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晚上，李成仙睡得并不踏實，哪怕他睡前喝了一口白色靈液，想要換得一夜好眠。

但翻來覆去，腦子里全是疑惑。

天外魔到底是什么...那些死后不過一日，連血帶骨都會風(fēng)化的東西...

又為什么和王朝官府過不去？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勉強(qiáng)睡了過去。

迷蒙中，卻總覺得耳邊有什么響動。

好似有老鼠在敲竹竿，或者蒼蠅在斗牛子，很輕微，但也很清晰。

輾轉(zhuǎn)反側(cè)許久，終究還是從沉睡變成淺睡。

半睡半醒間，感覺聲音來自樓下那一屋。

好似是魏老頭的房間，可這也不像打呼嚕，難不成對方習(xí)慣一邊睡覺，一邊啃指甲？

這么脆的聲音，得是腳指甲吧？

就在李成仙距離完全清醒只剩一泡尿的距離時，這聲音似乎漸漸消停了，李成仙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

第二天，李成仙早早起床。

雖然昨夜似乎有什么噪音，但總的來說休息的還不錯，從屋內(nèi)翻找片刻，將熊大的皮和一些村里帶出的獸皮都背上，獨(dú)自一人出門了。

他要去將這些獸皮賣了。

不用人陪，賣獸皮他熟門熟路，一年得在木云縣來七八回，收獸皮的人在哪門清。

如果沒有死在之前災(zāi)難中的話。

離開大路，拐入小巷，木云縣的殘破更加清晰，偶爾某段土墻還能看到抓痕和血跡，不知道當(dāng)日是怎么一番光景，幾乎每個院門前都掛著白紙燈籠，這意味著有人故去。

流民窟有流民窟的苦，木云縣內(nèi)也不代表甜。

他之前估算過，木云縣地處偏遠(yuǎn)，不算周邊村落，縣內(nèi)滿共就一萬人不到的樣子，不知道此番死了多少。

拐了七八個彎，卻碰見了四個出殯的隊伍，一路全是哭聲，讓人心思難靜。

終于，到了平日經(jīng)常往來的劉姓獸皮商人家，看到這院門也掛了白燈籠，李成仙心里一嘆，想著今日就爽快點，不跟那老梆子掰扯價格了。

放平時，他為了多賣幾十文，能和這戶人家論兩個時辰。

...

一柱香之后。

“多少？你說多少？”

“六千三百文，但你若要銀兩，我只能給六兩整數(shù)。”

“這么完整的一張熊皮，你就出六兩？”

“不是一張熊皮，是所有皮，包括你那獐子皮，和一疊兔皮。”

李成仙心里冷笑，老梆子你頭上是麻布，心里是抹布是吧！這種成色的熊皮，低于十五兩他都心疼！

獸皮商人劉把子道：“李娃娃，你才到我腰這么高的時候，就與我做過買賣，伯伯不是坑你，現(xiàn)在是夏季，皮毛本就沒那么搶手，再加上木云縣的狀況你也看到了，家家戶戶都著急買棺材、買紙錢，誰家有這個閑心買皮毛？還能帶回去裹尸不成？”

“而且此番周圍幾個縣都遭了那勞什子天外魔，貨商為了安全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來的，你這皮子我買了，也是壓箱底小半年才能出手，說句實在話，我這買賣都不想做了，我兩個兒子都死了，我一把年紀(jì)還忙活什么？”

“你要是實在接受不了，就背回去吧，秋天再來，也許能給你開個好假，我若不做生意了，也幫你尋個門路。”

李成仙半天說不出話來...

劉把子兩個兒子，大的那個三十了，已經(jīng)成家，小的那個和自己差不多大，兩個都算面熟...沒想到全死了么...

看向劉把子頭上的白發(fā)...又是一個愁白了頭的父親...

這獸皮背著上路，麻煩不說還臭....他一個要去尋修仙之道的人，總歸想早點出手。

但六兩...

