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開學訓導——高中學習的應有態(tài)度！

蘭水二中，高一實驗二班。

開學原本該是熱熱鬧鬧的一片新氣象，然而實驗二班略有不同，氣氛稍顯沉悶。二中高一實驗班的學生，大多并不愿意來到二中。有些是自稱中考發(fā)揮失誤導致沒考上臨湖實驗高中的；有些雖然知道自己的成績只能上二中，但一想到曾經坐在一個班里的同學許多已經去了更好的臨湖實驗，心中依然不暢快。

臨湖實驗高中是全市最強的民辦高中，雖然由于它作為民辦高中的局限性，跟市里的公立高中相比有差距，但剩下的蘭水二中、七中、三中等，與臨湖實驗高中還是有巨大的差距。以學生熟悉的事物做類比，就好比150分的數學試卷，班上有一個140分的，到了第二名便是95分，其余第三、第四名便都是90分以下的了。雖然第二與第三、第四依然可以相互角逐一較高下，但在140分的學霸看來，便是人類腳下一只稍大的螞蟻和一只稍小的螞蟻的區(qū)別了。

而蘭水二中，便是這么一只稍大的螞蟻；蘭水二中實驗班，便足可算是一只蟻后了——也還是一只螞蟻。

因而實驗二班的學生們，許多看起來有股衰頹之氣。他們心中還在想著臨湖實驗高中，還在為自己的中考落榜而不平；又有許多人想著，與自己曾經一起聊天、打球和看電影的同學此刻正在臨湖實驗高中更新、更大、更氣派的校園里，與更優(yōu)秀的同學一起，聽著特級教師講課，心中就更加失落，難免垂頭喪氣。

“唉，二中，二中……”有人輕輕嘆著氣。

學生們送完家長離校，陸陸續(xù)續(xù)地返回，距離正式上課還有十幾分鐘。老師尚未進教室，教室里還很嘈雜，學生們還在相互閑聊著。

“不知道二中的老師水平怎么樣？”

“聽說二中作業(yè)很多，管得很嚴啊，真的假的？”

“據說高中的課很難啊，尤其數學和物理。你們有人提前學過沒有？”

“中考后玩了將近三個月，誰還去提前學這個。”

“唉，你還有心情玩兒啊？我中考考這么差，一點兒心情都沒了。”

“我也是啊，從來沒想過要來二中的。”

“嘁，一個個在那兒裝，顯得你們成績好啊？發(fā)揮不穩(wěn)定就說明能力不行唄。”

“就是啊，其實我這個成績我一早就知道上不了臨湖實驗，只能來二中。”

“不過說起來，未來大家的差距是不是就越來越大了？我那些去了臨湖實驗的同學，原來初中時還跟我在一個環(huán)境里，聽一樣的老師講課。現在他們師資水平更好了，估計我這輩子都追不上他們了吧……”

這倒是許多人內心的寫照。

“欸，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嘛！學霸們都去臨湖實驗‘內卷’了，我們這里就沒有那么大競爭壓力了嘛！”

“哈哈哈哈，也是，也是啊！”有人笑了起來。

“虧你們笑得出來，我感覺好緊張啊！要是高中數學太難了學不會怎么辦啊？據說很難的啊！”

“是啊，我有個表哥，初中物理經常考滿分的，結果高中物理不及格！好嚇人啊！”

“怎么辦？涼拌！就這樣了吧，聽天由命。”

“據說高中還要做錯題改錯本？”

“咦？難道你初中沒做過錯題改錯本？”

“沒有啊！老師沒讓做。”

在這一堆學生中間，修遠坐在第四排靠右側墻的位置。他顯得有點兒悶，因為半個上午的時間他已經經歷了幾次情緒大起伏。他看著并不敞亮的校園低沉了，被美女同學易姍搭了話又興奮起來，接著又被父親一頓訓斥變得煩躁，現在坐在教室里則是無聊與莫名惆悵相伴。好在他的同桌與后桌的兩個男生并不悶，他們打開了話匣子。

“我叫齊曉峰，你叫什么名字？”同桌湊過來。

“我啊，修遠。”

后桌有點兒胖的男生探過頭來接話道：“啊，有一次我去上學，自行車壞了沒地方修，推了好遠。”

