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記

梁由之

我首次參加上海書展，在2012年8月。完事后飛成都，待了十來天，登了一次青城山，為入藏做準備。9月初，暑假結束，托關系買到軟臥下鋪，坐著火車去拉薩。在西藏游蕩達半個月，為羊卓雍措翠綠的草色、艷藍的湖光和突如其來馳騁掠過的野馬群所陶醉，有幸親睹珠峰的星空、雪線和極頂。在世界屋脊得償夙愿，幸甚至哉。

隨后，從貢嘎機場直飛北京，出席23日下午在商務印書館涵芬樓舉辦的《夢想與路徑：1911—2011百年文萃》（下稱《百年文萃》）首發式。我是這套三卷本的總策劃兼主編。兩位協助我做這套書的小兄弟說：“越做感悟越深，超級開心，書拿到手，感覺如同伴隨梁兄上了一趟珠穆朗瑪峰。”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我說：“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

五六年后，我開始考慮再編撰一套《百年文人》，使之與《百年文萃》呼應互補，形成雙璧。二者的內容和體例，同中有異。《百年文人》更注重人物，篇幅更大，可讀性更強，縱橫百年，廣涉文史，期待能給讀者帶來更豐富的閱讀樂趣和更深邃的思維空間。

《百年文萃》算是編年體，以時間為線索逐年選入文章，側重社會史尤其是思想史。

《百年文人》則不然，近乎紀傳體，以人物為中心，按生年先后排列，各設條目。全書六卷八冊約三百五十萬字，收一百五十五人。從王闿運（1833—1916）始，至林燕妮（1943—2018）終，取其約數，首尾百年。

入選人物，中華民國成立時，必須仍在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必須已出生。不收能文的軍政要人，以免漫無邊際節外生枝。港臺人物及海外華人，限于條件，淺嘗即止。古話說蓋棺論定，故不收在世人物。去年中截稿，按卒年計，前年先后去世的沈昌文、余英時和李澤厚，是該書最后離世的三位人物。百年以還，逝者如斯，大部分固然已有定論，但亦不乏“橫看成嶺側成峰”、難解難分、聚訟紛紜的案例——本書以“清晰或模糊的背影”為副標題，緣此。

所謂文人，主體當然是傳統意義上的作家、詩人。隨著科技進步和分工細化，也包括進去文史學者、教育家、報人、編輯出版家、圖書館專家、翻譯家等諸多小方陣，若干人兼具多重身份。所選人物及文章，在尊重客觀標準的同時，注意充分展現主編及其團隊的專長、旨趣及偏好。

所收文章，要收什么固然不能隨心所欲，不收什么則完全可以自主。長篇大論、蜻蜓點水，正身、側影，親歷、軼聞，正襟危坐、旁敲側擊乃至嬉笑怒罵，正、反、合，兼容并包，不拘一格。親炙者優先，后來者追述研究文章作為補充。無意貪大求全，但務必言之有物，成一家之言。立場、角度、性情、學養、筆法，各有不同。各呈其妙，不乏名文、美文，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可讀性很強。諸文參讀合觀，不啻是一篇篇能搔著癢處又別具一格的人物傳記，或曰行狀。頗見饒有意趣的互文，即某乙寫了某甲，某乙又被某丙寫。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選文大抵原文照錄，以存其真。個別措辭和字眼未必合乎時宜，相信以本書讀者的眼力，自能分辨鑒別。盡量找到原始出處，附注于篇末。少量一時找不到的，載明錄自何種書籍報刊。某甲寫某乙，有幾篇經過原書編者摘錄拼合的，均予說明。原有注釋的，無論腳注尾注，統一以腳注照錄。文章以本名及常用筆名以外名號發表或出版的，附注說明。作者為外國人和一篇描寫兩人或多人的，放在該條目后面。家人和親人的文章，一律置于末尾。收文從百年前一直延伸到近幾年出現的新文章，特別注意新的觀點和動向，在正文和簡要述評中予以呈現或提示。標注籍貫，以出生時的行政區劃為準。

因為了解不深、資料欠缺、旨趣未合、不合事宜及篇幅有限等原因，一些名人名文未能入選。但可能選了他一篇或多篇文章，可算是另一種方式的表彰、紀念和致敬。部分文章予以存目，作為延伸閱讀，其價值和意義與正選文章相等。

至于內容，一如《百年文萃》。除了正文，還包括入選人物簡介、文章簡要述評及原始出處三部分。人物簡介和簡要述評，是選文之外，我和助手們最為經心著力之處，花費了不少精力和時間，字斟句酌殫精竭慮，期待并相信物有所值。各條目前，臚列一百五十五位人物頭像和簽名手跡，是本書全新特色和一大亮點。

