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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鎮(zhèn)中邪,仙師駕臨

翌日清晨,風雪已停,天剛蒙蒙亮。

穆無昱為求再度捕獲那類怪魚,早早出了門。

雖手上有了徐桂娥落下的銀子,但他省吃儉用慣了,不想為了飽腹輕易花消。

想到江邊必先路過小鎮(zhèn),他很快來到鎮(zhèn)上,鼻腔敏銳地嗅得一絲硝煙殘留的氣味。

只見每家每戶都披紅掛彩,鞭炮碎屑散落一地,滿地狼藉。

竟有不少人半裸上身躺在街上,全然不顧地上的積雪,身體翻來覆去,滿臉漲紅,面露陶醉之色。

穆無昱平日里與他們并無多少交集,只當他們是昨夜慶祝喝多了酒,步履加快躍過人群。

“嗒!”

他腳下生風,忽覺右手一滯。

低頭一看,一名滿身沾滿雪土的赤膊老者,此時眼冒精光,奮力抓著自己右手的魚簍。

那枯槁的雙手青筋暴起,穆無昱拽了拽,掙脫不得。

耍酒瘋?

穆無昱不由皺眉,他可不想唯一的魚簍都被人扯壞,趕緊俯下身來想要移開對方的手。

“松開,快...”

穆無昱竟一時奈他不何。

老者渾然不覺,反而仰起頭,口中喃喃著“鬧元宵”“吃元宵”等字眼。

莫不是過節(jié)過癡傻了...

今兒都正月十六了。

穆無昱頭一回覺得居然還有人比自己還板滯,不免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他粗暴地將對方的雙手掰開,趕緊將魚簍護在懷中。

穆無昱暗自驚訝,饒是他吃了怪魚,力氣比往常大了不少,但扒開這老者卻用上了五成力道。

他昨晚特意嘗試過搬運院中二百余斤的石磨盤,雖是有些吃力,但已能將其舉過頭頂。

打魚要緊,穆無昱剛想離開,可那老者竟耍無賴一般四仰八叉,嚎啕不已:“圓子,我的圓子啊!...”

穆無昱不由一愣:他怎會知曉我有圓子?

昨夜,他回過神來那刻,端詳過那稱為圓子的食物。

圓子香氣撲鼻,十分誘人,但他當時已然飽腹,平日又過的拮據,有存糧的習慣,所以并未舍得吃下。

而今,他要去釣魚,也就想到了用圓子代作魚餌,總不能每次都自剜皮肉。

“他有圓子!...”老者撒潑一會,忽地站起,眼珠子瞪得圓圓的,直直指向穆無昱懷中。

四周趴在地上的眾人聽聞老者此言,竟也紛紛起身,將穆無昱團團圍住。

“確實是圓子的味道...”

一名大漢奮力吸鼻,確認那異香的來源后,帶著瘆人的眼神看著穆無昱懷中,口中垂涎三尺。

穆無昱眉頭緊蹙,心頭直跳,意識到不對勁。

光是那老者便已是格外難纏,如今周圍可是十數人...

為了驗證他們對圓子的渴望,他嘗試著將魚簍中用樹葉蓋著的圓子取出,拿在手中揚了揚。

一眾鎮(zhèn)民登時浮現貪婪之色,就要上前出手搶奪。

穆無昱不由心驚,反應極快,立馬將手中圓子向外拋出,自己向著反方向跑去。

鎮(zhèn)民眼中,像是只有那面團,接連向那圓子涌去。

狹窄的街道,容不下這群人一擁而上,不少人前仆后繼,被后來者踩踏在腳下。

趴在地上的眾人,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反倒興奮地咧開大嘴,不斷滲出涎水滴落到地上,完全不顧遠離的穆無昱...

穆無昱一路狂奔,氣喘吁吁,卻見路上幾乎都是這樣的光景,心中詫異。

這圓子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讓這些人癡迷至此?

要知道,漓江鎮(zhèn)雖衰敗,但鎮(zhèn)上不乏家道殷實的大戶。

這些人,平日里不說頓頓山珍海味,但也不至于為一道美食變得喪心病狂。

還好我并未吃下...

穆無昱面色一凜,他隨即想到穆桂娥和徐少清兩姊弟。

看來他們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他擔憂兄長穆兆明安危,快步來到鎮(zhèn)上穆家宅院。

宅院此時并無人守門,他很輕易打開大門,卻聽見內院傳來陣陣嘈雜。

似有不少人在大堂爭執(zhí),他快步上前,耳朵貼上門口窗戶紙,靜靜聆聽其中動靜。

穆家規(guī)矩森嚴,他身份低微,未經允許不可擅闖大堂。

“徐桂娥,你不給我們幾個解釋解釋嗎?”

