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粉色的天幕垂落著粘稠的銀絲，祂斜倚在由無數皮囊編織的軟榻上，纏繞在脊椎末端的紫晶觸須正隨著遠處尖嘯的韻律慵懶擺動著。

驀地，那些觸須驟然繃直，將眼前正在獻祭的靈體頭顱刺穿在虛空之中。

琉璃色霧靄突然出現裂痕，仿佛有某種東西正從混沌本質里被剜去。

扭曲的宮殿群開始滲出珍珠母光澤的膿液，那些鑲嵌著呻吟面孔的廊柱表面，屬于色孽的六芒星正如同融蠟般剝落。

祂蛇形瞳孔收縮成針尖，抬起綴滿淚滴狀寶石的腕足肢體，看著掌心象征歡愉權柄的符文，不再關注這小小的異動，遠方混沌裂隙里傳來的異動，終究抵不過祂指尖正在顫栗的嶄新玩具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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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跳動的心臟在卡里昂抬起的手心中不斷地鼓動。

它已經離開了原來的身體，但這并不妨礙它依舊有著如此活力。

但倘若細細看去便會發現，這心臟上流出的并不是鮮血，其表面也不是完全由血肉構成的。

熾熱的液體緩緩從這顆“心臟”的孔洞滴落，在火光之下，“心臟”的表面反射出金屬的光澤。

黃銅之心。

血神給予勝利者的恩賜，祭祀尚未完成，在其半途被血父改變，從而導向費爾曼，但是他失敗了，他的尸體與鮮血化為土壤，滋養了血神賞賜給勝利者的精華。

但卡里昂并不準備接受，他對此另有他用。

閉上僅存的獨眼，卡里昂從腦海深處嘗試打撈那個惡毒的儀式。

本能告訴他想要知道的秘密就在靈魂之海的最深處，最幽密的角落，秩序諸神的光輝無法照耀的角落，黑暗諸神的黑暗也無法吞噬的地方。

那里只有黑與白，只有著最原初的毀滅。

卡里昂緩緩睜開雙眼，黑與白將這里一分為二，再不會有第三種顏色，緩慢慵懶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但似乎近在咫尺。

“干得不錯。”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忽遠忽近，下一秒突然貼近耳畔：“雖然比起祭祀差了一點，但也夠用了，真可惜我沒法從那個滿腦子只有戰爭的家伙身上扯下一塊，相信我，你也會喜歡那種感覺的。”

馬拉出現在了卡里昂的眼前，他依舊與自己的相貌別無二異，只不過此時的他看上去并沒有自己那般狼狽。

卡里昂看到馬拉的到來，剛欲張口就被打斷。

“你究竟是什么？我已經回答過了，無聊的問題，下一個。”

馬拉的答案并不是卡里昂想象中的真相，他更傾向于這是某個復雜的陰謀，或是某個寄宿在他體內弱小邪神的蠱惑，又或是一次沒有任何意義的實驗。

“收起你幼稚的幻想吧，卡里昂，你以為你還能從那四個家伙手中保持理智的原因是什么。”

卡里昂的眼神散發著寒光，但這種威脅毫無意義。

馬拉的話音剛落，黑白色的空間開始振動，瀕臨崩潰。

“啊哦，看來時間又要到了。”

“告訴我，這個儀式到底怎么做？”

卡里昂的忍耐也瀕臨極限，他討厭這種被耍的團團轉的感覺，但除了忍受，他什么也做不了。

卡里昂現在的行為無異于驅虎吞狼，與虎謀皮，可這總比等死強。

與卡里昂的焦急形成鮮明的對比，馬拉踩著異樣的舞步，以一種絕對不符合物理規律的路徑悠閑地走向卡里昂，黑白空間在他的移動中泛起漣漪，隨后馬拉緩緩來到卡里昂的面前，輕輕拍著他的臉頰。

“你已經踏上毀滅之路了，卡里昂，無法回頭。”

