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誰都知道，是因為不習水土會導致將士生疾病。

可到底是因為什么，也并沒有人能夠給出解釋。

只知道，軍中但凡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就必須罷兵休整。

不然疾疫的殺傷力，遠遠要比戰爭更加恐怖。

這次北伐失利的主要原因，就有水土不服這一項。

“將士們之所以會水土不服。”

“其實都是細菌在作祟。”

李文忠先是愣了愣。

臉色有些沉悶。

“沒想到王保保的細作都滲透到大明將士中了。”

細菌，細作。

這兩個詞很像，所以李文忠顯而易見就認為細菌就是細作。

朱屠略有些沉默，不過倒也能夠理解。

在沒有經過完整的生物學學習的時候，確實是不太能夠理解細菌是什么東西。

不過說難理解吧，倒也不難。

“你誤會了，我說的是細菌，不是奸細。”

朱屠將手指向了窗戶，說道。

“看到那邊的陽光了嗎？”

一道光束順著窗戶，照射進了屋內。

李文忠微微點了點頭。

“陽光里飄的那些東西，你可以理解為那些細小的東西，就是細菌。”

聞言，李文忠來到那道陽光照射的地方。

確實能夠清楚的看到，在陽光的照耀下，有許多漂浮物在空氣中。

其實這些東西，嚴格意義上來說，都不能算作是細菌。

只能說是細小的灰塵，只不過為了李文忠能夠理解，就將其比做細菌。

細菌是肉眼看不見的，人們更愿意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

“細菌，一種十分細小的生物，他們不僅在空氣中，在水里，在土地里，甚至在你的眼睛，嘴，肚子等等地方。”

“都有他們的身影。”

“而水土不服，便是存在于你肚子里的細菌，在作祟。”

“這樣說，明白？”

李文忠思緒飄蕩，原來水土不服，就是這些東西在作祟嗎。

“可這如此細微的東西，又怎可能會影響我大明將士們的身體？”

朱屠沉吟片刻，笑道。

“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就足矣顛覆任何一個朝代。”

“不是嗎。”

既然用學術方面講，李文忠聽不懂，用比喻就應該能夠聽得懂。

細菌，比作百姓。

細菌通常并不是單個出現，而是以細菌群出現。

細菌群，比作地區。

劉邦的沛縣集團是一個細菌群。

李世民的關攏集團是一個細菌群。

朱元璋的淮西集團是一個細菌群。

當一個王朝不能讓自己體內的細菌群活下去的時候，細菌群不在共存。

王朝越來越積弱，直至崩潰。

而這些細菌群則安然無恙，只不過是換個身體，繼續共存罷了。

“舉一個例子，大明朝從洪武三年開始的移民政策，這些移民戍邊的百姓，你便可將其想象成你肚子里的細菌群體。”

“他們被迫離開了自己的家鄉，去到一個不熟悉，也不習慣的地方。”

“你覺得，倘若朝廷沒有減免稅收政策，沒有各種有利于移民百姓的政策，他們會不會鬧翻天呢？”

細菌群也是一樣的。

不喜歡脫離自己的舒適圈。

這也就是為什么有人喝牛奶會拉肚子，而有的人不會。

每個人體內的細菌群體不同，所能夠承受的東西也不同。

人體和細菌是共存體，細菌群不舒服，同樣人體也會不舒服。

畢竟，光靠人體的消化系統，是不足以消化那些食物的。

人體需要依靠細菌群來幫助消化。

百姓也是一樣。

若不是生活所需，誰又愿意背井離鄉？

倘若朝廷沒有對那些移民戍邊的百姓有政策加持。

又有誰愿意前往苦寒的北方呢？

李文忠雖然是大都督府的官職。

不過他并不像湯和，藍玉那些人。

不怎么關心朝廷政策和國家名聲，他雖是武官職位，但依舊心系天下百姓，時常關注國家政策。

面對朱屠赤裸裸的暗示。

他又怎能不清楚？

他不知道細菌到底指的是什么。

可他清楚，要是移民政策，沒有減免賦稅等政策。

這些被迫背井離鄉的百姓，絕對會造反。

“你的意思是，將士們因為突然來到了北方草原。”

“導致肚子里的細菌不適應，又沒有給予安撫，才導致上吐下瀉？”

朱屠心中不由感嘆。

不愧是少年英才，這理解能力確實很強。

估計也和李文忠經常讀書有關，畢竟讀書之人，思緒都比較敏捷。

“沒錯，想必你也應該清楚，應對水土不服應該用什么。”

行軍打仗，怎么會不清楚。

正常來說，有兩種方法。

一種是簡單粗暴，離開讓將士們水土不服的地方，久而久之就好了。

另一種則是，讓郎中開藥。

當然，還要比較例外的，那就是時間磨平一切。

不過這都是后話。

等等……郎中開藥？

水土不服，郎中開藥。

移民戍邊，朝廷減稅。

兩者雖然根本不搭邊，可其中的本質卻是一模一樣的。

看著李文忠恍然大悟的模樣，朱屠便繼續說道。

“你想的沒錯，郎中給你們開的那些藥，便可看作是朝廷對移民戍邊百姓所提供的稅負減免政策等。”

“人和細菌是共存體。”

“可以看做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快速切換生存環境，導致人體內的細菌群體感覺到不適，便因此罷工。”

“而人體的腸胃，并不能夠自主完成消化，久而久之，人體消化不了食物，身體日漸孱弱，疾病隨之而來。”

這也是為什么，水土不服不是立竿見影，治愈水土不服也不是立竿見影的。

“還有，為何夫妻在一起時間長了，模樣會越來越相似，也就是人們口中的夫妻相。”

“其實也是細菌群在搞鬼。”

“當夫妻二人經常親嘴時，兩人身體內的細菌便開始交換。”

“久而久之，夫妻二人體內細菌群體一樣，夫妻相便由此而生。”

“而這，便是生物學的冰山一角。”

聽著朱屠講述著這些，李文忠心中有些詫異。

這朱屠當真只是屠夫嗎？

為何會知曉這種事情。

嗯……其實貌似好像也沒啥問題。

朱屠的愛好貌似就是解剖人體，能夠對人體如此了解，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這種新鮮的知識涌入腦海的感覺，確實十分奇妙。

李文忠微微拱了拱手。

“受教了。”

經過朱屠講了一番生物學，也讓李文忠心中的愛才之心愈發強烈。

不論如何，也要將其納入朝廷。

此人大才，絕對不可任其流落在外。

同時，他的手也情不自禁的摸著自己的肚子。

原來自己身體里有如此之多的“百姓”。

不對勁。

怎么感覺用百姓來稱呼自己肚子里的細菌有些怪怪的。

肚子里有人，那不是懷孕嗎。

咳咳。

“今日之談，令我倍感傾佩，若不是軍務在身，不然當真想好好聽聽你的生物之學。”

“時日不早，那我就先行前回京，靜候你的到來。”

“那時，你我再暢談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