“我還要給你們解釋?難道不是該由你們說說,為何一大清早這么多人,全都堵在我穆家宅邸,欺負我一個弱女子嗎?!”徐桂娥的聲音響起。

“徐桂娥,我們這也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目前鎮(zhèn)上還清醒著的,只剩我們這幾家人了。”

“就是就是,徐桂娥,你可別忘了那些元宵,可都是從你手上散出去的...”

“荒唐,那面團,確實是我給鎮(zhèn)上鄉(xiāng)親的,但你們沒有瞧見,我家相公也中邪了嗎?!”

穆大哥也吃了那圓子...

穆無昱心中一緊,他在鎮(zhèn)上唯一還有牽掛的,就是救活他的穆兆明了。

“那你怎會安然無事?”

“我呸,我看你也沒什么事,難不成是你在咱們鎮(zhèn)上下了什么降頭,現在專門跑過來要栽贓嫁禍于我嗎?”

“姓徐的,你說什么!”

“我說就說了,怎么樣!”

“哐當!”

屋中傳來茶碗打碎的聲音,眾人似扭打在一起,一時間不可開交。

“誰?!”

身后傳來一聲呵斥,穆無昱轉過頭去,來者竟是徐少清。

“是姓穆的你這臭小子...”徐少清咬牙切齒道。

他身著錦緞制成的白色華服,胸前直領衣襟處插著一朵奇異藍花,顯得頗為風騷。

這小子似乎重振雄風,如今看向穆無昱的眼中竟無懼色,反倒叫囂道:“野小子就是野小子,只會干那簾窺壁聽的齷齪行當!...”

他這番有恃無恐,是因他昨夜已用玉牌傳訊宗門長老,今日便可舉行驅邪儀式。

縱使落日宗離這漓江鎮(zhèn)有三千里之遠,但長老可搭乘東云大宗的探云梭,不消半日便能到達。

玉牌傳訊相隔甚遠極耗費靈氣,他惜字如金,并未來得及將穆無昱的行徑上報。

穆無昱面對挑釁不為所動,正好心頭有些疑問,邁下臺階朝著徐少清步步靠近。

“野..小魔頭,你別囂張,待我落日仙宗的靈廣仙師,也就是我?guī)熥饋砹耍ㄒ心闱笊坏们笏啦荒埽 ?

徐少清見他逼近,不由往后退了幾步,言語中,特意跟那位宗內德高望重的長老套了近乎,試圖震懾穆無昱。

實際上,他在落日宗內,根本就沒有他說的那般地位超然,僅僅是一名外門弟子而已。

但他當下與長老一起做局,等到這趟驅邪之行結束壓榨夠了錢財,說不定還真可以借機拜入長老門下。

現在只要待得靈廣仙師駕到,屆時與他知會一聲,憑借他筑基三重的修為,便能輕而易舉地將這小魔頭就地格殺!

徐少清越想越興奮,猖狂道:“小魔頭,這下你該怕了吧,你若是現在跪下來求我,將寶物乖乖奉上,說不定我會大發(fā)慈悲放了你!”

在他眼中,那穆無昱吃了怪魚卻安然無恙,定是有何異寶。

但穆無昱哪聽得懂對方的言外之意,什么師尊寶物亂七八糟的。

他只是吃了條怪魚,怎得就成魔頭,還叫自己又生又死了?

“為何,叫我,魔頭?”穆無昱只是疑惑不解道。

這小子是傻子么?這不明知故問呢么!

哪有正經人拿妖怪當飯吃啊!

這不是魔頭是什么?

不對,不能以常理揣測...

難道說,是我落日宗長老名頭不夠響亮?

又或者,他壓根沒有什么異寶,而是...上面有人?

在徐少清看來,這穆無昱這番膽大妄為,身后定是另有高人相助,他一時難免有些躊躇。

他壓根想不到,面前的穆無昱,實則壓根不懂何為修行,更何論他落日宗的名聲了。

穆無昱見他久未回答,眉頭蹙起,又道:“我在,問你,話呢。”

徐少清只覺他現在說話的方式,對比老早磕巴的模樣更加怪異,更加確信了自己心中的判斷。

這小子,一定是有位魔修師尊,偷偷教會了他什么可怕的魔功!