空間猛地碎裂，馬拉的話語還回蕩在卡里昂的腦海中，眩暈感襲來，他像是被那個黑白空間丟了出來一樣。

現實世界中，此時卡里昂正跪倒在地，黃銅心臟在掌心劇烈震顫，而在自己的胸口，一個灰白破碎的八芒星正在翻騰，好像要沖出他的胸膛。

似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一般，那顆象征著恐虐的黃銅心臟竟開始在沸騰，這團金屬與血肉共生的器官突然長出尖牙，狠狠咬住卡里昂的手腕，尖牙開始吮吸從傷口處流淌出的鮮血，意圖想要借此抵抗即將到來的命運。

但馬拉的低語瞬間在卡里昂的顱腔內炸響，灰白火焰從脊椎竄起，虛空之中好像出現了無數利齒巨口，分食著卡里昂手中的血神饋贈。

黃銅心臟突然爆發出刺破耳膜的金屬悲鳴，在金屬表面雕刻著的戰爭符文從其表面剝落，那構成黃銅心臟的血肉每一秒就被啃食掉一塊，只留下無規則的齒痕，最終整個消失在虛空之中。

卡里昂的耳邊不時傳來令人膽寒的撕咬聲，咀嚼聲，像是遠古巨獸啃食著脆骨。

一股熱流在卡里昂身體的深處出現，像是滾燙的熔巖流過巖石，融化并帶走上面的一切。

紫粉色的扭曲六芒星閃爍著在卡里昂的舌尖，下一秒它猛地破碎開來，那充滿著誘惑的紫粉色消失不見，只留下了虛無空洞的黑白。

儀式成功了。

色孽的腐化被抹除了，暫時的...

“睜開吧...你可以看到現實帷幕背后的東西，不過別看太久，卡里昂，祂們會注意到你的。”

馬拉突如其來的低語在卡里昂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一股刺痛感出現在他眼睛處，卡里昂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當他下一秒再睜開時，一道裂縫打開了。

灰白色的火焰從瞳孔深處竄起，將整個世界燒成褪色的默片，現實開始剝落，事物開始扭曲，灰白的視界與現實彼此交織起來，錯位時空逐漸出現在卡里昂的面前。

在那里，他看到了！

那張所謂的“帷幕”，就像是一個反射著各類色彩的泡泡，看上去隨時都會被擠破，但又在反復收縮變化。

而在那泡泡的后面，卡里昂光是看到一眼就已經冷汗直流，身體不適，不敢將目光再多投向泡泡之外一眼。

渾渾噩噩的陰影充斥著空間的每一個角落，炫目的光暈，流動的色彩都呈現著病態的飽和，無數細小的，尖銳的，令人頭暈目眩的噪音撕裂著卡里昂的理智，而他僅僅只是看了一眼。

在黑暗的荒原中，一些巨物的陰影在空間的盡頭，祂們混亂，盲目，玩弄著周遭漂浮著的靈魂。

靈魂在哀嚎，它們被玩弄著，皮開肉綻，骨化成銷，但下一刻又完好如初，周而復始地掙扎，沒有終點。

卡里昂跪倒在地上，胃部不斷翻涌著，他感覺自己正在失去對自身的控制權，后背傳來異樣仿佛正在生長著不屬于自己的肢體，血管中也開始流淌著某種粘稠的不明液體。

卡里昂強忍著好像要撕裂他腦袋的痛苦，艱難地拼湊著碎裂的理智。

他不敢再去關注那帷幕之后的東西了，甚至都不敢再次想祂。

緩過神來，現實被重新拼湊回來，但看上去好像也有些不同了。

卡里昂細細看去，現實之中好像也同樣漂浮著各色的光暈，他有些熟悉，甚至可以稱得上能夠區分。

那幾抹最為顯眼的色彩，也透露著最為可怕的氣息。

卡里昂吞了吞口水，有了明悟——那四抹色彩屬于四位黑暗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