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穿堂而過的寒風吹動了田野上的“稻梗”,已經有些枯竭的水田內,幾頭套著鼻環的烏黑水牛正在低頭吃著有些老,但也算可口的存留根莖。
而在水田附近的大樹下,幾個牧童正在玩著你抓我,我抓你的游戲。
牧童的嬉笑聲傳遍了整個水田,惹的那些水牛不時抬頭張望,最后又低下頭,睜著碩大烏黑的牛眼在水田里探尋那隱藏在暗處的“嫩葉”。
水田上方是塊隆起的山地,山地之上種了些入霜青菜,這些青菜在如今這個時節,正是城里人所“寶貝”的玩意。
但在農業還算健全,氣候還算適宜的南方,這樣的蔬菜簡直隨處可見,只不過“菜”吃多了,肉吃少了,難免有些菜色。
而在山地的不遠處,則是一處類似于小鎮的地方,說是小鎮,但其實也不算小,光是周長便過了二里,還不算外圍的那些看哨的竹樓。
一般情況下,這種建筑基本都是當地大戶所建,為的便是防賊。
至于防的“民賊”還是“官賊”,那就不得而知了,或是說,兩者皆有。
小鎮城門上刻著一個牌子,牌子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的歲月,字跡都有些模糊,但大抵還能看見幾個熟字:
“趙家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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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鞭炮怎么放了這么長時間。”
“快過年了,主家要分錢了,今個便是良辰吉日。”
“分錢,分多少??”
“你,你一個偏支,能分幾個---”
看著眼前這個“黑漢”,負責巡邏的趙安西不屑的笑了笑,隨后對周圍的人招了招手:
“各位,主家分錢,今晚有的吃,各位回去拿上大碗,好好吃他一頓!!”
周圍立即響起一片歡呼,隨后各回各家,一番尋找,恨不得把家里的鍋都端來。
而在趙家主府內,此刻卻也是一片紅火,堂屋內不斷喊著人名,以及所分數目。
“趙福通,分銀五十七兩----”
“趙萬安,分銀七十八兩四錢----”
“趙福泰,分銀一百五十二兩---”
每報一個人的名字,就有分錢之人開始往盆里扔銀子,銀子的“嘩啦”聲配合著報賬聲,將整個主府弄成了熱鬧非凡的“分贓大會”。
坐在主座上的八十五歲趙老太爺看著眼前的熱鬧的場景,老邁的雙眼中充滿了“喜悅”,嘴里念叨著:
“祖宗福澤,遺傳萬年!!”
而在一旁的趙家當代主事之人,趙太爺的二兒子趙福年跟著開口:
“爹,兒子今早已經讓人給祖宗墳上放過炮了,祖宗知道了,也會夸咱的!!”
趙老太爺微微點頭,隨后伸手,丫鬟立馬將茶水送入了口中。
“記住,順天應人,守義保鄉,洪福萬年,累世不息,這是祖宗定下的字輩,不能斷,不能斷----”
“兒子知道了,兒子一定記住---”
趙福年跟著答應,隨后招呼丫鬟:
“老太爺累了,送回去休息。”
看著被抬回去的老太爺,趙福年轉身對著周圍還在數錢的同族嚴肅的開口:
“剛才老太爺的話,都聽到了??”
“聽到了---”
“聽到了---”
周遭立即響起附和聲,只不過手上數銀子的速度依舊不慢。
趙福年心里長嘆一聲,隨后繼續開口:
“潛山前陣剛遭匪患,雖有許大人保護,掃平了山匪,但難保沒有漏網之魚,我趙家鎮在潛山立足二百零五年有余,這么多年雖有災禍,但卻無礙,靠的便是同姓同族,聯姻之親同休共榮----”
“如今世道不算太太平,分錢之事還是莫要聲張,老實為好,老實為好啊!!”
“我等敬遵主家之命----”
周圍的鉆錢眼的人,此刻也不得不裝作“順從”模樣,答應了趙福年所要求的事情。
眼見于此,趙福年大手一揮:
“今晚開宴,提前賀一賀新年!!”
“也賀我潛山趙氏之福,綿長無憂----”
“賀喜,賀喜---”
堂內堂外,到處都是一片賀喜聲,好似這趙家真的能興旺千年萬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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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老爺----”
剛回內堂,趙福年就被叫住:
“何事??”
“老爺,官府的人來了。”
“好幾個騎大馬的。”
通報的管家手舞足蹈的比劃了一下幾個人的長相。
“大馬,官府---”
趙福年眼神微瞇,隨后開口:
“更衣,將貴客送至后堂好生伺候。”
“是,老爺----”
待管家走后,趙福年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不斷的來回晃動,隨后一言不發的走了進去。
后堂之內,楊立仁手里抓著瓜子,嘴里不斷的吐殼,一旁的中年文客則是喝著茶,只不過還沒喝幾口就小聲開口:
“趙氏乃是地方豪強,山王爺成事之時,尚不敢小覷,若是他們不愿意,又該如何??”