對于魔修,他只有宗內仙師在大殿傳道時獲得的一點微末了解,只知魔修行事異于常人。

眼下他越看穆無昱越覺得古怪,越看越感覺像修煉了魔功。

“江里,虎魚,妖怪,你可,知曉,多少?”穆無昱索性換了個話題,他想知道妖怪這種東西具體是為何物,又是按照什么來劃分的。

他只覺得今天的徐少清特別奇怪,一會沉思,一會狂喜,一會訝然,臉上的表情多姿多彩。

“虎魚?”徐少清有些納悶出聲,“妖怪不就是妖怪嗎?”

但他當即恍然大悟,這小子正在跟自己裝蒜呢!

徐少清感覺自己無比聰慧,對方定是琢磨明白身后靠山不敵靈廣仙師,怕了長老的名號,在努力撇清和魔修的關系呢!

他腰間掛著一塊玉牌,此時熒光閃爍,徐少清立馬拿到手里查看。

他心中一喜,得知仙師已來到鎮(zhèn)門口,這下更加肆無忌憚道:“少給我來這一套,小魔頭,你現在怕已經晚了,我家仙師不消片刻就會大駕光臨,你,死期將至!”

難道他也不知道妖怪的事?

不知道就不知道,何故這么囂張?...

穆無昱心中煩悶,轉口又提及圓子的事情道:“圓子,摻了,何物?”

他很想搞清楚吃完圓子的人為何魔怔,畢竟目前長臥在病榻的穆兆明也中了邪。

昨日只是偷聽了一丁點訊息,雖然不清楚徐少清與徐桂娥是否是罪魁禍首,但他知道這兩人脫不了干系。

徐少清算是被他冷不丁這么一問給問懵了。

又關圓子何事?

不就是面粉,清水,芝麻,黑羽..

徐少清猛地一拍大腿:這小子好手段!

定是看我宗長老到來就要鎮(zhèn)殺他,正旁敲側擊提醒自己,別忘了他昨日可是在小院現場!

他一定是知曉了什么!

高明,實在是高明,不愧是魔修大能調教的弟子,腦筋轉的就是快,不辱大魔名聲!

竟能與我的才智旗鼓相當,博弈到這番田地!

在他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與穆無昱惺惺相惜的感覺。

但,人魔殊途,就算他這般威脅自己,還要將圓子的事情抖出去,可我徐少清一身正氣,又怎會被這等離經叛道之徒所拿捏?

他大義凜然,剛要出門去鎮(zhèn)口迎接靈廣仙師一行,此時又聯想起穆無昱身后那尊魔修大能...

不對...

徐少清瞪大了眼:那小子,莫不是知曉了我與長老的謀劃!

這可不成,我雖正氣凜然,但怎能耽誤我宗長老大計?

徐少清相通了這一切,心頭涌起一股悲壯之情...

正所謂邪不壓正,但有時,又難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

他立馬換了副嘴臉,搓著手道:“小魔..穆大少,你看,我倆不如各退一步,我不與我家?guī)熼L說你那魔修行徑,你今后也不要再提圓子之事可好?”

他在說什么?

穆無昱滿頭疑惑,只隱隱察覺一絲,所謂仙師與魔修,似是對立的關系。

而徐少清話里話外,好像都把自己當作了魔修。

一切源頭,都應該與昨日生吃怪魚有關。

身后倏地傳出一陣拍門的動靜。

“梆梆梆!”

一道歇斯底里的尖銳女聲同時響起。

“徐...少清!你他奶奶地還不快過來幫老娘!”

“乓!”

門戶大開,在眼前飛出來一條八仙桌,穆無昱側身躲過。

他隨即目瞪口呆,堂內一眾小鎮(zhèn)地位斐然的長者,正四腳朝天的倒在地上哀嚎,鼻青臉腫。

徐桂娥彪悍非常,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此刻披頭散發(fā),仍跟一位大娘互揪著對方頭發(fā)。

她口中埋怨著,徐少清這才反應過來,一個箭步沖向屋里:“快放開我姐!”

鬧劇仍在持續(xù),穆無昱知曉自己留在這里毫無意義,偷摸著走向別院,想去找尋穆兆明。

忽聞大街上傳來一陣賣力的吆喝。

“神不內養(yǎng),外作邪精,五毒之氣,入人身形,或寒或熱,五體不寧!”

穆無昱心頭一震:或寒或熱,五體不寧?

這不就是在說自己的怪癥?

每次當他失去記憶前,都會遭遇類似的狀況!

“落日仙宗靈廣仙師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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