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口角
- 昭明1645
- 李子京
- 3002字
- 2024-10-03 15:24:09
張寶離開不久,就有一隊壯班差役推著車到來。
除了鋪蓋和換洗衣物,誰能想到這明朝居然還有牙刷?
李昭鳳大感意外,這時期的牙刷已經(jīng)頗具現(xiàn)代雛形,是用幾矬豬猔毛插進竹牌上,樣式有些像鞋刷的縮小版。
其實早在三國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剔牙用的“牙簽”,知名的人妻收集者曹孟德先生,就有一枚鐵質(zhì)的牙簽。
而到了兩宋時期,則更為講究,使楊柳枝,一頭咬軟搓成纖維狀,沾些食鹽配合茯苓、松脂,清潔牙齒,又白凈又口中留香。
至于明朝時期的牙刷,論起來居然還是孝宗皇帝朱佑樘發(fā)明的!人家居然還是人類三百項偉大發(fā)明之一的發(fā)明者,看來明朝皇帝熱愛發(fā)明的傳統(tǒng)也是有傳承的。
這還沒完,領(lǐng)頭的差役又小心翼翼捏開布包,捧出幾本書。
“李公子,張老爺吩咐了,公子沒有書看,肯定是日日難熬,送來這些,也讓平日里公子無事做的時候研讀解悶。”
李昭鳳接過,打眼一瞧,這都什么啊?!
朱子集注的《論語》《中庸章句》……程朱傳義版的《易經(jīng)》,還有《尚書》、《禮記》、《春秋》等。
你讓我拿這些解悶?大明還有幾年啊?
隨便翻開一本,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猶如天文一般,直讓李昭鳳頭疼欲裂。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什么意思呢?大致就是簡單說了天地以五行生萬物,而同時賦予了萬物的根本,也就是“性”,在人叫“人性”,在物叫“物性”,遵循本性自然的規(guī)律,就叫做“道”。
道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他實實在在存在,沒有人能脫離其中,時刻有一對“無形的大眼”在盯著你,所以君子要遏制自己的欲念,哪怕是最細微最細小的,哪怕是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要把它隱藏起來。
這個設(shè)定有些熟悉,有些像“修仙文學(xué)”,也有些像李昭鳳前世看到過的某一本科幻小說的設(shè)定。
雖然看不太懂。
他還是故作欣喜道:“在下得此物,如久旱逢甘霖也,請?zhí)嫖抑x過張府尊。”
差役笑道:“公子果然是好學(xué)之人。”
又是一番寒暄,李昭鳳從懷中掏出兩粒小稞,道:“一點小錢,差使拿去帶諸位兄弟吃酒用。”
差役大驚:“這怎么好意思呢?!”
“東西不少,幾位兄弟公事繁忙,還要擠出時間來給我送這些,在下又豈能不知恩。”
“害!李公子太見外了,也都是張老爺?shù)拿睿业刃∪俗駨亩选!?
再三推脫,嘴上說著不要,手卻牢牢的抓著李昭鳳的手腕。
后者暗道一聲老狐貍,二人正推諉時。
忽聽得,院外傳來一陣辱罵之聲,言辭犀利。
什么“骯臟”、“乞丐”、“酸臭”之語,只讓人聽得心驚肉跳。
李昭鳳臉色一變,忙越過身子,邁出門去。
只見張寶站在隔壁宅前,那張黑臉憋的透出紅色,懷里抱著油紙包,半袋稻米放在地上。
一模樣身段都較為不錯的年輕美婦人,叉腰站立,口中不斷吐出腌臜話來。
“誰讓你這叫花子打這過的?我說怎么昨個夜里聽著烏鴉叫呢,又臟了我的眼,又污了我吳家的門庭,真讓人晦氣!”
張寶低著頭,腮幫鼓起,腦袋微微顫著,一句話也不辯駁。
“這位夫人,我兄弟可是有哪得罪的?我替他向你賠禮。”
李昭鳳快步上前,將張寶拉至身后,對著美婦人恭敬施禮。
美婦上下撒摸,尖酸道:“喲,今兒個是怎么了,這小叫花子都成雙入對的了?”
壯班差役忙上前,諂媚道:“陳夫人許久不見又美貌了幾分,只是這兩位是張知州的貴客,可不能是什么叫花子。”
陳夫人?看這差役低三下氣,看樣子這婦人也是背景不淺。
也是,以這靠近州署的好地段,左右友鄰又都是石砌磚鋪的好宅子,價值不菲,能住的起的又哪有尋常人?
不敢說談笑有鴻儒,肯定也是往來無白丁吧?
陳夫人陰陽道:“貴客?以張老爺那樣的人物,文曲星下凡,怎能和這樣的賤民沾親帶故的?”
差役訕笑,試圖打著圓場。
李昭鳳聽得直皺眉,心想張寶這樣的老實人,又不是沒有眼力見,何時能得罪這樣的人了?
