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各種顏色的顏料交錯在一起,繪成了斑駁又刺眼的銀光!
這些銀光,卻像是活物一般在畫紙上穿插流動著!
明明銀光在畫上,可謝正元似乎把這些銀光“看在眼中”!
字面意義上的,看在眼中!
他的視網膜上似乎覆蓋上大塊大塊的銀斑,黏滯而陰冷。
但很快,這種朦朧的感覺很快消散,宛如錯覺。
但往生河水似乎賦予了奇異之處。
畫紙上的畫從靜態的照片變成動態的影像!
銀色油彩慢慢地消散下去,油彩組合成了另一副畫面:
年輕的梵高滿臉淤青,抱著一卷皺巴巴的畫,走在冬夜飄雪的街頭上,逢人便指著自己的畫。
畫面竟能傳出他的聲音來:
“先生,我的畫怎么樣?”
“女士、女士,別跑啊!我不是壞人,我就想請您點評我畫的畫!”
“小朋友,我的畫......”
可無論他問的路人男女老少,他們最開始都是滿臉震撼而陶醉,可一看到那顆扭曲瘋癲的銀色月亮,臉上的震撼就立馬變成了不齒和厭惡,或疾步離開,或直接無視,更有甚者,直接對年輕的梵高拳打腳踢!
梵高只是死死地護住自己的畫,根本不敢還手!
謝正元死死地看著,有些理解明白為什么梵高的遺憾為什么是想讓人給他點評……
但仍有很多謎團沒有解開。
謝正元看了看剩下的三卷畫軸----
上面的時間順序是混亂的,所以畫面才會這么跳躍。
他先拿了那張“梵高割耳圖”,如法炮制將它在往生河中浸了浸,接著才拿出來看。
這張畫的畫面也動起來了。
史書上的后續來了,應召女郎被梵高嚇到,直接從房間里跑出去了;
梵高沒有追上去,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原先左耳在的地方不斷地流著鮮血,但梵高竟沒有做任何處理,又取出了一張畫紙,拿出畫筆和顏料,畫了一張自畫像;
畫完后,他似乎有些不滿意,竟從自己耳朵上的傷上取了一些“紅色的顏料”,涂在自畫像上的嘴角處,就像是畫像的自己咬破了嘴唇,流出了血來。
畫面結束。
謝正元本想按照看畫的順序,但心底似乎起了某種預感,先拿出了“梵高在高臺上展示《星月夜》圖”,浸在水里,片刻后才拿出來看。
上面的畫變化了:
銀白的教堂里,梵高跪在地上,旁邊是他的《星月夜》;
在他面前,一道渾身被刺目銀光覆蓋的身影懸浮在空中,用中性的聲音說道:
“仁慈而寬容的月神,原諒了你用畫作褻瀆神圣的惡行。祂很欣賞你的藝術才能,容許你以個人名義宣傳你的畫作。若你能在有生之年,讓世人認同你的畫作,你死后便能上天國,常伴祂的左右。”
梵高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一遍又一遍地跪謝著!
畫面再次結束。
謝正元幾乎懂了梵高為什么有如此大的遺憾,幾成瘋魔!
怪不得小男孩說梵高是大怨種!
寂靜博物館里,展示的那張《銀月報》,透露當時【銀月】的信仰是如何地強盛,幾乎壓過了其他的正神教會!
而梵高曾當過才銀月教會的傳教士,哪怕之后去當了畫家,仍然對【銀月】十分地虔誠!
他試圖用自己的畫筆稱頌【銀月】,卻未曾想他的筆觸過于抽象而浪漫,將【銀月】繪成如此扭曲的模樣,不覺地褻瀆了祂!
哪怕【銀月】自己不計較,可以當時世人對【銀月】的信仰或虔誠,哪怕心里很是欣賞梵高的藝術才能,恐怕也壓根不敢公開表露!
而【銀月】作為神靈,對世人對梵高和《星月夜》的態度一清二楚,可祂仍然選擇玩弄一位信徒對祂虔誠的信仰!
不,根據謝正元對【銀月】的了解,祂這么做,是為了欣賞自己的信徒在一次次碰壁時流露的堅毅和頑強,哪怕被羞辱,哪怕被毆打,也仍勇往直前!
堅持,也是美好的品德不是嗎?
【銀月】,鐘意世人擁有美好的品德!
謝正元渾身顫栗----
這個世界,好癲!
