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含笑看著他,也不說話。
火焰張牙舞爪地爬過來,眼看就要蔓延過來,沖進這個房間,將這里的一切化為灰燼!
謝正元門也不關,就這么靜靜地和她對視。
火焰,爬過來了!
但是這一簇簇橘橙的火焰,竟然,像是沒有注意到這里還有能燒的東西,徑直往前方淌去!
女人看著謝正元無動于衷,像是對這一切胸有成竹,于是主動打破沉默:
“怎么,你不怕?”
他笑了笑,說道:
“船員休息室里面,有一張木桌,木桌上,鋪著一張‘五月花’號的結構圖。我仔細看了看,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定定地看著紫發女人,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發現蛛絲馬跡:
“母親,在結構圖上,我找了又找,找了又找,可沒有發現,有您住的房間啊!我們現在的位置,應該是船體啊!
“既然處在船體里,那這火,又怎么燒得過來呢?”
紫發女人眼角仍然掛著笑意,并沒有因為這句話有波動,讓他心頭一沉:
“好孩子,你的觀察力很不錯,你做的不止于此,繼續往下說吧,我想聽。”
哪怕被她說中了,謝正元也已然沒有退路,于是繼續往下說:
“但,那個長得很是青澀的船員,曾經轉告我,您叫我過去。一開始,我寧愿相信結構圖有問題,所以,我做了第二次試探----
“我讓船客去挨個叫人過來,但人齊之后,我卻沒有看到您啊!”
紫發女人情不自禁地鼓掌,笑道:
“你很不錯,很不錯。能從蛛絲馬跡里猜到我有問題,設的計謀環環相扣。你有一個充滿智慧的靈魂。”
她在笑,但笑聲讓他心頭發冷!
女人接著問道:
“猜到我有問題,你為什么不跑呢?你已經把救生艇規劃得如此井井有條,加上有你坐鎮,如果不出意外,無疑能安然抵達維多利亞港。”
謝正元眼神漸漸轉寒,冷冷道:
“逃?我能往哪里逃?”
“嗯?你又看出什么了?”
女人引導著問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死死地盯著她:
“記憶!我沒有任何屬于過往的回憶!這點,我在第一天就發現了:
“除了記得,有一個母親,我就像是一具----
“被初始化的機器!
“而我這具機器的眼前,有著各種漏洞!”
女人沒有為揭穿而感到氣急敗壞,反而在循循善誘:
“比如呢?”
驀地,謝正元整張臉猛地一僵,漸漸地崩潰!
他歇斯底里地說道:
“我不能理解這個世界啊----
“我不能理解,為什么人們眼中,看到的景象,全然不同!
“我不能理解,為什么會出現種種違背常理的事物----比如那些火,又比如那些所謂‘定時炸彈’!”
他頓了一頓,漸漸咬牙切齒起來:
“前面的東西,好歹還能用這個世界有超凡力量來形容,但有一個底層邏輯完全違背了,那就是----”
“為什么不同膚色的人,用著同種語言!”
他喃喃道:
“瓦倫克、港區、身毒……這些聽起來像是不同的地域啊,為什么,會用一種語言呢,而且他們說得,沒有任何口音……”
這樣的崩潰只持續了一會,他很快平靜下來,或者說,臉色平靜了下來,說道:
“可能因為,我只是個被創造出來的假人吧,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如果我跟著上去,恐怕會把你這個怪物也帶上去。根據我的觀察,你好像,只對我一個人有興趣……
“雖然還有很多東西我不清楚,比如那個海員是怎么能知道你的……但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我還是不上去了,讓他們活下去吧……”
女人聽得很是專注,眼里飽含著某種他看不懂的熱情,但聽到這話,她臉上像是打翻了調味瓶,捧腹狂笑起來!
她狂笑著,在床上打滾!
謝正元疑惑地看過去,詫異道:
“你在笑什么?”
女人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仍然在尖利地笑著!
笑了好一會,她才止住笑聲,但臉上的笑意更盛:
“給你看看,如果沒有你,這些你心心念念想救的人,本來會做什么吧。”
她一拎手邊的報紙,往空中一扔!
報紙沖到最高處,突然片片碎裂,化成一張紙碎紙屑!
紙屑卻并沒有落下,反而頓在了空中!
謝正元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卻像是松了一口氣般道:
“這世間,果真有超凡啊……所以我不上船是對的,不然就把你也帶上去了!”
她帶著笑,嘀咕道:
“先拿哪個給你看呢……”
她往頭頂一捉,手里就多了一張小小的紙屑,展示給他看。
小小的紙屑,像是電影一樣放映起來:
救生艇上,某個身毒男人滿臉哀傷,沉痛著說道:
“我那兄弟,不上船,有他的考慮……但我們,不能讓他的心血……白費……”
女人恰到好處地解釋道:
“這是現在的你那個朋友,叫……對,叫拉杰。”
她把紙屑一翻面,反面的紙屑上放映著:
拉杰身中數刀,倒在血泊里。
她一片一片地從空中取下紙屑----
普里婭如今依偎在丈夫身旁,而在紙屑里,她痛苦地叫著,被按倒在拉杰的尸體旁邊,衣衫盡褪,身上一片狼藉,被許多男人摁住手腳;
某個大個子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沉痛,此刻協助著拉杰維持救生艇的秩序,而在紙屑里,他抓住普里婭的雙腿,臉色潮紅,眼神瘋狂……
還有無數謝正元見過的人,在救生艇上,他們聽話而乖巧,盡一切可能幫助救生艇駛向港區,
而在紙屑的反面,他們褪下了這層作為人的外殼,暴露了自己作為“獸”的本性,或是害人,或是被人所害!
很慘烈,但謝正元嘲弄地笑了起來:
“你給我看的固然不錯,在生死關頭,人性經不起半點考驗,他們在面臨被無法熄滅的火焰燒死時,確實會放縱自己心里的惡意,但----
“你展示這個給我做什么呢?你展示的只是一種可能,而我,制止了這種可能!
“你這么做,我連半點波瀾都沒有!我只會更加自豪!
“是我,阻止了這場慘案!
“是我,拯救了他們!”
女人笑意更深,問道:
“你說,他們為什么本該暴露自己的惡呢?”
謝正元笑意停止,冷冷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他們無法從這艘被火焰席卷的船里逃脫!”
女人不以為意,又問道:
“為什么他們無法逃脫呢?”
謝正元隱隱感覺有點不對,但不知是哪:
“是那些海員,若不是我阻止,海員必然會在深夜,放下救生艇逃走!”
女人的笑意快要繃不住了:
“對,你說的很對,那些海員確實會這么做……那我又要問了,這場火會是誰放的?”
謝正元心頭一寒,隱隱地,他發現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教士參與其中,為了達成某個不為人知的目的,不惜放火燒船,犧牲船上無辜的船客們!”
女人嘴角抑制不住地翹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幕后黑手會是什么樣的性格?”
謝正元瞳孔一縮,不由自主地答道:
“一群……視人命為草芥的人……”
女人猖狂地笑了起來,笑聲仿佛一枚枚鋒利的刀片,插在謝正元心中!
“對啊,你都說了這是群視人命為草芥的人,那這幫人,又怎么會把幫他們做事的船員的生命,當一回事呢?他們,又豈會給自己露出這樣大的破綻?!
“對付他們,最簡單的方法是什么呢?”
謝正元臉色驟變!
他們同時說出一句話,但一個語氣里滿是達成目的的喜悅;
而另一個,充滿著惶恐和懊悔!
“那就是,
在救生艇上,
動手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