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們兩個干什么的？！”

一隊巡邏的礦衛正巧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為首的一名髯須男子，長得人高馬大，提著一柄鬼頭大刀，在夜色下寒光閃耀，兇神惡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鄭老三心里咯噔一下，直呼糟糕。

在入夜亥時一刻過后，谷內管控宵禁，未經許可，礦丁不得隨意閑逛走動，違者鞭罰三十。

誰知今晚這般倒霉透頂，這條人跡罕至的林間小道上，也能撞到巡邏隊的人。

就在他哭喪著臉，準備吃一頓鞭子時，那髯須漢子提著燈籠打量二人一番，語氣突然溫和了下來。

“這位公子，可有通行令牌？”

蘇道想了想，從懷里摸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木牌。

“可是這個？”

髯須漢子接過這烏沉木打造的令牌，待看清其上題刻著一個葉字時，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心神一凜，趕忙雙手恭敬地遞回。

“小人多有冒犯，還望公子莫要怪罪。”

隨后，他一擺手，示意手底下的人讓路放行。

鄭老三目瞪口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向來臭名昭著的巡邏衛，什么時候這么好相與了。

藥堂那邊的身份背景，難不成有這么好使？

蘇道暗自感慨。

這藥堂老板娘的身份有些不一般啊，隨手塞給他的一塊令牌，都有這么大能量。

莫非，她是礦上某位大人物的外室小妾？

看來以后更得離她遠點……

蘇道這邊浮想聯翩，卻發現那髯須漢子還賴在旁邊不走。

“公子要去哪里？”

“甲字礦舍。”

“趕巧了不是！”

髯須漢子故作驚訝，“小人今夜巡區也需經過那里，不如順道送公子一程。”

“這三更半夜的，萬一有哪個不開眼的貨色，沖撞了您，那可就不值當了。”

看著他那一臉義不容辭的模樣，蘇道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廝，倒也是個妙人。

“行，走吧。”

髯須漢子聞聞言大喜，忙落后小半步，恭敬地護在身側，順便不著痕跡地將鄭老三擠到了后面。

“弟兄們，跟上，招子都給我放亮點！”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小人叫許大志。”

……

見蘇道始終從容不迫，毫不怯場，一副風輕云淡的姿態，鄭老三不由刮目相看，佩服得五體投地。

難怪這小子能吃上藥堂老板娘的軟飯，就這心性氣度，一般人還真做不來！

不過，蘇老弟吃軟飯，他也能順帶撈點湯湯水水不是？

鄭老三捂了捂袖撘內幾枚碎銀子，咧嘴一笑。

今夜有驚無險，賺了些許三瓜兩棗，黃歷大善，宜發財！

不多時，在許大志的護送下，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回到了甲字礦舍。

“好生接待著公子，要是有什么閃失，扒了你的皮！”

他氣勢洶洶地將甲字礦舍的監管頭子喊了出來，一通訓話，讓后者在風中一陣凌亂。

他分明記得，這年輕人就是一個普通的礦奴，怎么今天倒反天罡了？

平日里扯高氣揚的監舍長賈春秋，此時慫得跟個孫子一樣，屁都不敢多放一個，這讓鄭老三看得分外舒爽，同時心底涌出幾分酸溜溜的羨慕。

這吃軟飯，可多是一件美事，怎么就輪不到他呢……

目送著蘇道進入甲字礦舍內，許大志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大人，您為何如此屈尊，賈舍長說他只是一個礦……”

“啪！”

許大志一巴掌甩下去，把手底下這個沒眼力見的家伙當場抽飛。

“下回再敢多嘴，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他揉了揉手腕，冷笑一聲。

目光短淺的蠢貨！

他許大志能有今天，靠的不僅僅是一身過硬的武功，最重要的是這對無往不利的看人眼光。

看人真準！

一夜無事。

待蘇道換下那身錦衣青袍，重新穿上粗麻灰布衣裳，準備開始今日的下礦干活時，卻聽到一陣銅鑼聲響起。

“都聽好了，今日不下礦，都去中谷臺集合！”

甲字礦舍的監頭賈春秋，此刻帶著幾個手下，催促著眾人出門，稍有拖沓，便是一頓打罵。

唯獨看到蘇道時，頗為不自然地縮了縮腦袋，僵硬地擠出一個笑容。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賈黑心居然沒罵咱們？”

“我嘞個親娘，他還朝這邊笑呢！”

“見鬼了……”

甲字九號礦舍的漢子摸不著頭腦，只有鄭老三暗暗偷笑。

蘇道則是一臉平靜，全然置身事外。

中谷臺位于譎嶺谷中部，搭建于一片懸崖之上，下方是一處開闊平坦的山谷地，平日里的上蒼祭祀也是在此舉行。

當他們來到這里時，才發現已經聚集了許多其他字號礦洞的礦丁。

整個礦脈共計有礦洞數十座，除卻那些因各種緣由被廢棄封閉的礦道，如今有正在開采挖掘仙石的二十三處礦洞。

譎嶺谷所有的礦奴壯丁，加起來攏共大約有六百余人，此刻都聚集于此。

哪怕因病無法動彈之人，也被強行抬著過來，沒有落下一個。

黑壓壓的數百人，抬頭看著前方谷臺，靜默無聲。

十幾名拷打得不成人形的男子，披頭散發，嘴巴里塞著一團爛布，被人粗暴地推搡著上了高臺，縛住手腳，跪成一排。

隨后，幾道身影踏上谷臺，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的眾人。

最前方那人明顯是身份地位最高。

他掃視了一圈，神情不怒自威，緩緩開口說道。

“你們肯定好奇，他們犯了什么事，被綁到這里。”

鄭老三悄聲提醒道。

“這是黃元霸……”

蘇道訝然。

在礦丁口中兇名赫赫的礦監司副首，卻是一副儒雅的中年男人模樣打扮，相貌普普通通，聲音頗為低沉。

眾人都不敢應聲，氣氛有幾分詭異。

“這些人，都是礦監司武院的護衛。”

“他們本該堅守職責，報答谷主收留活命之恩，然而……”

說到這里，黃元霸面色一沉，語氣突然變得冰冷。

“這群忘恩負義的東西，勾結外人，背信棄義，吃里扒外……”

“都該死！”

說著，他一擺手，輕飄飄地吐出一個字。

“殺！”

十幾個碩大的人頭被斬下，滾落在地，鮮血濺了一地。

眾人看著這血腥可怖的一幕，皆是心頭微寒，更有膽小者被嚇得面無血色，一個個低頭伏首，不敢多看一眼。

蘇道恍然大悟。

如此行徑，分明是在殺雞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