修遠一愣，忍不住笑了笑：“喲，這還是個諧音梗大王啊。有才啊兄弟，怎么稱呼？”

“在下不才，付詞。”胖小伙子說道，“哎，班里有沒有你原來初中的同學？”

修遠搖搖頭：“沒有。你呢？”

“有啊。那邊那個叫夏子萱的女生，就是跟我一個初中的；那個叫陳思敏的女生，也是和我同校的。這兩人成績都挺不錯的啊，怎么也沒考上臨湖實驗呢？”付詞做出一副搖頭嘆息的樣子，“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我這好吃懶做的人會考不上臨湖實驗，我不知道她們兩個也沒考上……”

修遠看向那兩個女生，叫夏子萱的似乎是之前老師任命的臨時班長；另一名叫陳思敏的女生，顯得精氣神很足的樣子。他順口問道：“初中同校，是同班嗎？”

付詞道：“一個不是。”

“另一個呢？”

“也不是！”

修遠哈哈一笑：“你還真是會說話啊，干脆去當語文課代表吧。”

齊曉峰也道：“我也有個初中同班同學在這里。就是那邊那個男生，長得有點兒黑的那個，叫羅刻。”

修遠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你們喜歡干嗎？打球嗎？看NBA嗎？”

“男生誰還不打球的？有空一起啊！”

一番東拉西扯之后，修遠與眾人熟絡起來，先前的煩悶和不甘倒是淡化了幾分。

一個剛邁入中年的男人靠在辦公室的黑色人體工學座椅上，緩緩飲一口茶，表情泰然自若，舉止從容鎮(zhèn)定，頗有幾分大將之風。他是高一實驗二班的班主任李雙關，學校的重點骨干教師。在剛剛結束的高考中，他所帶的高三實驗班取得了亮眼的成績。如今，剛接手高一實驗二班的工作。同時，他還參加了學校的諸多管理工作。有人傳言，校長是把他當接班人培養(yǎng)的。

他背后的墻上掛著幾面錦旗，有的寫著“一位好老師，勝過萬卷書”，有的寫著“品德高尚，教學有方”，還有的寫著“品德高尚育英才，教導有方啟人生”——都是往屆學生家長送的。像這樣的錦旗他有太多，在最初收到錦旗的那幾年，他興奮地全都掛在墻上。如今心態(tài)早已淡然，只是隨意挑了幾面上一屆學生家長剛剛送的錦旗掛在墻上，這還是校長堅持要求的，因為有時候記者會來學校采訪拍照，需要有些撐場面的東西。

對教師來講，新高一開學工作是非常繁忙的，要認識學生，要樹立規(guī)矩、強調紀律，要宣揚學校文化，要培養(yǎng)學生習慣，要……總之，要做很多事。

然而李雙關風輕云淡，諸多事項早已成竹在胸。他經驗豐富，知道學生的想法，知道學生的弱點，也知道學生初升高需要轉換怎樣的學習節(jié)奏。他知道在這個時間點上，最該把學生往哪里引領。

教室門被推開，班級內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看向門口——班主任李雙關走了進來。簡單地往講臺上一立，手隨意撐著講臺，班主任的氣勢自然就出來了。

“從今天開始，就正式開學了。在之前軍訓的時間里，部分同學已經相互熟識了，也逛過校園了，也住過宿舍了，對高中的環(huán)境也比較熟悉了。然而，有一件事情是你們目前還不熟悉的——”李雙關故意頓了頓，環(huán)視全場，見無人應答，他也不急，轉身在黑板上寫出一行字：什么是高中學習的應有態(tài)度？

“你們目前還不知道的，沒有熟悉的，是高中學習的節(jié)奏，是面對新的高中學習的應有態(tài)度。

“很多同學的學習態(tài)度、習慣，以及心理狀態(tài)，還處于應付初中學習的水平。但你們不知道的是，高中學習與初中學習，根本不是一回事。高中的知識點更多，難度更大，更加抽象復雜，它需要更加勤懇、認真的態(tài)度才能學好。它需要你們擺脫初中時嘻嘻哈哈、輕松玩鬧的狀態(tài)，需要你們破除初中時建立的‘隨便聽聽課就能學會’的學習認知。總之，需要你們真正地重視，需要你們的態(tài)度！”

