備制作新的印信、兵牌。”
剛將一口飯咽了下去,于謙突然想了起來,郕王下高臺之時交給他的東西。
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身側的胡濙,于謙開口到。
“這是郕王新定下的軍制,你看一下。”
“換軍制?”
聽到于謙的話,胡濙眉頭就是一跳,將手中的碗筷放在了地上,從于謙手中接過紙張攤開就看了起來。
作為禮部尚書,胡濙對明軍的編制自然熟悉,對照著腦海中的記憶,胡濙看起了郕王所寫的新軍編制。
10人為1小旗,5小旗為1總旗,2個總旗一百戶,10個百戶1個千戶,5個千戶為一衛,設指揮使,共計5600人。
而現在的郕王新的編制卻是分成旅,團,營,連,排,班六級。
班長、副班長,排長副排長,連長副連長。。。
如果將現存軍隊按照朱祁鈺新的軍制進行重整,那么基層軍官數量就會擴大三成以上。
掐著指頭一陣計算,胡濙就知道了郕王打的是什么主意。
通過給士兵升官兒,收攏軍心。
那些在這輪整編過程中,升官兒的士卒,會牢牢的團結在郕王的身邊。
“陽謀啊。”
抬起頭,看了一眼正挨著校場之上,一口一口鍋詢問士卒的朱祁鈺,胡濙口中喃喃了一句。
朱祁鈺和歷史上于謙改三大營為十團營的目的不一樣。
于謙是在京營被送光之后,對新兵重新整編,以恢復京營戰斗力。
而朱祁鈺則是為了將軍隊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你們要將官印盡快刻好。”
又將一份寫著番號的紙張遞給胡濙,于謙開口到。
“郕王已經下令,要調京中所有軍隊都到校場上接受整編,今晚就要開始。”
“。。。”
聽到于謙的話,胡濙沉默了一會兒后,突兀的開口問道。
“錦衣衛,要參與重整嗎?”
“。。。要。”
沉默了一下后,于謙點了點頭。
胡濙問的那里是錦衣衛參與不參與整編,胡濙問的是郕王調動沒調動宮禁。
“凡可戰之士,悉數都要參與整編,如今皇宮四門僅有兩百人守衛,今夜混編后,由新編之營戍守。”
“要出事啊。”
聽到于謙的話,胡濙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用大軍整編的借口調動宮禁,今夜大軍整編后,所有軍隊就都聽大都督府的命令,待到今晚整編完成,新的軍隊到位戍守,宮里那些個孤兒寡母的性命,就被郕王握在了手中。
“已經開始了。”
當胡濙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就聽到了于謙的招呼。
抬頭一看,胡濙就見到高臺之下放起了幾張書桌,所有軍士,按照原屬衛所列隊后,到桌前擲簽選營。
“你稍后去探探郕王的口風。”
看了眼郕王的身影,胡濙沉吟了一下后,開口對于謙吩咐道。
“廢立之事,要盡快去做了。”
“否則我擔心,有的事情不待你做,郕王就搶先給做了。”
“你說的是?”
聽到胡濙這話,于謙雙目震驚的看向了胡濙。
“黃袍加身。”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胡濙語氣寒冷的道。
“我今天下午注意到,郕王來時,將吳賢妃和庶長子都帶了過來。”
“我擔心時間久了,有些丘八搶在我們的前面,把事情給弄的一發不可收拾。”
“。。。明白了。”
聽到胡濙的話,于謙沉默了一下后,沉重的點了點頭。
武夫亂政的事兒,不能發生在大明!
雙手環抱身前,朱祁鈺正看著已經吃完了晚飯的士卒擲簽。
兵部的文書拿著一個竹筒,里放十根簽字,上書一至十數字,十人一批,依次取簽,然后按簽上所書數字前往被分配到的旅。
一旅七千人,現在校場上的士卒連編制都湊不滿。
身側的手慢慢的敲動,朱祁鈺思慮著接下來該如何做。
“大都督。”
用完飯后,拿著一份名冊來到朱祁鈺的身前,于謙開口道。
“這是臣所選各旅旅正、旅副名錄,請殿下查閱。”
“于尚書辛苦了。”
從于謙手中接過名錄,朱祁鈺翻看了幾眼,就將之合上,遞回給了于謙。
“讓禮部刻印吧。”
“臣遵令。”
應了一聲,于謙并沒有第一時間離去,臉上帶著幾分猶豫,看著朱祁鈺道。
“殿下需謹記,兄弟鬩于墻。”
“外御其侮?”
于謙剛說了五個字,朱祁鈺就搶先將他接下來的話說了出來。
“于尚書且放心。”
看著于謙笑了笑,朱祁鈺開口到。
“如今大敵當前,本王萬萬不會做那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聽到朱祁鈺的話,于謙不管是信還是不信,拱了拱手后,就帶著名冊離開。
“風力還沒造起來,我怎么會在現在就動手呢?”
看著于謙離去的背影,朱祁鈺低著頭,喃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