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榮以拳砸掌,喊道:“放!”
兩排寨兵一松手,只聽“咻咻咻”一片破空聲,五十步開外的草垛上扎滿了箭。
“射箭,不僅要有準頭,還要有力度。開弓沒有回頭箭,務必要做到一擊斃命。”
其實真正拿得出手的箭法講究快、準、狠。
三者缺一不可。
“想成為神箭手,沒有捷徑可走,唯有苦練,日復一日的練,練成本能。”
老話說窮文富武不是沒有道理的。
就說這弓箭,軍中最普通的制式硬弓就要兩千文一張,每支箭的也要近一百文。
弓且不說,箭是消耗品。
營中普通寨兵每月餉錢兩千文,換算下來,一天的薪水還不夠買一支箭。
這么精貴的玩意,窮苦人家哪有機會練習。
恰恰弓箭又是一種技能,講究熟能生巧。
只看可看不出神箭手來。
而寨兵們手里用著的這些弓箭,來自清風寨武庫。
也就是現在劉高不插手軍務,花榮才能搬出弓箭來給大伙練習。
冷兵器時代,弓箭是殺敵最快,自身損失最小的手段。
畢竟朝廷荒廢軍備多年,士兵素質太差,沒有短兵相接和敵人肉搏廝殺的膽量呢。
大營中這些寨兵,經過這半個多月的訓練,進步巨大,打一打山賊土匪,甚至欺負一下青州府守備軍不在話下。
甚至和禁軍硬碰硬也能戰而勝之。
但花榮知道,他要面對的敵人來自北方。
游牧漁獵民族善騎射,要是清風寨的寨兵沒有有效的還擊手段,就只能被動挨打。
在敵人最擅長的領域擊敗敵人,才能瓦解敵人的意志。
相反,對己方也是。
“脫靶的自覺些,午飯前拉弓一百次。”
脫靶的一陣哀嚎。
“中靶的,晚飯前舉石鎖一百次,各都頭監督。”
中靶的也跟著一陣哀嚎。
余光一撇,卻見王衍站在遠處欲言又止。
“老許監督大伙繼續操練,等我回來抽檢。”
吩咐了許敬一聲,花榮把弓箭遞給石頭,朝王衍走過去。
三五步之外,王衍迎上來,小聲稟報道:“將軍,劉高府上有情況,那姓關的老仆趕著一輛驢車出門了,末將打探到,驢車里坐著的正是白氏,看著像是要出遠門。”
花榮心道要壞,這婦人果然不可信,要跑。
“我問你,人什么時候走的?可知道要往哪去?”
王衍應道:“走了許有半個時辰,聽說是到青州慧明禪院給父母燒紙上香。”
“到青州慧明禪院燒紙上香......”花榮呢喃一聲,拍著大腿道:“不好!”
王衍見花榮臉色不對,下意識問道:“白氏果然要跑?”
“跑個屁!”花榮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白氏跑路都比燒紙上香強。
別人不知,他可是熟讀水滸,這一章他熟。
白氏,命犯王英!
這哪是要跑,分明是送上門去了。
“備馬!”花榮吩咐一聲,又轉頭走回去,點了馬賢和第一都親兵。
百余騎飛奔出了大營。
花榮咬牙道:“白氏呀白氏,我沒給宋江寫信,也不知宋江會不會來清風山,這下你落在王英手里,怕是在劫難逃了,你折了不要緊,以后誰給我炒茶?”
卻說清風山匪窩的大廳里,燕順吩咐小嘍啰整治了一桌酒菜招待一位貴客。
只見那貴客個子不高,身材敦實,膚色偏黑,一臉和善。
正是身負命案躲避官府通緝的宋江宋公明。
遲遲沒等到花榮的回信,宋江心急如焚,決定冒險來清風寨看看。
不想路過清風山,稀里糊涂的被一伙賊人綁了,要剜心割肉下酒。
不過宋江并不著急。
賊窩?那不跟到家了一樣?
他篤定只需表明身份,便會被賊人奉為上賓。
事實也果然如此。
燕順親自篩了酒,給宋江酙滿,這才自己端起一碗,單膝跪地,嗡聲道:“小弟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哥哥,給哥哥賠罪!”
“燕順兄弟快請起,咱們這也算不打不相識。”宋江朗聲大笑,把燕順扶起來,拍著胳膊,一臉真誠的說道:“宋江遠在鄆城時,就聽聞過清風山好漢的大名,只恨一直無緣得見,不想今日老天開眼,真是三生有幸。”
燕順一臉激動,反握住宋江的胳膊,追問道:“哥哥真聽說過小弟的名號?”
“當然,如雷貫耳!”宋江又問道:“怎地不見鄭天壽和王英二位兄弟?”
提到此處,燕順臉色一暗,灌了一口酒,嘆道:“別提了。”
見他如此,宋江也不好再問,只舉起酒碗道:“來,喝酒!”
兩人剛要碰碗,只聽外面亂哄哄的,傳來一陣大笑,竟還有求饒聲和女人的哭聲。
宋江疑惑道:“這是......”
