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鄒韻捧著倒滿熱水的缽盆和一些換用止血的草藥布帛推開呂布的房門。

屋內面色慘白的督瑤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她的傷勢經過昨夜緊急處理總算是止住了血，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呂布就在榻旁坐立，他一手緊握督瑤的柔夷，一手撐在床沿昏昏欲睡。

聽得開門聲，守了一夜的呂布猛然驚醒，見是鄒韻進來他才松了口氣，順手接過她手上的物什，小心翼翼地為督瑤換藥以及擦拭身體。

看著細致溫柔的呂布，鄒韻眸光閃動，心中感慨不已。

起初她不過受于形勢才做了他的婢女，卻在相處中越發覺得呂布人挺不錯的。

他行事雖然強勢霸道，為人更是冷酷暴虐，動不動就拔劍殺人，可那些全是對外人，他對于自己人還是極好的。

身為呂布婢女，她時常見到呂布宴請麾下親信。在酒宴上幾個大男人興起而歌、情到即舞，彼此大談心事，無論哪個親信遇見麻煩了，他都會主動幫忙解決，就算與麾下之人心有隔閡也是當場解決。

所有他的那些親信都極為信從他，人人肯為他而死。

就是對她這個小婢女，呂布也從不用強，更不會隨意指使，哪怕他經常色迷迷看得自家臉紅，但習慣下來后，她又為此感到高興，而每當她想家時，他還會變著法逗她開心。

想著想著，鄒韻小臉微紅，抿嘴看向呂布嘴角的箭傷，不由默默感嘆：

這家伙對敵人毫不留情，對待自己人又真心相待，哪怕有些好色、暴虐、自矜……卻也瑕不掩瑜，也算是一個鐵骨柔腸的好郎君。

也許他對外的所有兇狠都是對內的保護色吧！

“你來照顧好阿妹，我去小憩一會。”見督瑤身體漸漸有了一些好轉，實在撐不住的呂布打算暫時休息一會。

可就在他剛走出房門，屋外就傳來了大喊聲。

“呂布，你給我出來！”

劉德然渾身酒氣，此時踉蹌著身形跑到呂布家門大聲怒罵，惹得附近的呂氏族人對他指指點點。

也有些崇拜呂布的小輩，容不得自家豪杰被別人隨意辱罵，紛紛喝罵起來：“你算什么東西，也敢罵奉先阿兄。”

“我罵他？我堂堂涿縣劉氏，乃是根正苗紅的中山靖王之后，平時哪會正眼看他……不過一介游俠而已！”

劉德然已經伶仃大醉，說話也含糊不清，前言不搭后語。

“要不是他，搶我妻子……欺辱我作為男人的人格，我豈會有閑心來你們這里！”

“叫那狗賊出來，把我的女人還給我！”

眾呂氏族人也是大驚，沒想到其中居然還有這層關系，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

呂布恰好在這時走了出來，一雙虎門直視劉德然。

昨夜營救督瑤，他自始至終都未見到阿妹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倒是他們一道的劉備等人都在沖殺想要救下督瑤。

細細思索下來，他哪還不清楚，此人定是昨夜躲在角落，不敢下來，如今所有匈奴都被驅逐后，其又跑了過來，如此貪生怕死之徒，呂布都不想瞧上一眼。

想來也是此人大概了解了三人之間復雜的關系，可分明是督瓚點錯了鴛鴦譜，他卻畏懼督瓚權勢，竟是把氣都撒到自己頭上，怕還是個欺軟怕硬之輩！

如此鼠輩，也敢在自己門前叫囂？

呂布的困意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憤怒。

他虎步向前，一步一句的怒喝：“昨夜阿妹被匈奴欺負，你在哪里？”

“昨夜被阿妹被賊人所傷，你又在哪里？”

“阿妹受傷后，你可有為他尋醫問藥？”

呂布的連連發問，讓本就心虛的劉德然啞口無言。

他也是借酒壯膽，心神激蕩之下才敢來找呂布要個說法，此刻他的醉意全無，只是一步步往后退去。

呂布見他如此不堪，心中更是替督瑤感到不值，大怒之下，手中長劍寒光一閃，打算給他再長點記性。

“叮！”