他再次問道:“不知我兄弟哪里得罪了這位夫人,還請夫人講明,若是我兄弟的過錯,我一定嚴厲責(zé)罰他。”
“他在我門前過,便是得罪我了!我倒想問,這條街也是什么人都能來的么?”婦人皺眉捂鼻,嫌棄道:“難聞的很。”
“夫人意思是,我兄弟從這過,便是得罪夫人了?”
“正是!臟了我的眼,攪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李昭鳳壓制怒意道:“照這么說,路也不是夫人家修的,我兄弟打這經(jīng)過又有何不可?不從路上過,難道讓他從天上飛不成?”
“嘿!”婦人氣笑了:“你這伶牙俐齒的,我說不能過就是不能過!”
差役又把李昭鳳拉到一邊,勸道:“公子,這陳夫人可不是好來往的,你就趕緊給她服個軟,道個歉,可別將事情鬧大了。”
李昭鳳不悅道:“我為何要給她道歉,你又不是沒聽到,從頭到尾可是她在不講理。”
差役急道:“哎呀,凡事哪需理清對錯,何必爭執(zhí)這一時。”
說完,他又去勸那陳夫人。
“夫人,這我臨出來前,張知州還吩咐我等要好好關(guān)照這公子,您看,就當(dāng)給小人個面子。”
陳夫人眉頭緊皺,問:“關(guān)照?這小叫花子什么來路?”
差役附耳輕語,婦人眉頭舒緩開來,叉腰的手也放了下來,環(huán)抱在前,等前者講完來龍去脈。
婦人冷笑兩聲:“聽著倒是個可憐人,沒爹沒娘的野種,我要是抓著不放還顯得我不明事理了。”
差役堆笑道:“正是,一點小事,夫人有什么可計較的,以后讓他們繞路過不就是了。”
陳夫人嫌棄的撇撇手道:“這次我就饒恕了,也是看在張老爺?shù)拿孀印!?
差役大喜,又走到李昭鳳面前,勸說:“陳夫人也不再計較此事了,李公子,你看你就替兄弟道個歉還是怎的?”
李昭鳳回頭看了看張寶,又看了看差役,嘆道:“也不讓差使難做。”
他向前一步,對著陳夫人隨意拱手,冷冰冰道:“今日之事,李某代小弟道歉,以后也定然不會‘臟’了夫人的眼。”
婦人冷哼,就當(dāng)回答了。
有這衙門的小吏和稀泥,兩方也只能各退一步。
待回到自宅,李昭鳳先讓張寶把鋪蓋抱回房去鋪上,轉(zhuǎn)而對著差役發(fā)問:“請問差使,這陳夫人是什么大人物,似乎有些……難纏。”
差異左右看看,嘆道:“唉,此事我不好與公子明說。”
李昭鳳再掏出一粒小稞,塞到差役手里。
“其實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只讓公子一個人聽到,切莫告訴別人。”
李昭鳳輕聲道:“我省得。”
差役將他拉到墻角,竊語:“這陳夫人啊,其實倒不是什么好出身,只不過前些日子傍上了本州的巡檢吳大人,給他做了外室,便因此得勢了。”
巡檢何官?主管緝捕盜賊,社會治安,李昭鳳一聽便知,這是公安口的領(lǐng)導(dǎo)。
“她一外室,你們?yōu)楹我Q她為‘夫人’?”
“這事就說來話長了,吳大人早先不過是一浪蕩子,因為生的俊俏,被徐家大小姐看中,名為嫁娶,實為入贅,徐家使錢給他買上了巡檢的差事。但是吳大人雖與徐家千金結(jié)親數(shù)年,但卻沒生出一子,徐家又視他為奴仆,這吳大人久而久之,便對青樓的窯姐兒動了情……”
李昭鳳驚聲:“陳夫人是窯姐兒?!”
差役忙捂嘴道:“公子小聲!”
這下他聽明白了。原來,徐家乃是徐州城的一大戶,但是嫡系這一脈只有女子,沒有男丁,便有了招贅的念頭。浪蕩子吳良,因為花言巧語,加上相貌英俊,被徐家大小姐看中。但贅婿畢竟是賤籍,難以為官,所以明面上還給吳良保留了原籍,花錢運作給他送上了徐州巡檢的位子。
但是不知是吳良的原因,還是徐大小姐的原因,二人同房數(shù)年,都沒能誕下一子。
久而久之徐家也對他頗有怨言,就連徐夫人也對他越來越?jīng)]好臉色。
在這個時候,吳良認識了現(xiàn)在的陳夫人,雖然這陳夫人出身柳巷之地,但是人家會哄男人啊!一來二去吳良就動了情,又不敢直接納為小妾,便在這街上買了一處宅子,對徐家稱這是自己的親妹妹,將她安置在這,只在偶爾尋找機會才來與之溫存。
好家伙,這里面居然還有這么狗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