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郎看著李成仙,目光虛弱但溫和。
他很清楚自己兒子想要離開李家村,是自己成了阻礙。
他在病痛中被折磨了兩年,甚至有時也想著死了算了,讓李成仙早點去見識外面的世界。
卻終究舍不得離世。
想再多看看李成仙...看著李成仙再長大些。
李成仙捏著信封,這東西在李家村絕對稀罕,他自己來了這么多年,既沒有收過信,也沒有寫過信。
半晌后嘆了一口氣道:“比起什么鍛體法子,不如問問人家,能不能請來更厲害的郎中,木云縣幾家醫館我們都跑遍了,好似水平都差不多,你這病總得要根治才行。”
李二郎擺擺手:“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治不好的....”
李成仙沒好氣的說道:“你知道啥?你能懂過郎中?”、
李二郎又咳了幾聲:“你記著,去了首要是問問‘鍛體之法’,郎中什么的提一嘴算了,雖然我救過他,但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人家不認也別急眼。”
李成仙想了想,沒有再反駁,反正信在他手里,到時候“要”什么不自己說的算。
他也不排斥“鍛體之法”,說不定讓李二郎練一練還能調理身子...
不過十幾年前的救命之恩兌現肯定很難....先去拜拜門路,摸摸脾氣。
“沒想到,你當年還有這種故事…”
李二郎笑道:“臭小子,誰沒年少過!我去過的地方,比你多。”
將信收起后,李成仙突然冒出一句:“不過還有一個問題...這信怎么寫的?”
李二郎可不識字。
李二郎一滯,感覺很是掃興,擺擺手道:“你管這些做什么,村長大兒子幫我寫的...”
說罷,搖搖晃晃回屋了。
李成仙笑了笑,也未久留,吹了油燈,也回屋睡了。
長夜漫漫,李家村的夜里很靜....
只有偶爾的咳嗽聲,從李二郎的屋內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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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李家村村頭,一個玄衣老者突然出現在小路上。
“這里應該就是那個李家村了.....果真是個荒山小村,才百來口人....”
他掏出黃銅小爐,感覺到其在手中微微震顫。
“這爐子原主人,俗名似乎就是姓李....但那是上一紀的事情了,這李家村是青牛山唯一的村落,難不成和‘蟬上人’有關?算了,先探查一番吧....”
他端著小爐朝內走去,村里那些機敏的看家犬,今夜安靜無比。
村落不大,老人很快就游了大半,但并沒有太多發現,直到停留在一處院落外,感應到了里面的兩個氣息。
一個年輕健康,一個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白天那個少年...
“見仙...則殺...李成仙....”
他的表情漸漸凝重。
白日沒有在意,此時念頭細細掃過,居然發現那少年的“神念”居然不正常的強大...
已經超過了許多“三境修士”...怕是不修任何法門,都已經蘊養出一些本事了!
“體質不過尋常獵戶的樣子,連鍛體都沒有過,神念卻已經超過許多低級修士...這是怎么做到的?難道,他真的是爐子主人口中必須要殺掉的‘仙’?”
“莫非乃‘仙人轉世’?不,還不夠,也有天賦極佳的宗門天才,因為長輩洗脈蘊養,未接觸修行就已經有了一些底子...更有人天養神異…”
老人站在門外,里面的每一聲呼吸和咳嗽都聽得清楚。
無論少年有什么秘密,對于他來說,現在都翻手可殺。
即便是整個李家村,也可以輕易夷為平地.....但,他想不通緣由...
直到許久后,似乎有了決定,老者面色沉靜的轉頭,消失在村落的黑暗中。
.....
天剛蒙蒙亮,李二郎還沒醒,李成仙就穿好行裝,背上財貨,在院內浮土上用樹枝畫了個城門模樣,告訴李二郎自己要去木云縣了。
若是打獵,他就會畫個弓。
李二郎咳嗽不止,晚上極難睡個好覺,所以他一般不會叫醒對方。
他昨晚有個新想法,朝南邊縣城方向走,不走大路走山路,路上總歸能遇見點什么獵物,這樣既不耽誤換弓,也不耽誤攢小黑瓶,還能順便去問問那個“木云縣衛指揮使”是個什么性格。
他已經想好了,想要一把牛角弓。
牛角弓也算不得好貨,但越高級的弓越需要復雜的養護,甚至還要數個月時間訂制,他這種天天背著山里竄的,還是皮實耐用點實在。
況且弓太強,他也拉不開就是了..