編撰這套書的初衷，是想全面展示百年中國風云變幻艱難曲折的社會發展變遷，各色文人生龍活虎斑斕多姿的生活道路和文章特色，為親愛的讀者尤其是廣大青年朋友提供一套較為全面的高質量文本，俾使在如何閱讀、寫作、做人、處世諸方面，有所借鏡和助益。亦可借此保存資料，播種良知，啟迪智識，拓寬視野，更深入更具穿透力地認識和了解百年先賢的面貌和吾國吾民的特質，承先啟后繼往開來。

該書迭經初選、復選、終選及最后增刪修訂定稿，兀兀窮年，精益求精。一路做下來，各種艱難，出乎想象。持續時間之長，篇幅之大，亦遠遠超過預期。這個且不多說。深感欣慰的是，葛劍雄、駱玉明兩位老師和對項目進度有所了解的師友們一致認為，我和伙伴們達致并超越了初衷。“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該書篇幅巨大，涉獵廣泛，各種疏漏錯訛，在所難免。我作為總策劃兼主編，全面負責全書編撰和最后定稿，當然責無旁貸。敬請海內外方家不吝賜教，匡我未逮。日后如有機會再予修訂，增補完善。

葛劍雄教授、駱玉明教授多年來對我一貫扶掖支持，幾乎有求必應。這次，兩位老師在百忙之余，分別撰寫了熱情洋溢又精彩紛呈的長序，為這套書增光添彩。順便說一句，我發愿做《百年文萃》和《百年文人》這兩套書，直接間接，受到玉公《近二十年文化熱點人物述評》（復旦大學出版社2000年10月1版1印，駱玉明編著）一書的啟發和影響。

深圳陳虹蔚、張曉瑜，上海韓怡華，香港孔笑微，廣州余芊分擔了部分編撰事務。她們當中，多人參與過《百年文萃》編務。笑微卓異的才情和豐沛的學養，一向為我特別賞識，這是我們首次合作做事。怡華饒有才華，又頗能干，從四卷本《天涯社區閑閑書話十年文萃》起，到三卷本《百年文萃》，再到《百年文人》，她一直是我的得力助手，絕無僅有，無役不從，獻替良多，這番又頗見精進。該書終成正果，諸位功不可沒。蘇州張琦曾擔任初選文章的主要尋錄工作，該書亦有她的一份勞績。

最初的計劃，順理成章，《百年文人》將由商務印書館上海分館出版，鮑靜靜總編輯選拔精兵強將特建的小群迄今仍在。后因某種該書之外的特殊原因，轉至湖南人民出版社。存在即合理，這樣也許更好。我熟悉、親近、尊敬的出版界元老朱正先生、鐘叔河先生均出道于湖南人民出版社并卓有建樹，該社讓我油然有種信任和親切感。

湖南出版集團對本書出版工作高度重視，湖南人民出版社李雄偉先生、陳實先生出力尤多，為本書順利出版傾注了不少心血。陳實偕北京領讀文化康瑞鋒兄共同組建的“湖南人民出版社北京孵化團隊”，承擔并出色完成了體量驚人、工作量極大的錄制和編輯排印等具體工作。諸多技術性問題和具體細節，都是幾年來我與瑞鋒等一再磨合反復磋商，才最終敲定。他的敏捷、熱情、干勁和能力，讓人印象深刻。張今亮兄和今亮后聲公司負責裝幀設計，這是我與他們繼《汪曾祺自選集》《百年曾祺：1920—2020》等后第五次愉快合作，今亮高度的敬業精神和出色的設計能力，再次得以展現。

在編撰過程中，不少師友對我們提出過許多意見和建議，提供過各種信息和幫助，借此謹致謝忱，恕不一一。

這將是繼《百年五牛圖》《百年文萃》《百年曾祺：1920—2020》之后，我編撰出版的“百年”書系第四款。日前敲定，將于6月20日下午在北京國家圖書館舉行《百年文人：清晰或模糊的背影》首次活動。

三年多沒到北京了。首發式和分享會后，擬從北京直飛喀什，重游闊別十七年的新疆。上次到西域，伊犁特克斯的喀拉峻草原尚“養在深閨人未識”如清水芙蓉般醇美樸素，刻下則早已成為五星級景區暨網紅打卡地。接下來，且遑論觀感，一再“準擬佳期又誤”的南美之行也該計日而待，可望又可即了罷。

2023年5月6日，夏歷癸卯立夏初稿。31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