他們給的實在太少了啊！

猶豫半天，李成仙終究還是戰(zhàn)勝了自己的貪念，擺擺手道：“算了，六兩就六兩吧，但300文零頭你別給我抹了，沒這個道理！”

劉把子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朝后院喊了一嗓子，讓人去拿錢去了。

對李成仙道：“我就不邀請你進(jìn)來了，家里布置了靈堂，按規(guī)矩你進(jìn)來了還得給白事的錢，這個錢我?guī)湍闶×恕！?

李成仙心說你可真大方！

兩人就這么站在門口干等，著實有些尷尬，劉把子想主動找點話題，突然想起了前日聽到的傳聞：

“對了，我想起來了，聽說附近地界許多村子都快死絕了，只有東邊有個山村，里面出了個英雄人物，以凡俗之軀，護(hù)下一村周全！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暮澜埽〗惺裁茨囝^巷酒囊。”

李成仙面無表情的說道：“李家村九郎。”

“對對對，是叫這個名，我說怎么名字這么怪，原來是聽錯了....”

說著說著，看向了李成仙，愣住了..

“這不是..不是你么？！你能射殺天外魔？”

他是知道李成仙外號的，只是之前聽錯了，也沒往這方面想。

李成仙意外于真有人聽到他的“傳說”，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認(rèn)下來。

楊威是真雇了人沿途說故事？

但轉(zhuǎn)念一想，木云縣他以后也未必再回來，畏首畏尾的干什么呢？

點頭道：“你聽的那個人，就是我。”

劉把子喃喃道：“那些怪物，遠(yuǎn)比虎豹恐怖，你怎么做到的？李娃娃你可別騙伯伯！我和你爹都認(rèn)識！我回頭可是會直接問他的！”

李成仙搖搖頭道：“我沒騙你，也沒必要，另外我爹已經(jīng)離世了。”

“二郎他...他是病了好幾年，但你怎么射殺天外魔的？”

“李家村只有一種叫翼噬的東西，并不強(qiáng)，射中眼睛，攪了腦子，自然就死了。”

劉把子這次，直接沉默了好幾個呼吸，才顫抖道：“對對對，你箭術(shù)是很厲害，你殺了多少？”

“十四只。”

劉把子很是震驚，一咬牙關(guān)上門，緊接著傳來奔跑聲，李成仙還以為對方反悔不要皮子了，沒想到很快門又打開了。

劉把子眼神復(fù)雜的，將一個布袋放在李成仙手里。

入手很沉，至少有兩斤重。

“你的皮子錢，六兩，另外你殺了十四只天外魔，我給你補(bǔ)了十四兩！一共二十兩！”

“李娃娃，伯伯這輩子毀了，生意以后也不做了，但那天外魔！我恨吶！！”

說著說著，這個五十來歲的漢子，眼淚流了出來。

“我以前聽貨郎說過，但木云縣住了一輩子也從沒見過，它們太狠了！簡直人神共憤！伯伯我只是個凡人，報不了仇，這錢你拿著，就當(dāng)是替我殺的吧...”

李成仙將布袋推了回去：“這不是我該拿的錢，您還是..”

“你要是還看得起我，就收下！不然我死不瞑目...”

拿著布袋的手頓了頓。

李成仙最后還是收下了。

這錢不是他該拿的，也不是劉把子應(yīng)該給的。

這是劉把子自己給自己的“救贖”。

劉把子用顫抖的手，又掏出來一個錦布小包，只有拇指大小，一咬牙，也給了李成仙。

“原本我二兒子打算明年去云州西‘地火洞’，參加招徒大典碰碰運(yùn)氣....我給他尋了個仙家材料傍身，現(xiàn)在也用不上了，李娃娃...不，九郎....”

劉把子抓著獵戶少年的手，聲淚俱下：

“...以后你若是更厲害了，一定要多殺些天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