一直與關張二人同處后方的劉備一個躍步，揮劍攔下呂布。

感受著劍上傳來的震動，哪怕是他，也是極不好受，強忍著痛意，劉備收劍勸道：“呂君住手，德然是督府君貴客，不過是一時受激才辱罵你，你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隨意傷人！”

他企圖用道義恩德來壓制呂布，卻不知如此一來，使得他昨日留給呂布的微弱好感瞬間蕩然無存。

呂布再次揮劍，想要將這兩個劉姓狗賊一起斬殺在這。

劉備手臂過膝，擅使長短不一的陰陽雙劍，便是靠著一手詭異劍法才在涿郡威名鵲起。

可他卻是碰見了呂布。

雖被劉備詭異的劍法一時攔住，但呂布很快就找到他的弱點，長劍撇開劉備的陽劍，一個箭步突刺，直刺面門。

劉備不愧是用劍的好手，一個側身躲開這一劍，再貼身而進，陰劍順著手腕一旋竟是朝著呂布手掌斬去，若是呂布不棄劍的話，只怕下一刻就要被割掉整個手掌。

呂布也被弄得有些失措，不過他很快有了破解之法，劍柄往下重重一磕，竟是毫厘不差的剛好撇開陰劍，借勢屈膝頂肘，一記重擊砸在劉備心窩上。

哪怕劉備身體強悍，此時也被砸得倒退開來，喉嚨中一股熱流噴涌而出，吐血倒地。

“兄長！”張飛大喝一聲，接住了摔飛的劉備。

一旁的關羽本不想插手這種不符道義的事情，但見自家兄長受傷，還是沉聲喝道：“呂君可是過分了！”

“你也想為那個廢物出手嗎？”

呂布雙眼一瞇，他前世只與這紅臉兒在小沛交手一次，當時他揮軍掩殺，只與其交手一個回合，但其刀法迅猛，勢大力沉，倒是讓呂布印象深刻。

而夢中很多朝代似乎都將這紅臉兒當作武神一樣供奉，其怕是極為不凡。

此人是一勁敵！

關羽也是打量著呂布，僅憑呂布方才瞬間便能轉敗為勝擊敗劉備，他就判定此人武勇非凡，但他天生傲骨，哪會為別人氣勢所迫。

“二哥，我們一起上，將這個狗賊拿下！”黑臉張飛已經氣急，提著手中長矛就想給呂布捅個窟窿。

“且慢，我一人足矣！”

關羽何等高傲，又不是生死廝殺，決計不讓張飛插手。

二人對彼此都有忌憚，刀兵在手卻也不主動出擊。高手過招，若沒有足夠的把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要是被對方抓住破綻，怕是瞬間便會處于弱勢。

呂布手握虓虎劍，覺得這紅臉兒有些不知好歹，要是他同方才那樣束手旁觀，他倒敬此人是個豪杰，可現在嘛，不過如此！

心念所及，呂布已是悍然出擊，虓虎劍寒光一閃，帶起罡風一片，此劍極快，快到瞬息而至。

知道避無可避，關羽突然暴喝一聲，手中偃月刀就好像本是長在手中一般，橫刃一撇，竟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磕撞開虓虎劍，卻不料呂布故技重施，又是曲肘砸來，迫使他只能側身硬抗。

兩個九尺彪漢相撞一起，發出‘轟隆’悶響。

關羽退后三步，心中震驚對方的武力。

此時他極不好受，胸中隱隱有一口氣順不過來，可還不待他攻向僅是退后一步的呂布，便見劍刃呼嘯而來。

“好！”

關羽沉身頓氣，一聲暴喝之下立將胸中結郁化作怒吼噴涌而出，偃月刀在他手中揮如青龍，勢大力沉的一擊，似要將呂布一斬而碎。

刀劍相撞，濺射火花一片。

硬接彼此含怒一擊，二人都是雙手發麻。

都說一寸長一寸強，呂布的虓虎寶劍五尺有余，已經算是少有的長劍，但關羽的偃月刀近乎一丈，超出一倍有余，遠身攻擊之下誰的優勢更大一目了然。

關羽見呂布將他的殺招盡數接下，震驚之余手中刀法更是凌厲，一擊方畢，另一刀已是悍然接上，那真是一擊快過一擊，一刀重過一刀。

呂布本想貼身近戰，發揮出兵刃較短的優勢，卻不料關羽刀如風暴，將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優勢盡數消除不說，更是越發強勢起來，終于在硬接了十余刀后，也是令他感到胸悶，開始選擇閃避。