一通下馬威之后，學生們被懾服，教室里靜悄悄的，學生們仿佛大氣也不敢出。

“比如，初三畢業(yè)后的暑假，沒有作業(yè)，沒有任何壓力，我相信這是大家?guī)啄陙硗娴米顣晨臁⑦^得最輕松的一個暑假了。很多同學出去旅游，很多同學沒日沒夜地看小說、打游戲——你們很多人是不是這樣過的？

“這樣的狀態(tài)，就是你們學習態(tài)度的一個展現。

“但是相對應的，高一開學的新課程，可能將會是很多同學學得最痛苦的新課程。高中的課程難度，與初中不可同日而語，無論是數學、物理、化學，還是語文作文等，都與初中課程有本質的變化。我雖然是英語老師，但是擔任班主任已經很長時間了，對其他科目也相當了解。我可以很負責地代表數學、物理老師告訴你們，高中數學，和初中數學根本不是同一門課；高中物理，也和初中物理基本沒有關系。你們會感受到，什么叫作真正的高難度課程！

“而面對這個新的挑戰(zhàn)，你們是以怎樣的態(tài)度應對的呢？據我所知，有些好學的同學做了充足的準備，提前自學過了部分內容。提前學過的同學舉手示意一下。”

眾人相互張望掃視教室，只見陳思敏、李天許、趙雨荷、羅刻、諸葛百象、夏子萱等少數幾個人舉起了手。盧標沒有舉手，這讓李雙關和某些同學有些意外——怎么盧標這最優(yōu)秀的學生都沒有提前學呢？

看著不足十人舉手，李雙關并不滿意。

“寥寥幾個舉手的人，反映了班級整體的學習態(tài)度。這是一個實驗班該有的態(tài)度嗎？”李雙關加重語氣反問，“其實，重要的不是提前學一些知識點——反正開學后我們課堂上也會講——重要的是這行為之中你們反映出的學習態(tài)度。顯然，愿意犧牲放假娛樂時間去學習的學生，從態(tài)度上來講就已經贏了。

“在未來的學習中，我的要求是，這個班級的所有人，必須在學習的方方面面，都體現出這樣端正、認真的態(tài)度，而不是區(qū)區(qū)幾個人而已！

“態(tài)度，并不是抽象的，而是要在具體的行為中落實體現的。下面我列出來的，是我對班級所有人的要求，拿紙筆記好了！”

李雙關一邊高聲說道，一邊打開電腦上的PPT，只見幕布上投放出一長串學習要求，學生們慌忙掏出紙筆開始抄寫。

第一，上課必須認真聽講，嚴禁任何開小差、擾亂課堂紀律的行為。

第二，所有學科作業(yè)必須嚴格按時完成，不得拖沓，不得缺作業(yè)。

第三，所有學科必須配備筆記本和改錯本，按時完成相應筆記。

第四，所有學科錯題必須完全弄懂，會不定期抽查。

第五，每日早6點30分開始早讀，不得遲到。

第六，……

足足十幾條學習要求，讓學生初次切實感受到了高中的氛圍。

第一節(jié)課，李雙關成功地給學生們立了威，來了一次關于學習態(tài)度的“洗腦”。等課程結束他離開教室后，學生們才松了一口氣，紛紛議論起來。

“啊，感覺這個班主任好嚇人啊！好嚴厲啊！”

“我去，你不知道嗎？蘭水二中就是以管得嚴出名的！”

“感覺高中沒有好日子過了……”

“唉，高中物理真有他說的這么難嗎？初中物理不是挺簡單的嘛。”

“誰知道，可能就是嚇唬我們一下？”

“不不不！真的難！我稍微看了一下物理書，公式是能看懂的，但教輔上的題很多不會做！”

“我看還是數學更難，好抽象啊，除了第一章集合，后面的一個比一個難。跟初中數學真不一樣。”

“唉，早知道我也提前自學一下了，寧愿少玩幾天游戲。”

“我也是啊，早知道不玩那么多游戲了……不，算了，我還是玩游戲吧，不后悔！”

“哈哈……”

修遠聽著周圍人的議論倒是沒說話。他中考失利，在悲憤和不甘的驅動之下，倒是花了點兒時間提前自學了部分數學和物理課程，自然知道高中課程是不簡單的，但也沒覺得多么難。他對危言聳聽的李雙關沒什么好感，又對周圍同學抱怨學科難度不屑一顧。他心里又嘆了一口氣——像我這樣的學霸，根本就不該來到這二流高中啊。

