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縣的第一頓飯，吃的也算滿足。

最后四桌飯菜各自剩了不少東西，魏儼老頭叫客棧老板找了個竹編的食盒，大碗換小碗收攏在一起。

今天趕了一天的路，飯后眾人各自休息，木云不是什么大縣，現在外面也亂糟糟的，也沒人有興趣出門閑逛。

李成仙原本也打算回屋睡覺，再喝一口白色靈液，但上了樓后，卻看到下方魏儼老頭拎著食盒，朝外走去。

這讓他稍稍有些疑惑。

按理說，魏儼應該是第一次來木云縣，會有什么熟人么？拎著剩飯上門？

剛才對方想給李三妹摸骨，李成仙也看在眼里，這魏儼身上總有種捉摸不透的迷霧感，他相信楊威和隊伍里其他人也有這種感覺。

李成仙心思微動，下樓出了客棧，跟了上去。

他第一次跟人，以前都是跟野獸，不過野獸的機警絕大多數是遠超人的，況且他還有“感應能力”。

這次魏儼始終存在于他的“感應能力”中，不知道和當初青牛山初見那次有什么不同。

他現在也對“修士”也有一些概念了，天下間修士都在同一條路上，但這路上的“道”卻各不相同，有人肉身成圣、有人倒衍天機、還有人以劍入道，亦或者一身功夫都在逃跑上。

魏儼自稱三境，也就是“啟靈境”，可以使用各種低階法器，有什么遮蔽李成仙“感應能力”的東西倒也正常。

魏老頭就這么一路朝東走去，沿途沒有任何停頓，最后直接出了縣城門。

...

城墻下，流民聚集地。

這里是四周村落遭難，逃到木云縣的人臨時建立起來的。

并不是每個村子，都有一個李家村九郎，大部分村子被屠戮的十室九空，剩下那點人或是不敢留在村里，或是活不下去了，朝著木云縣這邊逃來算是本能。

說是建立，也不過是搭了一些帳篷木棚，甚至大部分頭無片瓦，只是一堆干草，縮在其中倉皇度日。

并且臭氣熏天。

魏儼貼著墻根走，其整潔的衣服和這里格格不入，不少人直勾勾盯著他手上的食盒。

最后魏儼停在了一處土塊上，看模樣是縣城墻倒塌后留下的，其上還有些許發黑的血跡。

朝幾個流民窟邊緣，臟兮兮的孩童招了招手：“小娃娃，過來。”

孩子們看著對方手里的食盒眼睛發光，但只有一個頭上帶疤的小男孩膽子大，第一時間靠了過去。

“你爹娘呢？”

男孩道：“爹死了，娘去了一個棚里，說給要我換些吃的...”

魏儼打開食盒，從里面拿了塊雜糧餅，上面甚至還有宋子仁的牙印，放在男孩臟兮兮的手里：“這個給你，就在這吃，千萬別拿著到處跑...”

男孩接過厚實的雜糧餅，二話不說先啃了一口。

更多的孩子朝這邊看來。

魏儼伸出手，招呼其他孩子過來，一人發了一塊餅，然后拿出幾碟剩菜。

沒有筷子，幾個孩子用手抓著吃。

似乎是畏懼這個看上去頗為不凡的老者，倒沒有爭搶，二十來號大人剩下的菜，喂飽四五個孩子，綽綽有余。

那最初過來，頭上帶疤的男孩，將半塊餅藏在袖中，忐忑的對老人道：“老爺爺，能再給我半塊么，我不想再讓我娘去換吃食了，她每次從棚里出來都很累....”

魏儼瞥了他一眼，直到男孩忐忑的低下頭，才遞過去一塊新的餅。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黃昏余輝將其影子拉的很長，擋住了幾個孩子。

孩子們回頭看去，畏懼的讓開了身子。

魏儼道：“成仙小友，可帶了肉干？”

李成仙從腰間布袋，直接摸出幾根肉干，這是他多年的習慣，獵戶總是無法預知自己多久能有收獲，帶些干糧有備無患。

不用魏儼說，李成仙將肉干掰開，給幾個孩子一人分了指頭長一節，魏儼帶的剩飯里是沒有肉的，都被大家挑著吃完了。

當然窮苦人家的孩子，原本一年也吃不到幾次肉，所以孩子們拿到肉干都很惶恐。

魏儼感慨道：“這些孩子都還算有爹有娘幸運的，或者至少還有一個，雙親都沒了的，估計已經餓死了。”

李成仙沒說話，坐在了魏儼身邊，這縣城墻落下的巨大土塊，不知為何很適合坐一坐。

魏儼道：“我進城的時候看了一眼這邊，逃過來了怕是有三四百人，木云縣說是施粥，但也沒有太多，方才看一個漢子手里端著碗，清澈如無物，男子吃不飽，孩子只怕更餓....”

李成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魏老高義。”

魏儼訕笑了一下：“我算什么高義，飯菜是楊威出的錢，我即便不拿出來也不會浪費，客棧里幾個小廝都等著呢，你不知道討要剩飯的時候，他們臉色多難看。”

“真要是高義，我闖蕩多年身上也有些家資，應該盡數換成米糧贈與這些流民，亦或者帶他們回村，用點修士手段，幫他們重建家鄉。”

李成仙搖搖頭：“沒有幾個人能做到這一步....太苛刻了，尋常人能有同情心，在不傷及自身的情況下做點事就已是難得。”

魏儼點頭：“你說的對，這世上對的道理人人會說，但對的事少有人做，不該要求誰到如此程度，包括自己。”

望著天邊晚霞，老人突然說道：“你可知道，五紀以前，這玄界還不是這番光景，有一種名為‘王朝’的...東西，凌駕于修行圣地之上。”

李成仙轉過頭來。

“傳說，當時仙凡混居、九州共主、同理天下，凡人宰相可以在朝堂之上，拿著鞭子當眾抽打犯了錯的高階修士，高階修士也以入朝為官做將為榮，即便修仙圣地也受到王朝管轄。”

“若是哪里遭災遭難了，官府會安排鎮撫，開倉放糧，盡可能救治百姓....雖可能沒那么完美，但天下人都知道這是王朝的責任，做不好，就會罵聲一片，人頭滾滾...不像現在，活不下去了，連個怨的都沒有...”

李成仙微微皺眉，玄界...居然曾經有王朝？

他也一直覺得這沒有王朝官府很奇怪....哪怕王朝屈居仙門之下，也不應該完全不存在才對。

五紀以前，也就是...5000年前？

“那王朝，是滅亡了么？”

魏儼捋了捋胡須，道：“最早的王朝，出現在第二紀，名字已經不可考了，王朝亦有更替，到了第三紀，出現了第一個一統九大洲的王朝，那是最強、疆土最大的一個，但只存在了幾十年。”

這劇本...讓李成仙感覺頗為熟悉。

“是因為律法嚴苛、百姓造反，舊國余孽圍攻而亡的么？”

魏儼一愣，嘿嘿一笑，搖頭道：

“不是...”

“那個王朝的名號，叫做天馳，君王乃十境大能，行走于天、俯瞰九州.....”

“王朝內高階修士無數，九州修仙宗門無不俯首...”

“后，被天外魔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