燕順臉色一喜,站起來拍手道:“定是我那王英兄弟回來了,待我為哥哥引薦,我這兄弟最佩服的便是哥哥。”
說罷,燕順喊來小嘍啰去請王英。
半盞茶的功夫,小嘍啰捂著臉灰溜溜的跑回來。
“大王,小的無能。三大王說小的打擾了他跟美人親近,還賞了小的一巴掌。”
燕順臉色很難看,陪著笑對宋江道:“哥哥,咱們不去管他,喝酒。”
宋江只一聽,便猜出大概了,抬手一攔,嘆氣道:“燕順兄弟,別怪宋江多事。貪戀美色的,算不上好漢,便是傳出去,也要讓天下英雄恥笑。”
說著,宋江放下酒碗,神情嚴肅的站起來。
“這......”燕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遲疑片刻,一拍大腿道:“好吧,我聽哥哥的。”
又轉頭瞪向那小嘍啰,喝道:“愣著作甚?還不前頭引路?”
卻說大廳后面的一排矮房中,最西邊那間門窗緊閉,門前的小嘍啰都躲得遠遠的。
屋子里,眼見這色瞇瞇形容猥瑣五短身材的丑八怪搓著手,嚇破膽的白氏尖叫著縮到床腳。
王英閃身往前一竄,看著豐腴水潤貌似天仙的白氏,直咽口水。
他何曾見過白氏這樣嬌滴滴的婦人。
張手撲上去,撕扯一番,往白氏心口摸了一把,咽著唾沫道:“好個風騷的小美人,還穿著鴛鴦戲水的肚兜,別怕,相公來了!”
正在此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王英下意識回頭,罵道:“哪個不開眼的狗東西來壞你家爺爺的好......”
聲音戛然而止,只見燕順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口,身后還站著個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得黑壯漢子。
燕順視線撇過花容失色的白氏,稍稍有些驚訝,怪不得王英兄弟如此猴急,果真是個嫵媚嬌嫩的婦人。
燕順收回目光,側著身子讓出身旁的宋江,介紹道:“你往日不是最欽佩鄆城縣的宋公明么?快來拜見!”
王英看看燕順,又看看宋江,鼠眼圓瞪,干張著嘴。
愣了好一會,他用手一指,失聲道:“你便是宋公明?”
宋江點頭道:“宋江在此!”
“哎呀!”王英抱拳拱手,躬身拜道:“王英拜見宋公明哥哥!”
拜完了,就勢起身來到宋江身前,激動的說道:“久聞哥哥大名,今日得見死而無憾!不如哥哥就留在山上,咱們劫富濟貧大碗喝酒大秤分金豈不美哉?”
宋江笑著搖頭婉拒。
“不瞞兄弟,宋某此次欲前往清風寨投奔一位至交好漢,已經寫過書信,怎好失信于人?”
王英一臉遺憾,嘆了口氣,馬上贊道:“哥哥果然重諾,王英佩服!”
宋江見王英對自己如此崇拜,心中松了一口氣,隨即開口道:“宋某久聞王英兄弟大名,為人仗義,又有一身好本事,天下英雄提起兄弟的大名,誰人敢不豎起大拇指贊一句真豪杰?”
還不等王英高興,話鋒一轉,宋江又道:“不過貪花好色的,不是好漢。兄弟不如賣宋某個面子,放了這位娘子,如何呀?”
王英一聽,差點跳腳。
“不行!要是其他的事,莫說是一件,便是千件萬件,只要哥哥吩咐,王英無話可說,唯獨這條!”
宋江眼角一縮,心中惱怒,沒想到王英狗膽,竟敢當面讓他下不來臺。
他深吸了一口氣,面上依舊是風輕云淡,輕聲道:“兄弟莫急,我欲投奔的這位好漢,正好有位幼妹,年輕貌美,更難得的是文武雙全,與兄弟實乃天作之合。你放了這位娘子,宋某自會安排一段好姻緣。”
王英聽完宋江的描述,抓耳撓腮。
“不知哥哥所說的這位好漢,姓甚名誰呀?”
宋江仰起頭,撫著下頜青虛虛的胡茬,傲然道:“你聽好了,宋某要投奔的這位好漢端的英雄了得,乃將門勛種,朝廷命官,清風寨知寨,人稱小李廣的便是。”
話音剛落,屋中燕順王英白氏三人同時色變。
白氏更是驚呼道:“花榮!”
“好啊,原來你和那小白臉是一伙的。”王英咬牙切齒一雙鼠眼瞪得目眥欲裂,跳起來一拳直奔宋江面門。
燕順喊道:“兄弟不可!”
這宋江功夫不行,其貌不揚,奈何名聲太響。
他當押司時徇私偷放的好漢無數,要是王英敢造次,只怕要自絕于綠林好漢了。
緊攔慢攔,還是晚了一步。
只見宋江慘叫一聲,捂著眼眶咒罵道:“你這殺才,如何一言不合便對宋某拳腳相加?”
“哥哥息怒!”燕順看了宋江一眼,悲戚戚的說道:“我那鄭天壽兄弟,正是被花榮所殺!”
“啊?”宋江一時間心亂如麻,支支吾吾的說道:“其中定是有誤會,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
他話還沒說完,一名小嘍啰闖進門來,一臉驚恐的喊道:“大王,不好了,花榮打上山了。”
王英冷颼颼的瞥了宋江一眼,這才咒罵道:“花榮,你來得正好,今日王爺爺便殺了你,拿心肝下酒,告慰我那兄弟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