當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坐在中間一組第二排的羅刻心里暗笑：一步先，步步先，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即便是考上了臨湖實驗高中的那些最聰明的學生，也有不少提前自學課程的，更何況你們？唯一讓他不解的是，盧標居然沒有舉手。他真的沒有提前自學嗎？

他忍不住好奇，直接走到盧標面前發(fā)問。

“盧標，你剛才沒舉手，難道你沒有自學或者找個家教嗎？”從軍訓時起，他就對盧標格外關注，每當看著盧標的時候就不自覺地微微皺著眉，眼中閃爍出鋒利的目光，以至于當他跟盧標說話時，需要刻意調整面部表情，放平和一些，免得看上去像是找人打架一樣。

盧標本在微閉著眼睛思考些什么，忽然聽到羅刻的聲音，略微一愣，回道：“沒有啊。”他一邊回復一邊看向羅刻。剛開學，除去一些在初中就認識的老同學外，大家相互之間并不太了解，而在8月下旬進行的軍訓由于太過嚴厲、時間太緊，也沒有留給多少同學間相互認識的時間。對于羅刻，他不熟悉。

“該不會是明明勤奮學過，但故意假裝沒學來隱藏實力吧？”羅刻眼神突然一閃，陰沉地說道。

盧標聽了這話覺得有些好笑，淡淡地回道：“沒有必要。不需要提前自學，我相信自己能一次性學好。”

羅刻心中一沉，眉頭重新皺了起來，心中暗自揣測盧標的話有幾分真假。

“這么厲害？”旁邊的木炎突然一臉興奮地插了進來，“聽說你初中的時候就是長隆實驗初中的學霸，肯定很厲害吧。我有地方沒聽懂，有問題能不能找你請教啊？”

木炎，初中就讀于蘭水市十七中，一所名不見經傳的邊緣民辦初中，能夠進入蘭水二中已經不容易了，而進入蘭水二中的實驗班更是所有十七中的老師、學生以及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見到來自著名的民辦初中長隆實驗的大學霸，又是本班同學，木炎忍不住一臉崇拜地貼了上去。

“當然可以啊。”盧標笑著說。

“那我也要找你請教問題！”后排一名女生也接茬兒道。這女生名為柳云飄，坐在第五排，距離第三排的盧標不算遠，這會兒也插了進來。畢竟，有個中考全市前十名的高手幫自己解決問題，誰不愿意呢？當然前提是，你得知道他是個高手。一般學生只知道盧標是考過了臨湖實驗的分數線，卻不知道他的具體全市排名。柳云飄和羅刻都知道，盧標，中考全市第九。

突然間幾個同學圍上來對著盧標一番仰慕吹捧，羅刻的臉色越發(fā)陰沉：“難道你沒有提前學過，數學、物理的所有知識第一次接觸就能全都學會了嗎？又或者，你根本就是提前學過，只是故意不承認呢？”

“當然不是第一次接觸就全都會了，也會有不理解的知識點，但是問題總是可以解決的。所以啊——”盧標轉向木炎、柳云飄等人：“我也不敢保證你們問的問題我一定就會，但是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一下。”

修遠看著一群人圍在盧標身邊，心中莫名不是滋味。他想起初中時期，他也是這樣被群星環(huán)繞的。嘁，誰還不能一次性學會了？他心里又不屑道。他要用這樣的不屑和這些一開始被高中學習難度嚇倒的人區(qū)分開來，保持住自己原本應當考上臨湖實驗的身份的驕傲。同時也順便注意到了那個怪怪的學生——羅刻。他干嗎總板著個臉？還似乎和盧標不太對付的樣子？

課程終于正式開始了。學生們終于體會到了比初中時更嚴格的高中學習生活節(jié)奏。每日早上6點起床，匆忙洗漱吃飯，6點30分趕到教室早讀，然后一上午的課，中午匆忙吃飯、睡覺，下午又是上課，再吃晚飯，接著晚上6點40分晚自習。說是晚自習，其實還是上課，一直上到晚上8點30分，然后在教室里做作業(yè)到10點。而作業(yè)又很多，很難，許多人10點根本完不成，一直在教室里學到接近11點，教學樓熄燈了才回寢室。又有不少人回到寢室還要繼續(xù)學一會兒。