“二哥威武，一刀斬了這個骯臟貨！”見關羽一時壓制住呂布，張飛高聲喝彩起來。

但關羽卻沒有張飛的樂觀，他最是清楚自家情況，這般連續猛烈的劈砍之下，對人體力的消耗是極大的，可無論他如何猛烈劈砍，都會被呂布險而又險地閃過。

要是再等到他后繼無力的時候，完全落入下風的恐怕就是他關云長了！

“你們在干什么，趕緊給我住手！”

一大早趕來看望女兒的督瓚，見呂關二人戰成一團，雖不知是何緣故，但他身為一郡太守，絕不能讓他們再打下去。

關羽扛下呂布一個斬擊，尋機一刀劈開呂布長劍，后撤而去。

此時他原本面若重棗的臉都因用力過猛而憋成了絳紅，方一脫離戰圈他便大口喘息起來，心中慶幸：還好府君趕來，若是再戰下去，怕還是自家吃虧多些！

呂布也好不到哪里去，北地一行到現在他都沒好好休息過，昨夜還守了督瑤一夜，他此時也是心中激蕩，呼吸不穩。

“匈奴才被驅離，你們就內斗起來，既然一個個都有使不完的氣力，何不出城追殺外敵，也比在城內打斗讓大家看笑話好！”見二人這才停戰，督瓚氣得花白胡子都抖動起來。

他張嘴還想再罵，卻見劉德然撲身過來，抱著他的大腿哭訴：

“叔父吶，當初是您與家父定下侄兒的姻緣，可瑤兒不肯見我就罷了，此時竟在別的男人家養傷，這要是傳出去了，我的……我劉家的名聲可就全壞了啊！”

劉德然這副糗樣，眾人看得都是鄙夷不已。

督瓚此時也是咬牙暗恨。

他昨日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來看望重傷昏迷的督瑤，期間呂布也壯著膽子向他闡述了所有事情，他昨晚已是知曉了事情原委，心中更是接納了呂布。

但身為一郡太守，特別是大戰之后，郡中大大小小的事務都等著他去處理，當時他只能囑咐呂布好生照料督瑤，便回去了太守府，如今好不容易得閑才趕來看望女兒。

此刻他看向劉德然的眼神充滿厭惡，他也是老眼昏花了，錯看了這個鼠輩，害得女兒受此劫難。

不過礙于督劉兩家的關系，他心中雖然厭惡，卻也只是僵著張臉，道：“劉家侄兒快快起來，是我錯點了鴛鴦譜，害得你與瑤兒二人都受了影響……”

“叔父，你有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啊，督瑤她一未出閣的女人竟然在別的男子房中！”

督瓚的認錯，反倒助長了劉德然的氣焰，鬼迷心竅之下，剛還涕淚橫流的劉德然此刻已經站起身來喝問督瓚。

‘啪！’

督瓚一巴掌將這個懦夫掀翻在地，他已經極力壓制心中怒氣了，沒想到此子色厲內荏，竟敢得寸進尺。

六旬有余的督瓚這一巴掌下去，自己也身形趔趄差點就要摔倒，還好被呂布扶住了。

可他卻還不解氣，多年涵養終于在這一刻繃不住了，破口大罵道：“滾！你這個懦夫，當初老夫也是瞎了眼，竟然會看上你，讓你說我女兒！”

“你不是還想要名聲嗎？好！好得很……劉德然，你給我聽好了，從此刻開始，你與小女的婚姻徹底決斷，拿著你的聘禮給我滾出九原！”

“滾啊，給我滾！”

督瓚氣不過，左右環視之下，撿起剛才差點絆倒他的木條，追上劉德然就是一頓暴打，嚇得劉德然屁滾尿流的跑走。

“還有你們，也給我離開，我們五原郡不歡迎你們！”見劉德然已是逃走，督瓚把余氣撒在了劉備等人身上。

“府君，你且息怒，我等這就離開。”劉備訕訕一笑，他也不知事情會鬧到這般地步，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關羽也是覺得沒臉，告辭一聲后，死死拉住欲要張口對罵的張飛，隨劉備灰溜溜的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