“儲先生糊涂了,我主星南公豈能和蔡宇一介匹夫論處。”
“更何況,我們還要后手,不怕其不愿!!”
楊立仁的話讓儲先生有些不痛快,但心里卻是認同了之前那句話,畢竟這段時日相處下來發現,許浩無論學識,氣度,還是用人做事之能,都遠勝于那位山王爺。
尤其是在做事的氣度上,可以比作“真龍”與“山蛇”。
其中差距,一目了然啊!!
又過了些許時刻,后堂內突然來了動靜,未見人先聞聲:
“各位大人,恕罪,恕罪啊!!”
后堂內鉆出來一個身著“翠色棉服”,戴著鑲玉絨帽的老頭,老頭剛一出來,就對著楊立仁一拜:
“典史大人當面,小老兒有禮了----”
楊立仁虛空托了托,隨后笑著開口:
“趙主爺好個精神,年過甲子了,腿腳還如此輕便,真是福氣啊!!”
“啊,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趙福年緊跟著對著伺候的丫鬟喊道:
“沒規矩,典史大人當面,怎么連飯菜都不準備,還不滾出去弄桌宴席。”
“下人沒有規矩,還望大人寬恕。”
隨后又對著楊立仁拱手告罪。
楊立仁隨后伸手對趙福年道:
“這是新來的錢糧師爺,許縣丞向縣令大人舉薦的,頗有能耐。”
儲誠杰微微拱手,隨后便坐回了原位,一副孤傲姿態。
趙福年心里琢磨一陣后上前拱手:
“師爺大名,還望告知,日后也好有個稱謂。”
“姓陳---”
儲誠杰冷聲一句,讓趙福年熱臉貼了冷屁股。
趙福年最后只能看向一旁的楊立仁:
“典史大人此來何故,若是有勞,自當效力。”
對面的楊立仁卻是端起蓋碗茶,輕描淡寫的撥弄著碗蓋,發出讓人“慌張”的聲響。
“若是衙門有事,我趙氏亦可了表心意。”
趙福年被弄的無奈,只能再次開口詢問,重復剛剛的話題。
而這個時候一旁的儲誠杰卻突然開口:
“縣丞大人乃潛山英杰,如今卻只有一妻,何其荒謬,我等來此,正乃求妾,以正縣丞大人懼內謠言。”
“啊----”
趙福年此刻真的傻眼了,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會是這么一回事,要知道他剛才都已經打算出血了,誰知道這兩個人來他們趙家,就是為了給那個許大人求一個小妾??
這,何其荒謬啊!!
而在對面的楊立仁此刻也跟著開口:
“趙氏乃潛山大族,歷經二百載而不敗,何等天福之家,許縣丞乃是安慶大戶許氏之長子,若能結緣,豈非天作之合??”
趙福年慌慌張張的跟著追問:
“此事是縣丞大人的意思,還是二位的意思??”
“自然是我等私下決定,許縣丞何其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會做這等自降身份的事情。”
儲誠杰冷聲開口,隨后站起身看向已經有些慌亂的趙福年:
“趙主爺,你們趙家可不要忘了,沒有許縣丞,沒準山匪攻破縣城之后,就會來滅了趙家。”
“這---”
趙福年慌慌張張的朝楊立仁那邊看去,后者也跟著道:
“許縣丞乃是世之英雄,不可以偏房之女糊弄,趙主爺這次若真想結好,還望慎重!!”
“可是----”
“可是我如今以是耋耄之年,家中之女早在幾十年前就嫁出去了,總不能讓我孫女輩給許縣丞做妾吧,這不是平白矮了輩分。”
趙福年嘴上說著“輩分”,其實表達的意思很清楚,我趙家主女身份尊貴,只能做妻,不能做妾。
楊立仁回頭看了儲誠杰一眼,后者馬上開口:
“趙氏乃是大族,雖為妾,但享妻族待遇。”
“當真??”
趙福年摸著胡須,眼神充滿了“別騙我”的神情。
“我等也只能回去盡量說服縣丞爺了。”
儲誠杰嘆息一聲,隨后繼續開口:
“若要許縣丞答應,還需要在陪嫁上做做文章。”
“陪嫁,多少??”
此刻的趙福年心里微微顫動,好似有不祥的預感。
楊立仁此刻伸出兩根手指,趙福年見到后試探性的開口:
“兩千兩??”
“哈哈---”
一旁的儲誠杰直接笑出了聲,趙福年趕忙開口:
“兩萬兩??”
楊立仁依舊豎著二指,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對面的趙福年,看的對方都有些發毛,忍著驚懼繼續開口試探:
“總不能是二十萬兩吧??”
楊立仁和儲誠杰都笑了,對面的本來就試探的趙福年直接擺手:
“算了。這親事我們趙家高攀不起,還請另找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