一開始就是十分疲憊。

更關鍵的是，課程的難度也確實體現了出來。初中時的課程，大部分只是隨便聽聽就能懂，除了偶爾有些數學方面的難題，其他內容都不太用腦子的。然而高中的數學、物理、化學等，一開始就比初中有了一個跳躍式的難度，讓人不由得繃緊神經。

就連下課找老師提問都成了難題，要排隊，動作一慢連提問的機會都沒有了。沒辦法，課堂上的難題聽不懂的人太多了，提問的人也太多了，而課間只有十分鐘而已，往往一個人的問題就要四五分鐘時間。

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學初就頗出風頭的盧標，其重要性再一次體現了出來，眼看著老師那邊指望不上，部分人就轉向班里的各路學霸了，尤其是那些愿意花時間幫人講解問題的學霸。柳云飄和木炎等人一有不會的問題就去向盧標請教，而盧標如同他在開學演講中所說的那樣，幫人幫到底，來者不拒。這些來咨詢問題的同學，所問的問題以物理居多，偶爾也有化學氧化還原方面的問題。

羅刻則相對冷淡得多，對大部分來問問題的人不太搭理，逐漸也就沒人來問了。羅刻看著盧標每日應付同學的咨詢，暗自冷笑不做評價，只顧自己埋頭做題。

實驗二班物理老師周萍，女，身高165厘米，年齡35歲。她深棕色的波浪鬈發(fā)顯然是燙過的，眼角微小的皺紋努力地藏掖起來，流露出一種青春還沒有徹底遠去的掙扎著的活力。她正在辦公室準備晚自習物理單元測試的試卷，恰好班主任李雙關也來了辦公室，她笑著問了一句：“喲，李老師來啦！剛好我在準備物理第一次單元測驗呢，你說是把題目出難一點兒好呢，還是簡單一點兒好？”

李雙關知道其實她的試卷已經出好了，只不過順嘴問一句而已，不過還是淡然地說道：“試卷難度要根據學生狀態(tài)調整，如果學生的狀態(tài)還比較浮躁，沒有正視高中學習的難度，可以適當加大一點。”周萍聽罷一笑：“嘿嘿，剛好，這試卷偏難一點兒。”

周一晚上物理晚自習，迎來了高中生涯的第一次考試——物理第一、二章的聯(lián)合單元測試。考試內容：勻變速直線運動及其實驗。

考試，從小學到初中已經進行無數次了，每個學生都不會對這一次的物理測試特別在意，但是無數教育實踐證明了，高中的前幾次物理單元考試，注定會給每個學生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們將依稀回憶起初中時候，自己被物理的透鏡成像、數學的相似三角形證明支配的恐怖，以及面對壓軸題時留下大片空白的那份屈辱。

周萍頂著一頭波浪鬈發(fā)，夾著一沓試卷走進教室。從直觀印象上來說，這種老師給人一種平易近人、與學生打成一片、教學非常友善的感覺，但她的教學風格卻被歷屆學生評為十分不友善。這不僅僅是因為她講課太快了，更是因為，她很喜歡在每年的第一次物理考試中稍微調高一點兒難度，讓學生們感受一下高中物理的“魅力”。

今年也不例外，這一次的考試目的，不僅是檢測一下學習效果，更重要的是傳達一個理念：高中物理與初中物理，不是一個難度級別的。

試卷發(fā)下，所有人提筆疾書。

物理試卷，一般來說單選題屬于送分，多選題略有難度，填空和實驗題有些小陷阱等你失誤，大題則難度逐漸增加，直到最后一題壓軸的boss登場——正常的節(jié)奏。

然而今天顯然不是正常的節(jié)奏。

從第三道單選題開始，部分學生已經有些恍惚了。

對于運動方向始終不改變的勻變速直線運動，下列說法正確的是（　 ）。

A．勻加速直線運動中，平均速度是指位移中點的瞬時速度

B．勻加速直線運動中，平均速度大于位移中點的瞬時速度

C．勻減速直線運動中，平均速度大于位移中點的瞬時速度

D．勻減速直線運動中，中間時刻速度小于位移中點的瞬時速度

大多數人在B和C之間猶豫徘徊起來。

位移中點的速度怎么算啊？

B和C必有一個啊，到底哪一個啊？！

怎么感覺這題有兩個正確答案啊？可是確實是單選題啊！

當然這些話是不會出聲說的，只是眾人的大腦中反復糾結的念頭，如同繩索一般緩慢扭曲打結。且不說如果選擇題第三題都做錯了是多么出師不利，僅是在此耗費了太多的思考時間，就已經會給后面的答題帶來不良影響了。

