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魔?”
這個答案是李成仙沒想到的。
“對,就是天外魔。”
魏儼手指微動,似乎在算著什么,眼神望向了流民窟的一角,那里有個木棚,有人在門外候著,但又不是粥棚,大門緊閉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口中繼續(xù)說道:“那場浩劫現(xiàn)在已不可考,但自從天馳王朝被覆滅后,這玄界無數(shù)人杰都希望重新建立新王朝,一統(tǒng)仙凡,威壓九州,做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但奇詭的是,自天馳之后,任何王朝只要擴張到一定程度,就會引來無窮無盡的天外魔....”
“任多少天驕,多少雄主,多少謀士,多少英豪....也抵擋不了。”
“之后整整一紀時間,人道破碎如瑩草,玄界眾人才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天道,容不下‘王朝’二字,誰做,誰死。”
李成仙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
魏儼見孩童們都吃完了,就連剩菜盤子都舔的干凈,就開始收拾食盒,這些東西回頭都要還給客棧老板。
“最后一個凋敝的王朝,結束在第五紀,從此以后玄界就變成了修仙宗門高高在上的格局,他們也不愿意過多插手凡間俗事,可能也有隱隱忌憚‘王朝詛咒’的意思,不過這仙門啊,也有更替,也有輪回....現(xiàn)今第十紀的十大仙門、三十六山、七十二洞,還有多少記得這些上古奇事,就不好說了...”
李成仙道:“那魏老如何知道這些隱秘?”
魏儼拎起食盒,邁開步子:“我?我年紀大了,對修行已經(jīng)沒有所謂了,就愛尋訪些古跡,翻看些古籍,知道些不知真假的傳聞,給人算命時,肚子里也好有墨水不是么?”
李成仙跟著魏儼,二人朝著城門那邊走去。
他注意到有幾個棚子前,有孩童頭上掛著牌子,寫著價碼。
一些穿著好些,不像是流民的人,正在翻著木牌,挑挑揀揀。
顯然對于吃不上飯的流民,賣兒賣女并不是一個少見的選擇。
看來有爹有娘的,命運也未必眷顧。
比起之前入城時遠遠看一眼....
行走在這臭氣熏天的地方,苦難不但更具體,還很深刻。
一個枯槁消瘦的漢子,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女娃,踉踉蹌蹌的跑了過來:“大人!大人!你們要孩子么,女娃!長得俊呢!她娘就很漂亮,個子高!長大一定不差!”
李成仙側身躲開了這個滿身臟污的漢子。
“大人,她就是臟了點,洗洗干凈好看呢,讓她干什么都行,真的!”
李成仙板著臉道:“這是你的女兒么?”
賣孩子的,可不一定是父母...
漢子諂笑道:“是我女兒!真是我女兒,娃,叫聲爹。”
女孩虛弱的喊了一聲“爹”。
漢子聽到一聲“爹”,突然忍不住哭了...渾濁的淚流淌在臟污的臉上,竟然顯得那么清澈。
“大人,我不要錢,真的!我就想給娃求個活命的機會....我看二位都是善人,都是好人....你帶她走吧,她得活下去...我答應過她娘的,我答應過的....”
李成仙感覺胸口被錘了一下...
不狠,但是很悶。
賣兒賣女....值得唾罵。
為兒女謀一個活命機會...更值得唏噓。
一雙蒼老的手伸向李成仙的口袋,抽出里面最后一根肉干。
又從自己的衣衫內(nèi),摸出一個銀袋,連同肉干,一起塞到漢子袖子里,藏藏好。
魏儼道:“你老婆希望這女娃活著...是希望你倆能一起活著,留在木云縣是沒用的,也許有人會管你們當下,但無人會管你們未來,重整旗鼓,找個地方,踏踏實實種地,養(yǎng)大孩子吧。”
那漢子感覺到袖口內(nèi)的重物硬物,難以置信,呆立當場。
魏儼拉著李成仙一起,頭也不回繼續(xù)前進。
只留下一個抱著孩子,卻還不斷叩首的影子,在墻角陰暗處,長跪不起。
李成仙吐出一口濁氣。
這臭氣熏天的地方,空氣都帶著苦味。
“前輩您...給了多少?”
