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賈璉鳳姐兒二人想方設法地套著劉剡的話。

另一邊打發回賈府傳消息的興兒，也騎馬趕回了榮國公府。

今日雪雖然停了，天上也出了太陽，卻還是不暖和，甚至比下雪天更冷一些。

迎著刺骨的北風，興兒騎馬從延平王府趕回榮國公府，哪怕這一段路程并不算遙遠，興兒也被凍僵了臉。

一到榮國府的大門口，興兒立馬翻身下馬，雙手用力在臉上搓了幾下，把手上的韁繩隨手就丟給了門口坐著的人。

“興兒，你不是跟著二爺、二奶奶出門了嗎？怎么一個人回來了？”

坐在門口曬太陽的門房小廝們看著出門不久就回來了的興兒，詫異問道。

“把馬栓好!”

興兒撂下一句話，忽略了一眾上前打招呼套近乎的下人們，便急沖沖地往賈政的書房趕。

接連下了幾日的雪，今兒個好容易天放晴，幾日沒出門的大老爺賈赦，一早就出門找樂子去了。

現在不知在哪里高樂著，便是找到了人，還不知道是在哪個好姑娘懷里呢。

就這么直愣愣地找過去，說不定還得怪你壞了他的好事兒。

今日二老爺在家，不消說，現在肯定是在外書房聽著那群清客老爺們吹捧。

要讓興兒來說，府里兩位老爺，大老爺就喜歡在外面與樓里的姑娘們喝點花酒，二老爺則喜歡在書房與養著的清客相公們喝茶。

但是他們都互相看不上對方的行為，二老爺賈政覺得大老爺有辱斯文，大老爺賈赦認為二老爺假清高。

但是一旦真遇上什么事兒，興兒更愿意去找二老爺賈政，而非自家大老爺賈赦。

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去找賈政，在他與清客相公們下棋喝茶的時候，你打擾到了他，他最多也就不高興，罵兩句，不會真的遷怒與你，而若是在賈赦正高樂之時，你去攪了他的興致，他是真的會一腳踢過來的！

若是運氣好些，青紫一片，上些藥，過些日子也就好了。

運道差些的，這一腳傷到了內臟，不說危及性命，恐也有礙壽數。

是以若非什么喜事，府里的下人，一般都不愛往賈赦的跟前湊，哪怕他才是榮國府的襲爵人。

不多時，興兒便趕到了外院的書房，在門外的小廝通傳過后，賈政很快便讓他進去了。

果然，賈政正與清客詹光手談。

興兒進來，賈政也不甚在意，只用余光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手執黑子，正猶豫著下在哪里，隨口問道：

“什么事兒？”

“回二老爺的話，咱們府上的二姑太太，延平郡王妃薨了，圣上加封了郡王妃為王妃，許以王妃的品秩操辦后事，二爺和二奶奶已經過去了，怕家里還沒聽到消息，特讓我回來稟報。”

興兒忖度著，二老爺賈政向來不愛理這些個兒俗物，想來還不知道延平郡王妃薨逝的消息，是以他先把這個事兒說了，再來稟報賈璉夫婦在那個婆子那里聽來的消息。

賈政聽了，果真吃了一驚，手中的棋子掉了下來，攪亂了棋盤上的棋子，也不甚在意，急忙問道：

“果真？咱們家二姑太太身故后，圣上加封了她為王妃？”

賈攸被破例加封為王妃的消息過于意外，賈政下意識地忽略了興兒第一句說的，賈攸已經故去的消息。

待問完話，賈政方才反應過來，賈攸仙逝后，才被加封的王妃！

二妹的消息已經很久沒聽到過了，只知道這些年她身子一直不是很好，人又認死理，這幾年一直沒跟家里來往，沒料到今兒個聽到的，就是她已經過世的消息。

賈政心下不由得有些唏噓。

“回二老爺的話，今兒個一早，便有乾清宮的內監去王府宣旨了，延平王府現在還有許多穿著官服的官員幫著操辦喪儀，是以二爺派我回來傳消息。”

“二妹是何時仙逝的？你細細說來。”

“是！延平王妃是昨兒個清晨去的，郡王府的小大爺打發了人過來報喪，今兒個一早，二爺、二奶奶便穿著吉服過去......”

興兒把他知道的消息一一一道來，卻也刻意淡化了些時間上的聯系，比如，賈攸是昨日清晨去世的，昨日一整天，榮國府什么動靜都沒有，也沒有把賈攸去世的消息傳開，不說其他人，連府里的兩位老爺都不清楚。

直到今日，才有賈璉并鳳姐兒二人前去吊唁，而且還是這么晚才出的門。

要知道，乾清宮宣旨的內監，不可能一大早就出宮，一道圣旨能被頒布下來，也需要經過很多道手續，賈璉夫妻去得比宣旨的內監還晚，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賈政只是迂腐，卻不愚蠢，興兒雖沒把這些個兒彎彎繞繞說出來，他也能夠意識到問題所在。

只是如此行事的背后，肯定是自家的女主人們拿的主意，這關乎他的妻子、大嫂甚至母親的顏面，自然不可能去打自家人的臉，戳破這一層窗戶紙。

是以，賈政聽完興旺兒的稟報，略一思忖，問道：

“大老爺現在何處？”

榮國公府可是大哥當家，現在妹妹去世了，不得大哥先上？

“大老爺今兒個一早出門了，還沒回來。”

興兒低下頭回道。

“來人！去醉仙樓把大老爺叫回來，就說有十分緊急的事！”

賈政一愣，差點忘了，自家大哥是個不著家的性子，好容易天放晴，怎么會待在家里？

但是作為親弟弟，賈政對自家親哥也是十分了解的，揚聲吩咐身邊的小廝去醉仙樓找。

“既然老爺有事要忙，我就先告退了。”

坐在旁邊一言不發，聽了半肚子豪門辛密的清客詹光，知道自個兒該麻溜兒地滾蛋了，也不多留，收拾好了棋盤上散落的棋子，就要告辭。

“先生慢走，下回得空了再請先生來喝茶。”

賈政也不留他，吩咐小廝送了他出去。

詹光向賈政行了一禮，跟著小廝退了出去。

若不是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太過于震驚，讓賈政忘記了還有個外人在場，早就把詹光請出去再讓興兒說話了。

現在詹光自個兒請離，對賈政來說，正是他為人知禮儀、懂進退的體現。

殊不知，詹光心里早存了一肚子的八卦，等著出了榮國府，就去找三五好友傾訴一番。

等詹光走遠，賈政吩咐興兒道：

“跟我去后院見老夫人，把剛才的話，在老夫人面前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