而當單選題第三題就已經是這個難度的時候，多選題、大題還會簡單嗎？就好比外國的乒乓球國家隊面對中國的省乒乓隊，已經難以招架了，那么與中國國家隊交手將變成慘無人道的血虐。

座位上的學生開始皺起了眉頭，又見多選題第一題：

將甲、乙兩小球先后以同樣的速度在距地面不同高度處豎直向上拋出，拋出時間相隔2s，它們運動的v-t圖像分別如直線甲、乙所示。則（　 ）。

A．t=2s時，兩球高度相差一定為40m

B．t=4s時，兩球相對于各自拋出點的位移相等

C．兩球從拋出至落到地面所用的時間間隔相等

D．甲球從拋出至達到最高點的時間間隔與乙球的相等

皺眉頭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有些人是不會，有些人是雖然會，但做得太慢了，做完一看墻上的鐘，心里比沒做的時候更慌了。

接著是大題第四題——這還沒到壓軸題呢：

在高速公路某處安裝了一臺500萬像素的固定測速儀，可以準確抓拍超速車輛以及測量運動車輛的加速度。若汽車距測速儀355m時測速儀發(fā)出超聲波，同時汽車由于緊急情況而急剎車，當測速儀接收到反射回來的超聲波信號時，汽車恰好停止，此時汽車距測速儀335m，已知聲速為340m/s。

（1）求汽車剎車過程中的加速度大小。

（2）若該路段汽車正常行駛時速度要求在60~110km/h，則該汽車剎車前的行駛速度是否合法？

看到題的同學有些陷入了如同斷電機器人一般的狀態(tài)，有些試探著問同學：“撕試卷違反校規(guī)嗎？”

而講臺上的老師臉上慢慢浮現出了微笑。

“明天下午物理課講試卷，到時候就會知道自己的分數了。這份試題呢，難度是比較大的，對于高一新生來說，能及格就算是相當不錯了。它的目的是給大家提一個醒，讓大家好好想一想該如何面對高中物理，以對待初中那種簡單物理的態(tài)度對待高中物理，能夠行得通嗎？”下課鈴響了，周萍面帶著微笑離開教室。

大部分人面面相覷，少部分人神色自若。

“考的什么鬼？中間時刻速度、中間位置速度，到底哪個大？”

“等距離時間比那個題，怎么做啊？”

“時間圖像題怎么感覺四個選項都不對啊？”

“壓軸題不會……”

“還壓軸題？我連倒數第二題都沒來得及動筆！”

……

盧標聽著周圍同學的抱怨，淡淡一笑，掏出自己的筆記本，準備寫些東西。不遠處的羅刻也是神色輕松，面帶一絲得意的微笑看著盧標。盧標在最左邊一組的第三排，而他在中間組的第二排，距離盧標很近。

“盧標，考試感覺如何？不知你作為被保送進實驗班的大佬，如果真的沒有提前學過，面對這種速度的上課節(jié)奏，這種難度的考試，是否能夠適應呢？”羅刻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以及勉強掩飾著的挑釁。

又來了！盧標心里一陣無語——你到底怎么回事？表面看上去是同學間詢問成績，然而這挑釁的意味根本掩藏不住啊！盧標已經回憶和思考過幾次了，這個羅刻，他是真的不認識啊！既無新仇，也無舊恨，可羅刻為什么總要挑釁自己呢？

尤其是，你這種水平跑來挑釁我，真的合適嗎？

然而想到自己開學初曾公開倡導同學間的合作關系，盧標暗想：他可以挑釁，我卻應當大度一點兒……盧標只好笑笑，不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看起來你很有信心呢，能及格嗎？”