出村大概走了七八里,李成仙從大路岔開,往林子里鉆去,做了多年獵戶,進山和回家一樣自在。
“感應能力”鋪開,方圓數十米大部分動靜都能被察覺到,死物模糊些,活物很是明顯。
這種能力很神奇,也是他高效狩獵的保障,當然若是小白瓶能修好,送一副好體格子就更妙了。
今天依舊“運氣”不錯,幾里地后就有所發現。
一只黃皮子,正在追逐一只野兔。
野兔騰閃挪移都擺脫不掉,最后居然慌不擇路,直接朝著李成仙腳邊跑來,似乎有“驅虎吞狼”的意思。
然后被早有準備的李成仙一腳踩在鞋底,脖子斷了。
“小家伙真聰明。”
黃皮子看到獵物被搶,不知道是不是沒見過人,齜牙咧嘴正在猶豫要不要走。
李成仙抬手就是一箭,榆木老弓這次勉強沒掉鏈子,畢竟幾乎貼臉了。
“你也是個大聰明,一起做兄弟吧。”
李成仙估摸就這兩個“臥龍鳳雛”,小黑瓶就應該差不多了。
兔子肉賤,黃皮子肉酸,但皮毛多少值點錢。
家里有個病老爹,一文錢也要好好合計。
獵物直接掛在腰間,李成仙看了看天色,不再留戀這處獵物豐富的山頭,加速往大路方向走去。
正午前最好能到縣城,天黑前才能確保回到李家村。
野兔和黃皮子這對難兄難弟,在李成仙腰間晃悠著,偶爾還能面對面親個嘴,關系比之前融洽了許多。
一邊走著,李成仙在胸口一摸,小黑瓶出現在掌心,嘗試去拔瓶塞,發現果然有所松動。
“嘭”的一聲,瓶塞開啟的瞬間化作虛無,不留痕跡,或者說這小黑瓶本身也不過是意識顯化。
里面有一種無色靈液,有著淡淡的香味,像是某種他沒見過的香料。
李成仙一邊走著,一邊往喉頭灌了一小口。
立刻有一股清涼,從喉頭落入腹中,很快又朝頭頂沖去,精神煥發!
這小黑瓶規矩很奇怪,攢滿了才能開啟,但開啟后不必一次喝完。
喝完前不會再積攢,除非李成仙主動倒掉。
根據之前的經驗,若是喝的太多,會和醉酒一樣,精神極度亢奮的同時又有點暈暈乎乎,對獵人來說這很危險,會變成總想著“滑鏟”的莽夫。
除非在家里,不然他一般都是分多次喝完。
喝了一小口靈液,李成仙感覺整個人都舒爽了起來,腳步不自覺變快。
又行了小半個時辰,重新回到大路上,此時已經正午,路上卻沒有一個人。
附近人口并不稠密,所謂大路也不過是販夫走卒踩出來的土路,勉強能跑馬而已。
突然,縣城方向,遠遠的有煙塵涌起,感應能力雖然神奇,但遠比不上肉眼看得遠,李成仙張望一陣,發現居然數只奔馬。
有黑色高頭大馬,也有雜毛矮馬,甚至還有只騾子,正在朝自己的方向狂奔。
李成仙立刻讓出道來,能騎馬的都不會是普通人,據他所知縣城里也沒有幾匹馬...價格大概也就是幾十張牛角弓都換不來。
心里不由覺得有些羨慕,他日后離開李家村,少不得要有個代步之法,否則光靠走,又能走多遠呢?
果然,離近了一看,這隊人雖也有主次高低之分,但衣著顯然遠勝于李成仙這樣的麻衣獸皮靴,說是“鮮衣怒馬”也不為過,并且人人帶著刀劍。
大戶子弟?
沒想到這隊騎馬者,在他身邊居然停了下來,為首一人不到二十歲的樣子,個頭不高,劍眉星目很是俊秀。
但神色卻很急切。
“我問你!前面可有村落!快快答來!”
李成仙一愣,問個路口氣這么硬?
這前面只有李家村一處村落,或者說整個青牛山都只有一個。
山野小村,和這些帶著兵器的騎手格格不入,莫非有什么禍事?
他的手悄悄的搭在了后腰短刀旁。
見李成仙遲遲不答話,那人卻自己著急了,揚起馬鞭,朝著李成仙揮來。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快回話!”
然而李成仙在他揮下前,就已經一個側身讓開。
面色更加嚴肅,短刀已經半出鞘了。
也許是喝了靈液比較亢奮,李成仙此時沒有畏懼的感覺,只在想著如何應對。
馬上那人一愣,雖然鞭子本來就不是朝著對方身上招呼的,只想嚇醒對方讓其回話,但總有一種自己完全被猜透的感覺。
那人正要再問,后面的雜毛馬騎手已經追了上來,急道:“前方只有一個李家村,別浪費時間了!天外魔對這種小村落來說,一柱香的時間就能屠戮一空!快走!”
雜毛馬騎手甚至沒有停下,稍稍減速,路過的瞬間抓起了黑色駿馬的韁繩,隊伍繼續向前,毫不停留。
李成仙被煙塵拍在臉上,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轉瞬間一隊騎手只剩下最后一人,速度最慢,他立刻將其拽著攔住,急切道:
“等等!什么天外魔?你們是什么人?!”
末尾那人騎的是個騾子,自己身形又胖,本就追不上大部隊,急的滿頭大汗,根本沒工夫解釋。
“放開我!人命關天!”
李成仙急道:“我就是李家村的!帶我一起回去!我給你們指路!”
“我這騾子馱我都費勁,怎么帶你!放手!”
不等李成仙繼續糾纏,那騾子自己就受了驚,似乎聞到了李成仙身上的血腥味,在胖子的驚叫中陡然加速,朝前奔去。
李成仙呆立了一瞬時間,然后拔腿也開始朝李家村方向狂奔。
腰間的獵物變成了阻礙,他直接將黃皮子和野兔丟到了路邊。
一定...一定不要有事啊!
什么是天外魔!
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