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山的瞳孔，不自覺的放大。

梁鑫說的。

也是他一直以來的疑慮。

可懷疑沒有用。

法庭不是他一個農民工有話語權的地方。

人家法官要怎么判，還要根據法條法規。

那個精神病的辯護律師，在法庭上一口一個誰主張，誰舉證。

可他沒有證據。

梁鑫把杯子白水一飲而盡，“以上，免費的部分已經說完了，要是對我說的有點興趣，就跟我去律所把委托書簽了。”

“趙大山，你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可以說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不就是個精神病吧，干他娘的！”

暮氣沉沉的趙大山，愣是被梁鑫的幾句話，弄出了些斗志。

趙大山：“簽！干他娘的！”

反正他早就想好了最后的路。

他再為女兒最后拼上一把。

要是這世道，這法理，給不了他女兒一個公道。

他拼上這條老命，也要殺了那個江峰。

為死去的女兒主持公道。

-

“梁律師，你的律所，就在這里？”

站在江城壹號的樓下，趙大山不知道是今天第多少次，忍不住在心里質疑眼前這位年輕的律師。

靠譜嗎？

別說是江城本地人，就算是趙大山這個進城打工的，都對江城壹號如雷貫耳。

每個城市都有個出名的騙子樓。

什么是騙子樓呢，就是一整個商業樓，每一個小隔間里，都是一家公司。

沒有一家公司是正規的，也沒有一家公司是靠譜的。

而江城壹號在江城，就是這樣的名聲。

而他趙大山！

一個要為女兒討公道的父親，居然在江城壹號給女兒找了個訴訟律師？

這官司還沒打，趙大山就已經覺得對不起女兒了。

梁鑫神色自若的帶著趙大山進了破破爛爛的電梯，“別看這地方不靠譜，等你到了我們律所，你可能覺得更不靠譜！”

兩分鐘后。

站在一間狹小的律所門前。

這間律所有多小呢，算上梁鑫在內，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良心律所的老板，離婚律師茍東峰。

還有一個就是原主，這個每天幫茍東峰整理資料，各種跑腿的律師助理梁鑫。

梁鑫帶著自己的委托人剛進入律所，就看到一個穿著廉價西裝的地中海中年男人，匆匆忙忙的拿著一個公文包往外走。

“小梁，你回來的正好，我當事人和小三打起來了，我先去警局贖人。”

“你看著點律所，別讓人進來偷打印機！”

留下這么一句話后，茍東峰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趙大山目瞪口呆的看了看茍東峰的背影，再看了看這一眼就能看到頭的，整間屋子都沒有二十平米的潦草律所。

梁鑫“啪”的一聲把律所的門關上。

笑呵呵的對還在震驚中的趙大山說道：“放心好了，我們這個律所雖然破了點，但老茍律師當年裝修的時候，特地在墻體和門上都裝了隔音棉，別人聽不到我們之間的談話。”

“還有律所的門也非常結實，畢竟干離婚律師的，被另一方打上門來，都是常態。”

趙大山：“……”

“我先和你說一下律師費的問題，我第一次幫人打官司，所以價格很便宜。”

“整個案子的代理費，你只需要給我三千塊，后續訴訟費自己承擔，等開庭就可以了。”

趙大山：“倒是不貴……”

他之前也不是沒有詢問過一些大律所，新人律師的價格。

光是咨詢費，一個小時就能達到驚人的一千塊。

梁鑫給趙大山在飲水機里，用一次性紙杯接了一杯礦泉水。

青年的臉上，依然掛著他那不著調的笑容，“咱律所就這條件，您擔待下，畢竟便宜沒好貨。”

“你和我簽委托書嗎，簽的話，我現在打印給你。”

“你簽了字，把錢交了，你女兒這案子，我就接下了。”

趙大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盡管覺得眼前這青年，和這間破破爛爛的律所萬般的不靠譜。

可還是鬼使神差的。

把委托書簽了，把錢付了。

隨著金額打到律所的賬戶上。

趙大山清晰的看到，剛剛對他還不怎么熱情的梁鑫。

臉上出現了分外真摯的笑容。

反反復復給趙大山畫了很多的大餅。

梁鑫把被忽悠的渾渾噩噩的趙大山，送出了良心律所。

回到自己亂糟糟的工位上。

梁鑫先是在江城當地的各級人民法院公開卷宗里，搜索了本案被告江峰的名字。

沒想到這一搜，就有不小的收獲。

趙大山的女兒趙星月，并不是第一個死在江峰手下的受害人。

現在是2024年，而早在十年前的2014年。

江峰就曾因為在路邊燒烤攤的爭執，當街殺害過一位拒絕他搭訕的女孩。

而江峰的精神病，也是在2014年，被確診的。

反復翻看對方這幾年的公開的庭審記錄。

作案記錄。

還有一些在卷宗里公開的警方筆錄和精神病鑒定報告。

只要是個明眼人，幾乎都能看得出來。

江峰的精神病越來越嚴重了。

可就是越來越嚴重，才不對勁。

一個屢次犯案，危險性極高的精神病人。

為什么會一次次出現在精神病院之外？

抱著這樣的疑問，第二次過這些卷宗的時候。

陳牧發現了一個名字。

葛青。

海城市第三人民醫院（精神病院）的精神科主任醫師。

也是在過往卷宗中，江峰的主治醫師。

一個十年治不好的精神病，為什么會被反反復復的放出來禍害社會。

又為什么十年的時間，江峰的主治醫師從未換過？

梁鑫鎖了律所的門，回到住處換了一身看起來更像是大學生的衣服。

坐上了前往第三人民醫院的公交車。

在擁擠又晃蕩的公交車上，梁鑫有些諷刺勾了勾唇角。

剛剛面對趙大山時，他一直不曾說出口的真相是……

之所以沒有大狀接他女兒的官司，那是因為大狀都不缺律師費高，提成高的案子。

有幾個成名的律師，會愿意花上幾個月的時間，在一個浪費在一個取證艱難，又賺不到什么錢的官司上。

哪怕是他這個前世的訟棍。

要不是缺個一戰成名的官司，也不見得接下這個官司。

賺不得幾個錢就算了，輸了還要丟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