“沒錯，我不僅能夠及格，而且我敢肯定，我，一定比你分數更高。”這下，羅刻的挑釁連掩飾也去掉了。教室里原本還喧嘩著，這時也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好奇，羅刻為何這么赤裸裸地向盧標發(fā)起挑戰(zhàn)？為何這么自信自己一定能夠超過盧標？要知道，盧標是超過了臨湖實驗的分數線，被保送進入實驗班的。論實力，不會弱于本班排名前三的陳思敏、李天許、趙雨荷。當然，羅刻作為分班考試本班第六名，也不容小覷。

很多人心想：這羅刻怎么回事？跟盧標有仇嗎？不過這么想的人絕對不會去勸解一番的，反而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一顆八卦的心興奮地撲通著。“哦？為什么這么肯定呢？”盧標笑著反問道。

“學習的核心在于努力，努力的核心在于時間的積累。盧標，我不管你初中的時候多么優(yōu)秀，但我計算過你我在物理前兩章上投入的時間，你跟我差距太大了。你，暑假沒有提前學過，在這一周里的刻苦程度也與我相距甚遠。早上我來得更早，晚上我走得更晚，中午午休、課間乃至音樂課等課程，我都在做題。你呢？不僅零散時間的利用不如我，甚至連自習課的寶貴時間，都用來給別人解答問題，你自己能用于練習的時間又有多少？不論怎么計算，你都不可能比我學得更好。”

羅刻說話時已經壓低了聲音，然而班級內靜悄悄的，大部分人聽到了這段話。羅刻算是已經對盧標公開宣戰(zhàn)了。一眾同學饒有興致地圍觀著。

盧標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對學習的認知還真是原始啊，還停留在努力刷題、堆積時間的境界上。不過他也不想和這個莫名其妙的羅刻再糾纏下去了，只淡淡地說：“也許吧。”

兩人沒有正面沖突起來，圍觀的人有些失望，懸著的八卦的心逐漸放下。

一旁的修遠也再一次注意到了羅刻：有意思啊，第二次了，這家伙和盧標果然不對付。他不由得對羅刻留意起來，因為他本能地也不太喜歡盧標。

由于考試之后羅刻對盧標莫名其妙的挑釁，修遠的心思才得以從剛才的考試里轉移出來。在面對試題的時候，他心里也有一絲小小的慌亂。與初中隨意可以得滿分的程度相比，高中考試有一兩道不會做或拿不準的題目，讓他有些意外。然而這意外與慌亂已經被羅刻和盧標的八卦沖散了。

第二天下午1點30分，距離第一節(jié)的物理課還有半小時，所有人都在教室里自習。物理老師周萍抱著一沓試卷走進教室。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馬上要揭曉昨晚的結果了。

“我們課前先把試卷發(fā)下去，免得上課發(fā)試卷浪費時間。”物理老師周萍說道。大家抬頭看著周萍，各懷心思。羅刻瞟了盧標一眼，小聲說道：“準備好了嗎，盧標？”盧標心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假裝沒有聽見。

“這次考試難度較大，超過了高考的正常水平，及格的有十六個人。”周萍說道。聽到這個數字，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四十人的班級，僅僅十六人及格！還記得初中物理考試，100分的試卷考個90分完全沒難度，到了高中，居然就淪落到大片的不及格了，仿佛能夠及格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眾人紛紛暗自祈禱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個。

周萍接著說：“及格率很低，希望大多數沒有及格的同學一方面能夠進行反思，另一方面也抓緊查漏補缺。不過所幸的是，在十六個及格的同學中，居然有八名同學超過了80分！100分的試卷，這種超過高考的難度下，能夠達到80分真的是非常難得。”

八個人，究竟是誰？

周萍：“出于隱私保護，其他同學的分數自己看著就好。這八名優(yōu)秀的同學，我們可以公開表彰一下，希望大家向他們學習！好了，諸葛百象，81分。”

“哇！”一片驚呼聲，一方面是因為這個高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個奇特的四字名字。盡管開學第二周了，仍有不少同學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周萍：“趙雨荷，82分。”

“厲害啊，這女生好像是分班考試第三名。”

“是嗎？怪不得這么牛。”

周萍：“修遠，86分。”

分數越來越高，眾人的驚嘆聲也越來越大，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讓修遠開學一周來低落的情緒稍微舒緩。尤其易姍甜蜜的崇拜聲讓他忍不住得意起來：“哇，修遠，你好棒啊！”在易姍面前表現得很炫酷好像成了他心情煩悶時的重要安慰。他一邊起身去接試卷，一邊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唉，還行吧，隨便學學就這樣咯。”

