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帶著興兒，把這些話在賈母面前說了一遍。

隨后將興兒打發了出去，鳳姐兒還讓他去找平兒拿東西呢。

賈政并邢、王二夫人眼巴巴地看向上首坐著的賈母，面面相覷。

“老太太，你看咱們要怎么辦？”

還是更為“單純率直”的王夫人，見丈夫和妯娌都不吭聲，率先問出了眾人的疑問。

多年的婆媳，賈母早就知道了自家二兒媳是什么樣的性子，大族出身，嫁的又是同為金陵四大家族的賈家，還是次子媳婦，不用管家，事事順心，經事兒也不多，自然就養得天真了些。

哪怕如今五十歲的人了，還是如此的不知世事。

這個時候，連小門小戶里出來的邢夫人都閉緊了嘴巴，一句話不說，偏她上趕著“心直口快”了一把。

然而，賈母也懶得說她，淡淡睨了王夫人一眼，看向心愛的小兒子：

“老二，你在朝中，可曾聽說了什么消息不曾？”

賈政自幼酷喜讀書，為人端方正直，原是要從科甲出身，老國公賈代善臨終遺本一上，皇上憐憫忠臣，讓賈赦襲了官，又給賈政賜了個額外主事職銜，如今已升了工部員外郎。

雖說沒做出過什么功業，靠著國公府二老爺的名頭，卻也樂得清閑。

隔三岔五去衙門點個卯，平日里便在家里與三五個清客相公們喝茶，公務根本不怎么用得上他。

最近下雪天寒，賈政已有半個多月沒去衙門了，不說本就沒什么消息，便是有什么風聲傳出來，也是聽不到的。

“不曾聽過什么消息?！?

賈政輕輕搖頭，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到為何如此突然。

二妹突然去世不算奇怪，人都有這一天，而且二妹妹身子不好，她去了，賈政頂多唏噓一陣，不會覺得奇怪。

更多的，還是被賈攸突然被加封了王妃的消息驚到了。

若是圣眷正濃的郡王府王妃去世，被加封為王妃，讓其以親王妃的喪儀安葬，大家都不會覺得稀罕，若只是普通王府的郡王妃去世，加封為王妃，以親王妃的喪儀安葬，京里討論一陣，也就過去了。

但是賈攸這種，丈夫摻和進奪嫡中身故，已經名存實亡的郡王妃，死后還能得到加封，這里面要是沒點事兒，誰會信？

而賈家在延平郡王府出事后，便盡量與其劃清了界限，如今眼見的延平郡王府似乎有起勢的苗頭，還要繼續堅持與延平郡王府不再來往嗎？

若延平郡王府此番并未起勢，賈家卻趕了上去，又會不會惡了圣上？

“你家老爺呢？怎么不在家？”

在二兒子這里沒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哪怕有些失望，賈母卻不忍苛責，轉頭問起了沒在跟前的大兒子。

“老太太，我家老爺今兒個一早就出門了，說晚上不回來，跟鎮國公府的牛伯爺一塊出城打兔子?！?

見婆母語氣有些不對，邢夫人小心翼翼道。

“打兔子？呵！他何時如此勤快了？”

不忍心苛責小兒子，此時不見人影兒的大兒子便成了賈母的出氣筒，聽了邢夫人這明顯扯謊的話，冷笑一聲。

“老太太！老爺出門時的確是這么跟我說的！”

邢夫人說著有些委屈。

說起來，邢夫人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家二妹妹延平郡王妃，如今被加封了王妃，哪怕她已經死了，那也是親王妃娘娘！

家里能出一位王妃，這是多大的造化！

小戶人家出身的邢夫人，能夠嫁給國公府的襲爵人當繼室，這已經是她能夠想到、并做到的最高的成就了，自家妹子如今可是成了王妃娘娘了！

家里不趕上去巴結，在老太太院子里商量個什么勁兒呢？

再商量下去，連口湯都趕不上。

延平郡王府如今可就剩下兩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把他們兄妹二人籠絡住了，那滿府的東西，可不就成自家的了？

賈攸出嫁時帶過去的嫁妝，還有一個王府的財產，這可不就是先到先得的！

哪怕王府的東西不容咱們覬覦，那二姑子的嫁妝，總可以想一想的吧。

賈攸三姐妹出閣時，榮國公府正是最鼎盛的時候，賈家寧榮兩府雙國公，那一輩就這三個姑娘家，在家時千尊萬貴地養著，出閣更是十里紅妝，羨煞了一眾京城的姑娘小姐們。

想想自兒個出嫁時那點子壓箱底銀子，就這還是為了高嫁，舉全家之力硬湊出來的，轉頭想想賈家三姐妹豐厚的嫁妝，邢夫人連婆母多年來的威嚴都一下子丟到了腦后。

這潑天的富貴，總算是輪到我了！

邢夫人的腦子里想了許多，卻也不過片刻功夫。

屋子里的其他人只見邢夫人委屈的神情變了又變，最終臉上藏不住的喜色，到底還是記得賈攸剛去世不久，努力把翹起來的嘴角往下壓道：

“老太太，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賈母心下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果不其然，聽了邢夫人的話，老太太就開始后悔了，早知道她蠢，但是誰知道她能蠢成這樣！一開始就該讓她閉嘴才是！

只聽邢夫人語氣中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二妹妹去了，咱們自然是難過的，可是外甥和外甥女如今不過才幾歲的年紀，操辦完二妹妹的后事，咱們就把外甥兄妹二人接過來，到時候......”

“閉嘴！你個蠢貨！”

賈母怒不可遏，不待邢夫人說完，厲聲喝道。

你那是看他們兩個小孩子孤苦無依嗎？你眼睛里的貪婪，都快化成實質了！

老太太發怒，賈政及邢、王二夫人皆從椅子上起身，跪了下去。

“老太太，他們兩個小孩子...”

哪怕被婆母喝止了接下來的話，邢夫人仍舊不死心，跪在地上，忍不住辯解一二，卻在觸及老太太噬人的目光下，漸漸弱下了聲兒。

這不是，沒見過這么多的錢嘛！

“我告訴你！延平郡王府的產業，你一分都不能碰！聽到了沒有？”

賈母眼神銳利地盯著邢夫人的雙眼，一字一頓道，

“延平郡王府的東西再多，你再眼熱，一絲一毫都別碰！皇家的東西，輪不到你來覬覦！”

“是——，我知道了。”

邢夫人有氣無力的回答道，她幾時見過老太太如此嚴肅的模樣？

不由得有些被嚇到了。

“你聽到了沒有！”

“是，媳婦明白了。”

邢夫人老老實實地答道，低眉順首地跪在地上。

“你們都起來吧?！辟Z母嘆了口氣，吩咐道：

“老二，你二妹妹去了，咱們府上肯定是要有人去的！昨兒個聽聞攸姐兒去了，老身一時間難以接受，昏了過去，你們都在家里照應我，才沒能及時過去幫襯，等會兒換身衣服，你和你媳婦兒就帶著孩子們過去，老大回來了，也讓他盡快換了衣裳去延平郡王府。攸姐兒，是你們的親妹子，如今她去了，留下那兩個孩子，你們盡量幫襯些吧。”

“老太太，那我呢？”

剛爬起來的邢夫人見賈母沒說到自兒個，忙問道。

“老身病了，你留下來侍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