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給我,你還給我!那是我的!你!!”那聲音異常尖利,充滿了恐懼、憤怒和無助。
緊接著是程立言又驚又怒的厲喝:“住手!你們干什么?!光天化日……呃啊!”似乎被重擊的聲音。
“哥哥——!”小蓮的哭喊瞬間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如意驚道,“殿下!是小蓮!”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楊千月的脊背。是誰?動作這么快?!
是李澤厚的人發現了程立言的價值,要搶人?
還是……宮里頭那位一直視她為眼中釘的林福大太監?
亦或是……僅僅幾個見財起意的地痞流氓,盯上了那個金光閃閃的手爐?!
楊千月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在混亂的市井中,對兩個毫無自保能力的人而言,價值連城的手爐就是招禍的根源。
施恩反而將他們推入了險境。
“該死!”楊千月低咒一聲,所有的算計從容瞬間被驚怒取代。她猛地拍打車壁,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殺伐決斷:“吉祥!如意!快!調頭!立刻回去!若有阻攔,給本宮撞過去!”
吉祥立刻對車夫厲聲下令:“快!調頭!回剛才的點心鋪子!快!撞死人算殿下的!”
“閃開、閃開,通通都閃開!”吉祥對著路上行人怒吼道,聲音因急切而變形。
如意則閃電般拔出了藏在袖中的短匕,同時迅速掀開后窗的簾子一角,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視后方混亂的源頭,身體緊繃如獵豹。
車夫也是公主府精心挑選的,聞令毫不遲疑,猛地一勒韁繩,口中發出急促的呼哨。
兩匹訓練有素的駿馬長嘶人立,硬生生在并不寬敞的街道上強行扭轉身軀!
車輪與石板發出刺耳欲聾的摩擦聲,車身劇烈傾斜,引得路邊行人一片驚呼和怒罵。
馬車如同離弦之箭,在狹窄的街道上劃出一道驚險的弧線,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朝著慘叫聲傳來的方向,疾馳而去!
車廂劇烈傾斜,楊千月緊緊抓住窗欞才穩住身形,臉上偽裝出來的慵懶得意早已被一片冰冷的凝重取代。
吉祥探身車外,厲聲催促:“再快些!”
剛才程立言帶著小蓮離開的地方,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畫筒歪倒在地上,幾張畫紙被寒風吹得翻滾。
一袋鵝黃色的糕點散落在地上,被踩得稀爛。
程立言被兩個穿著短打的粗壯漢子死死按在地上,嘴角破裂,滲出殷紅的血跡,他目眥欲裂,掙扎著嘶吼:“放開她!把手爐還來!”
而小蓮,正被另一個獐頭鼠目的混混死死箍在懷里,小丫頭徒勞地踢打哭喊,聲嘶力竭:
“壞人!還給我!那是漂亮姐姐給我的!哥哥——!”
她懷里那個金光閃閃、價值不菲的赤金鑲翠手爐,此刻正被一個滿臉橫肉的疤臉漢子得意洋洋地拿在手里掂量。
“嘿,小娘皮還挺兇!這金疙瘩歸老子了!至于你……”疤臉漢子銀斜的目光掃過小蓮驚恐的小臉,又瞥向地上掙扎的程立言,“細皮嫩肉的,賣到南風館也能換幾個錢!”
“住手!”一聲帶著哭腔和幾分顫音的怒喝猛地響起。
一個穿著靛藍布裙的姑娘提著竹籃從巷口跑出來,看到這情景,籃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里面的草藥撒了一地。
“程大哥!小蓮!”
她急得聲音發顫,卻還是鼓起勇氣在一旁找了根木棍沖上前,對著地痞揚了揚:“你們光天化日搶東西,就不怕官差來拿嗎?”