“七八兩吧。”
“這么多?”
“嗨,我畢竟是個修士,這些年走南闖北、招搖撞騙的,資財還是有一點的,等你以后踏上修行路了,凡間錢財也會多起來,像是那漢子的情況,缺的不是幾個銅板吃飯,而是缺一股重整旗鼓的胸中之氣。
“給少了對方不過多茍活幾日,就和這粥棚施粥一樣,救得了命,救不了人。”
就和這世上大部分事一樣。
“您不怕那漢子騙你?或者回頭偷偷換了酒肉?”
“不怕,老朽剛才偷偷給他算了一卦....”
李成仙聲音有些低沉,就像是這黃昏落日一般:“所以天外魔....到底是什么東西...”
魏儼聲音反而輕快,風輕云淡:“這個啊,我也想知道,我翻遍了古籍,踏遍了山川,也沒尋到個答案,也許是我修為太低了,若你未來能成仙作祖,查出來了,記得告訴我...”
說著,觀察著李成仙的臉色。
看到這個剛出村時,瀟灑野性,覺得天地大有可為的獵戶少年,眼眸中已經(jīng)染上了一些復雜斑駁。
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
另一邊,流民窟的某個角落里,一個木棚外排著隊。
這里是整個流民窟,唯二能得到食物的地方,前一個是木云縣幾大家族立的粥棚,可領到一碗清澈見底的稀粥,但能排隊占位的,大多是男丁漢子。
而后一個,也就是這處木棚,卻都是女子。
棚內(nèi),一個華服青年面無表情的擺弄著一根銀針:“你已經(jīng)連續(xù)四天都來了,我應該說過這樣會損耗心血,折損壽命吧?你不想活了?”
一個老實巴交,蓬頭垢面的婦人干笑了兩聲道:“上仙,不打緊的,我從小就壯實....粗手粗腳的...您就給我吧。”
華服青年冷哼一聲:“貪得無厭,目無遠見,凡人就是愚昧...算了,你且坐下吧。”
婦人朝前一步,坐在了華服青年身前,褪下麻衣,那華服青年眼神古井無波,仿佛在看一個死物。
然后將銀針扎在對方心口。
婦人一顫,似乎在經(jīng)歷什么痛苦,索性時間不長。
片刻后拔出,銀針上面居然“粘”著一滴嫣紅的血珠,懸而不落。
將血珠收進瓶子里,對身后道:“阿蠻,給她。”
昏暗中,一個壯實的黑影丟過來一個布袋,在地上滾了兩圈,沾了不少雜草,婦人趕緊彎腰撿起,打開后一看全是白面饅頭,千恩萬謝的走了。
那壯實的黑影等人離開后說道:“老師的算珠,亮了,好像有人在推算我們。”
華服青年一愣:“我們?怎么可能?這番收集心頭血,本就是湊巧為之,誰這么無聊....我知道了,應當是云州這邊地域遭災,有大能在隔空推算全域,我們只是被涵蓋其中,因此老師的算籌才有反應...無妨,過兩日我們就走了....”
他不甚在意,晃蕩著手中的瓷瓶,滿滿一瓶心頭血,雖然都是凡人的,但也算難得的材料了...
畢竟每一滴,都代表著凡俗的三五年壽命...
木棚外,傳來了婦人的聲音。
“牛娃,快來,娘又給你換了些吃的。”
“娘,剛才有個老爺爺,給了我吃食了,我偷偷藏了一塊餅,我也能找吃的了!你以后別來這了,每次都很累的樣子...”
“傻孩子,糧食哪有嫌多的,別說話,跟娘走!”
華服青年嗤笑一聲。
“吃吧吃吧,沒幾年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