周萍：“羅刻，86分。”

一陣更大的驚嘆聲爆發(fā)出來：“哇！怪不得昨天那么囂張，原來實力這么強啊！”羅刻安心了，原本還在猶豫，自己到底是及格了但沒到80分，還是超過了80分呢。在一次高難度的物理考試中拿到80分以上的成績，自己并不完全肯定。但是當分數出來以后，他卻感到坦然了。這個分數，是我應得的，他暗想。

周萍：“陳思敏，87分；李天許，90分；百里思，94分！”

“百里思？還有姓百的？這個姓少見啊。”

“笨蛋，是復姓百里！”

“喂，你們的關注點跑偏了吧？重點是94分啊好不好！這么難的試卷人家考了94分啊！”

兩個90分的分數出現，不僅臺下一片震驚，就連臺上周萍念分數的聲音都抬高了一些。一個女生突然說道：“所有80分以上的人，全都是暑假提前自學過的。”

原本還喧鬧的學生們突然安靜下來，回憶起一周前李雙關詢問哪些同學提前自學過的場景。周萍也對這個論斷很有興趣：“是這樣的嗎？剛才念到名字的幾個同學，你們提前自學過嗎？舉手示意一下。”

諸葛百象、羅刻、陳思敏、李天許、趙雨荷、百里思都舉起了手，只有修遠還安坐著。

“果然啊……”教室里小聲議論著。

“哇，修遠，你沒上過銜接班還這么厲害！”易姍雙手捧著精致的臉尖叫起來。她的尖叫引來了一陣跟風，“天才啊”“牛啊”等感嘆聲紛紛響起。

不斷的贊嘆聲讓修遠感到自己像一個正在被打氣的氣球那樣逐漸膨脹、飽滿起來，他強忍住得意的情緒，表現出漫不經心、無所謂的樣子。

修遠，蘭水市另一個民辦初中——八中的學生，從來都自認為是the chosen one的人，只花費很少的時間學習就取得了優(yōu)異的成績，剩下的時間盡情地打籃球、玩游戲、和朋友們一起嗨等，過得逍遙自在。直到初三上學期還一度被老師認為有可能進全市前三十名，家長也認為，以他的能力，即便上不了清華、北大，隨便上個985也是沒有問題的——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基本上確認了他一定能考進臨湖實驗高中的基礎上的。可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居然落榜了！連臨湖實驗高中的基本分數線都沒有過——4分之差。

在中考分數公布之后，父母的怒罵，曾經好友考上臨湖實驗高中的歡笑，以及自己的迷茫、不甘，都讓修遠痛苦不堪、情緒低落，糟糕的狀態(tài)一直延續(xù)到開學。直到今天，易姍和其他同學的贊嘆、羨慕和吹捧，才讓他這只泄了氣的氣球重新膨脹起來，仿佛又回到當年自己在初中時叱咤風云、萬眾矚目的狀態(tài)。

只是一旁的諸葛百象心里嘀咕：這家伙，開學第一天就看見他在做后面幾個單元的教輔，上面全是做題的痕跡，明顯是提前自學過的……故意隱瞞提前自學過的事實，顯得自己很天才嗎？真是無聊啊……不過他是在心里嘀咕，而沒有當眾揭穿修遠，他和修遠并沒有什么仇。

“好啦，安靜！”周萍說道，“似乎提前自學過的同學確實在初期會有些優(yōu)勢，這也算是對努力學習的同學的回報。”周萍頓了頓接著說，“不知道最后一位同學是否也提前學過呢？盧標——98分！”

全場震驚，鴉雀無聲。

所有人集體向盧標看去，又有十幾二十人看完盧標后再扭頭看向羅刻。很顯然，他們還記得昨晚的挑釁。

“沒學過。”盧標淡淡地說。

瘋狂的喧囂聲再次響起。

“這是個學神啊！”

“接近滿分了啊，太變態(tài)了！”

“假的吧！外星人啊！”

……

易姍尖叫起來：“盧標，太帥啦！”

修遠對盧標的厭惡又升了一級。

諸葛百象暗想：天才？還是如同剛才那個修遠一樣無聊的人？

羅刻更是咬牙切齒，全身肌肉緊繃，眉頭緊蹙，內心一陣嘶吼：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