這姑娘約莫十六七歲,鵝蛋臉,白白凈凈,身子清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鬢邊別著朵曬干的野菊,素凈的臉上沾著點泥灰,顯然是剛從城外采完藥回來。
她正是住在程立言隔壁的阿芷。
父親原是個走方郎中,意外去世后,藥鋪再也支撐不下去。鋪子里的藥材被債主搬空大半。阿芷便靠著采些草藥幫鄰里治些頭疼腦熱過活,平日里經常給小蓮送些自制的枇杷膏。
“喲,小娘們長得這么標志呢?嘖嘖嘖,一看就是個雛兒。今晚陪夜一晚,給你二兩銀子如何。”疤臉漢子一臉猥瑣地啐了一口,伸手就要過來調戲阿芷。
“阿芷,別管我們。你快跑!你打不過他們。”程立言看著疤臉漢子步步逼近阿芷,急聲喊道。
阿芷是他隔壁的鄰居,性子最是溫婉善良,不僅時常免費給阿蓮熬治咳嗽的藥,還顧及他的自尊,總說是“順手”、“用剩不要的”。
他不想牽連進來。
“可你們怎么辦?我不能扔下你和小蓮不管。”阿芷鼓起勇氣說道。
她明明怕得指尖發抖,卻對箍著小蓮不放的小混混揮舞著棍子,“快放下我妹妹!”
“兇?”
眾人還沒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疤臉漢子就已經把阿芷摟在懷里,奪走了手里的棒子。
低下頭逼近阿芷,色瞇瞇地就要往下親,“怎么樣?你跟了我。我就放了他。”
阿芷不知道是哪里生出來的勇氣,拼盡全身的力量猛地往對方的子孫根踢去。
對方痛呼一聲,彎下腰捂著那里,渾身打哆嗦,整個臉都扭曲變了形。
明晃晃的手爐滾落在地上,晃瞎人的眼。
“大哥???”突然的變故讓大家都慌了神。
瞬間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地上華貴無比的手爐上。
幾個小混混更是露出了貪婪的目光。
疤臉大漢兩眼冒金星,指著阿芷,從牙縫里擠出來,“打、打、打死她!”
痛得軟在地上,卻依然掙扎著爬過去把手爐抱在懷里。
阿芷趁機撿起地上的棍子護在身前,拼命地揮舞,頭發全都汗濕了,硬邦邦地貼在頭皮上,哆哆嗦嗦地說道,“你、你、你們放下小蓮…”
“我的、那是我的、放我下來——”小蓮盯著地上的手爐,拳腳腳踢地尖叫著,收到了阿芷的鼓舞,她對著小混混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一咬,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小混混頓感吃痛,右手一拳打在小蓮腦袋上,直接把小蓮打暈過去。
他扔掉小蓮,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朝阿芷走過去。
恐懼讓阿芷的臉色異常蒼白,冷汗從額頭滾落,她竭力撐著,卻還是本能地渾身顫抖。
程立言聲嘶力竭地喊道,“阿芷!快跑!跑啊!”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給本宮——住手!!!”
一聲冰冷、尖銳、蘊含著滔天怒火的厲喝,如同驚雷般炸響!
伴隨著這聲怒喝的,是那輛去而復返、帶著碾碎一切氣勢的華貴馬車轟然沖至近前,車輪幾乎貼著混混的腳邊停下!
駿馬人立而起,長嘶震耳!
車廂門猛地被推開,吉祥、如意如同兩道黑色閃電,疾射而出!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聲令人牙酸的“咔嚓”骨裂聲伴隨著殺豬般的慘叫響起!疤臉漢子仰臥在地上口吐鮮血,手爐被吉祥拿在手中。
如意一腳踹飛了正刺向阿芷的混混,猛踹腹部,兩人將想要逃跑的兩個混混狠狠摜在地上,動作干凈利落,狠辣無情。
四個混混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瞬間失去了反抗能力,躺在地上哀嚎。
阿芷手里的棍子掉落在地上,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她淚眼朦朧地望向程立言,哽咽著喊道,“程大哥。”
車簾被如意輕輕掀開一角。
楊千月的視線掠過散落一地的草藥,里面有幾片熟悉的枇杷葉,還有不知名字的藥草,最終在阿芷沾著泥土草葉的粗布鞋和鬢邊那朵被汗水浸濕的野菊花上停留了一瞬。
這姑娘……采藥的?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程立言身上。
程立言緊緊抱著昏迷不醒的小蓮,臉上混雜著塵土、血跡和未干的淚痕。
他嘴角破裂,鮮血染紅了衣襟,卻渾然不顧,只是用顫抖的手指一遍遍輕撫妹妹蒼白冰冷的小臉,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令人心碎的絕望:
“小蓮……小蓮……醒醒……小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