還有最后一副,他機械地把畫紙浸在水中,捏著畫軸,將其取出來,展開鋪在船板上!
畫上的卻不是梵高,而是一個黑色的人。
黑色的人影從黑色的河流里取出自己黑色的畫。
畫上,畫著一條夜幕般的河流,河流上泛著一只小小的船,船上空無一人。
這時,一位俊朗的年輕人從畫面外走來,走上船來。
船無風自動,帶著年輕人往前移動。
可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從年輕人體內擠出來了!
擠出一道少年般的虛影!
少年掉入河里,沒有激起半點浪花,但似乎引起了某個小男孩般身影的注意,從船底上岸,爬到船上。
這小男孩,和“大爺”長得一模一樣!
接著,年輕人身體里,又擠出了一道壯年的虛影!
壯年人掉入河里,流浪漢就上船了。
最后一次,年輕人體內,擠出一道老人的虛影!
老人掉入河里,上船的是一位臉上滿是褶皺的老婆婆!
那三道虛影雖然墜入河里,可年輕人身上似乎有三道粗壯的虛線拖拽著虛影,哪怕虛線搖搖欲墜,卻仍然拉著虛影!
-----原本是這樣。
可隨著小男孩、流浪漢、老婆婆下船,虛線便不斷削弱!
但虛線仍然沒斷,直到----
謝正元開始看流浪漢留下的畫,開始看老婆婆留下的生日賀卡。
拖拽著壯年虛影、老年虛影的虛線徹底斷開,只有連接著少年虛影的虛線仍在苦苦支撐!
但在他看著這副畫時,連接著少年的虛線,也斷開了!
黑影仿佛知道謝正元在戶外看著他,嘴角上翹,裂出一條猙獰的縫隙!
它笑了起來,聲音混濁惡毒:
“往生河,削你三花,化作河沙。削你人花,斬你過往;削你地花,斬你現在;削你天花,斬你未來。你已然無有存在!化為河底濁沙吧!”
【消災咒印】試圖傳輸畫面,但畫面仿佛滲了沙,如電視機那般泛起雪花白。
哪怕開啟了【怨晦身】,卻無法做任何抵抗!
他恍如石窟里的千年石雕,風化成無數沙子,漸漸隨風消散。
有些措不及防,但也不是毫無昭示!
小男孩臨走前委婉地告訴他,不要做除了緩解遺憾的任何事情,就是在暗示他,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查看河靈的遺留,會削減三花,被河水斬掉所謂的過去、現在、未來!
自己的過去、現在、未來,早就墜入往生河里了,因此吸引了小男孩、流浪漢、老婆婆上船!
仔細想來,這三個河靈,和某段時光的自己有相同之處。
小男孩學識淵博,喜歡瞎琢磨這個世界的本質,自己小時候也喜歡;
梵高很會畫畫,被神靈折磨安排得痛不欲生,自己現在不正是如此嗎,身陷各種布局里,如今還身陷危局當中;
至于可能是王后的老婆婆為什么被吸引上船,他還沒頭緒,或許是自己接觸過和白雪公主極其相似的人吧……
怪不得,怪不得……
少年人、中年人、老年人依次上來……
自從老婆婆下船之后,就再也沒有河靈上船,因為三花削完了啊……
身子化成泥沙,消散了一大片。
謝正元用僅存的半只眼睛看向,那道向他惡意地笑著的黑影,卻有些疑惑:
要不是這副畫,其口中代表自己過往的人花是不會被斬去的,因為小男孩什么都沒留下!
自己只會被斬除地花和天花,仍會帶著人花茍活!
有東西要害自己!
那,是誰呢?
不知為何,謝正元想到了那讓自己感到根本無法抵抗的、兩個盔甲上滿是人臉的騎士。
最后一片身軀漸漸化沙消散,謝正元喃喃道:
“我……要死了啊……”
可我……真死了嗎……
給我等著……
船尾的擺渡人對眼前一切視若無睹,幽幽嘆道:
“客官化為本真了啊……”
……
寂靜博物館,渡口前。
一個騎士沉默地站在岸邊,手中突然出現一張畫軸。
他掀開面甲,將畫軸整個吃了下去,品味般慢慢地咀嚼起來,用扭曲的聲音含糊道:
“探索后收獲成果的喜悅啊……如此美味……不對!”
他捏住喉嚨,彎腰干嘔起來,猙獰的臉一陣扭曲:
“該死!吃到假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