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的腐臭味,讓人非常不適。
僅有的一張床,也被大塊頭室友牢牢占據著。
聽著大塊頭打雷般的鼾聲,唐寧無奈的看了一眼旁邊的跛腳獄友。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正安靜的閉目養神。
一整夜,唐寧根本就沒有合眼。
在大英帝國的監獄,是要干活的。
每次要從監區出去干活之前,都會進行一次人數清查,回來也是一樣的。
幾百個人全部站在一起,從一開始報數,每報一個就蹲下,然后又接著報下一個。
報到中間的時候,有一個罪犯沒有認真報數,也不知道是鄉音特別重,還是故意不認真報數。
負責清查的獄員生氣了,上去啪啪就是一頓鞭子。
其他的罪犯都靜靜的看著熱鬧,期待著接下來的事態發展會是什么樣子。
隊列里甚至已經開始起哄聲。
越演越烈。
直到那個犯人被打得皮開肉綻,滿嘴鮮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也讓唐寧見識到了這個國家的暴力機器。
既然是監獄,暴力和欺壓就無處不在。
回到牢房。
跛腳獄友剛一坐到床上,大塊頭就一把將他揪了下來。
跛腳獄友一臉憤怒的看著他。
大塊頭一臉挑釁:“怎么?不服嗎?”
跛腳獄友道:“我就坐一會,并不是要跟你爭床。”
大塊頭指手畫腳的大聲的說道:“你個死跛子,最好給老子識相點,不然老子把你另一條腿也打瘸……”
話音未落,一旁的唐寧揚起拳頭,一拳打到大塊頭的臉上。
唐寧終于還是看不下去了。
大塊頭往后踉蹌了幾步,氣憤的轉過身,指著唐寧大聲吼道:“小雜碎,活膩了是吧!”
唐寧也不虛他,朝他揮了揮手。
來吧,今天讓你見識一下中國功夫。
見他還敢這般挑釁,大塊頭頓時就發怒了,擼起袖子,大聲罵道:“你tmd!”
說著就要撲過去。
唐寧搶身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一個過肩摔,將他重重摔在地上。
比唐寧高了大半個頭的大塊頭,躺在地上一動不敢再動,也不敢再說話了。
“干什么!”
牢房里的動靜不小,驚動了獄員。
大塊頭吃力的爬了起來,用手指著唐寧,“他打我!”
“出來!”
獄員把唐寧帶出了牢房。
令人意外的是,他們并沒有揍唐寧,反而是一頓教育。
“既然來到這里,就不要藐視我們的權威,監獄是國家的暴力機器,是對你們犯罪行為的懲罰,我們是負責管理你們的,是法律賦予我們的權利,我們是管理和被管理者的關系,你除了服從,還是服從!”
說完看了一眼唐寧,語氣平靜的說道:“你懂了嗎?”
唐寧點了點頭。
回到牢室,望著跛腳室友,唐寧眉頭一皺。
盡管發生了一些事,但他的坐姿神態依然鎮定自若。
看來他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囚犯。
唐寧并不知道自己的推論是否正確,他走到跛腳室友面前坐下,說道:“老兄,你怎么這么淡定?”
跛腳室友依然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伸出了手,“剛才謝謝你替我出頭。”
“沒什么的。”
唐寧客氣的跟他握了個手。
他更多的是同情一個跛子。
“一切都會好的。”
唐寧試圖安慰他,沒想到跛腳室友卻非常淡定,“在這里,發生什么壞事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也沒必要驚慌。”
唐寧面色一黯,說道:“沒曾想你竟是這么泰然自若。”
跛腳室友幽幽嘆息道:“現實就是如此,天下受壓迫的不止你我,我們生活在一個巨大而夸張的時代,這讓高格和馬戈的一切都顯得渺小。”
身在牢獄,還心懷天下?
唐寧開玩笑道:“你要拯救他們嗎?”
他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問題竟然問得跛腳室友有些不知所措。
“我離崇高和荒謬都只有一步之遙。”
跛腳室友說完這句高深的話后,緩緩笑道:“你好,我叫喬治·戈登·拜倫。”
啊!他就是拜倫!
大名鼎鼎的拜倫。
唐寧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剛剛自我介紹的名字。
沒錯,就是他!
那個寫出了《恰爾德·哈羅德游記》、《唐璜》,塑造了一批極具本人的思想性格特征的英雄人物的拜倫。
假如你回到1816年的歐洲,你可能會碰巧遇到拜倫的車隊.
黑色馬車莊嚴肅穆,從布魯塞爾出發,途經日內瓦,向著意大利的方向徐徐駛去。
乘著這輛車,拜倫將自己流放。
唐寧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1815年,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牢房,用這樣的方式遇見了拜倫。
唐寧很激動,但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整了整心緒,唐寧忙自我介紹:“我叫唐寧。”
拜倫微微一笑,“你是個好人。”
唐寧盡量讓自己臉上顯出一片安靜:“多謝夸獎,但跟你舍生忘死的精神比起來,我可算不了什么。”
拜倫微微一頓,默默的點了點頭。
許久之后,唐寧微微皺眉望向拜倫。
這位偉大的詩人,為理想戰斗一生的勇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安靜的在墻上用指甲畫著些什么。
反倒是在旁邊墻角一直默不作聲的大塊頭,心中有些異樣。
他實在想不到唐寧這么一個清秀的中國人,竟然能三兩下將自己這個壯漢放倒。
唐寧走近一看,拜倫在墻上寫下了一個人的名字。
拿破侖。
拿破侖長長的影子籠罩著拜倫的一生,鼓舞他,刺激他。
拿破侖的幽魂激發了拜倫的野心、異見、傲慢和隨之而來的魅力,以及彌漫在他作品中的縱橫交錯的歷史感。
拿破侖的華麗,他的耐力,他的衣著,他的姿態,他用來修飾自己形象的勤奮的樣子,滋養了拜倫一邊嘲諷、一邊創新的思維習慣。
他個人對皇帝的認同感如此強烈,以至于拿破侖的失敗引起了他的具身反應。
晚些,送餐口里遞進來了牢飯。
這次,大塊頭沒敢先拿。
望著已經餓得四肢乏力的拜倫,唐寧遞了一份給他。
只吃了一口,拜倫就如是說道。
“哦,我的頭!好疼!消化不良真恐怖!我想知道波拿巴被流放的日子是如何一口口的咽下飯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