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過后,方賢與流民一道浩浩蕩蕩往夷安縣城而去。
此時,黃巾潰敗,管亥北上不知所蹤的消息已經傳來。
原本草木皆兵的縣兵早就變得懈怠了,就連守城門的兵卒都懶洋洋的打不起精神。
不過,當方賢麾下的大隊人馬齊齊趕到的時候,城樓上的縣兵還是敲響了示警的銅鑼。
“快去通秉縣尊,四百步外出現大股人馬!”
“難道又是黃巾?不是說他們已經敗了嗎?”
……
陡聞警訊,縣兵們驚慌失措,到處亂竄。
夷安好不容易才躲過一劫,實在遭受不住另一場浩劫了。
等到縣令出現在城頭的時候,方賢已經表明了身份。
“新來的縣尉?方賢?”
聽到還是老熟人,縣令的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
本以為方賢北上是去送死,誰能想到他非但活著回來了,而且真的解了郡城之圍,甚至得了個縣尉的官身。
一介游繳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是,一個縣尉尤其是一個掌握精兵的縣尉,足以與縣令分庭抗禮!
“原來是方縣尉,來人吶,開城門,請縣尉入城。”
“使君,城內可有校場?我麾下兵馬需要入城休整”
夷安令面露難色,“不知縣尉有多少人馬?”
“正兵八百,輔兵九百,除此之外都是些流民”
“校場有限,只怕安置不了太多人手,正兵可以入城,其他人馬暫且安置在城外,如此可好?”
方賢哪會跟自己的兵馬分開?
誰知道這縣令打著什么算盤!
“若是如此,我還是等其余人馬安置下來之后再入城吧”
“當然可以,待會兒本官讓人送些吃食,縣尉長途跋涉,權當接風洗塵了”
“多謝使君,對了,還有一事,途中我遇到了一伙鄉民,其中一人叫做趙毅,不知使君還有沒有印象?”
縣令心中“咯噔”一跳,方賢怎么跟趙毅碰上了!
趙毅族中青壯雖然在抵擋黃巾時折損了大半,但他在夷安頗有威信。
如果讓方賢收服此人,只怕后果不堪設想。
“此人做了幾日白丁,后來聽說黃巾來犯便帶著族人逃了,怎么?趙毅出言哄騙你了?”
方賢并未爭辯,只是正色說道:“使君容稟,趙毅一行千把人缺衣少糧,如果再沒有補給,只怕根本就活不下去了,不知使君能否調撥些糧秣?”
縣令當然不會答應方賢,否則豈不是給了他收買人心的機會?
“方縣尉有所不知,前些時日為了應對賊人攻城,庫房內的錢糧早已消耗殆盡了,實在是籌不出糧秣了”
話不投機,方賢不愿再虛與委蛇下去:“既然如此,此事作罷!軍中還有要事,告辭!”
說罷,方賢便帶著人馬在城外駐扎下來。
城頭的縣令臉色難看,“傳令下去,此門沒有我的軍令,誰也不得開啟!”
“諾!”
自此以后,商賈經商入城、百姓外出砍柴都要繞經他門!
整整三日,方賢未曾入城。
一時之間,夷安縣令與縣尉不和的消息很快在城內傳遍了。
縣丞等官員試圖勸和,但縣令莊聞不屑一顧。
莊聞自以為拿捏住了方賢的七寸,所以心中不慌。
眼下,新年剛過,正是寒冬時節,田間沒有野菜作物,只能靠著存糧果腹。
方賢從都昌一路行軍,所帶糧秣必然不多。
軍糧短缺之時,便是方賢低頭之日。
莊聞猜的沒錯,方賢軍中的糧秣是不多了,之前從都昌城內運出的一百車糧食分發了一路,等到接近夷安的時候,又遇到了趙家堡的鄉民,這等于又多了兩千張吃飯的嘴,
如今,軍中所用糧秣只夠六千人馬吃上三天的,三天過后,大軍就要斷糧了。
方賢自然不會坐吃山空,他把方遠打發回家,讓其籌備一些糧秣過來救急。
方遠欣然應諾,跟著方賢一路北上,他親眼看到了僅有幾百名兵丁的方賢是如何化腐朽為神奇,連戰連勝的。
這樣下去,只要方賢自身不出什么問題,日后飛黃騰達是早晚的事情。
打發走了方遠,方賢把周倉喚到身邊,嘴里道:“我有一件差事要交給你”。
周倉表情不變,道:“什么差事?”
“我要你在今天晚上假扮賊寇,襲擊夷安城”
“什么?”周倉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方賢好整以暇地笑道:“今天晚上,你率本部人馬攻打夷安南門,記住,多造聲勢,佯攻即可”。
周倉也不是愚笨之人,幾乎是片刻間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方賢這是要給莊聞制造壓力。
一旦夷安城周圍出現賊寇的活動跡象,那么方賢及其兵馬的重要性就顯得格外突出了。
到時候,即便莊聞依舊不愿低頭,可城內的鄉民們也會迫使他向方賢求援。
只要莊聞開口,那方賢就等于先勝一局。
自古以來,要么是東風壓西風,要么就是西風壓住東風。
方賢初來乍到,卻也不想被根深蒂固的地頭蛇莊聞壓制住。
莊聞想通過糧秣來逼迫方賢就范,方賢又何嘗不想用武力來脅迫莊聞?
就目前來說,莊聞的計謀只能算是陽謀,而方賢的計策卻是陰謀了。
好在周倉對信口雌黃的莊聞充滿了厭惡,當即毫不猶豫地應諾下來。
但凡是能夠給莊聞上眼藥的事情,周倉都樂意去做。
畢竟,骨子里,周倉也還是個“俠者”。
俠之大者,憂民所慮,周倉前身為寇,卻也是迫于無奈的選擇,他只是受夠了貪官污吏的欺凌,所以才揭竿而起。
如果有選擇,周倉也不想背負一個“賊寇”的罵名。
當天夜里,子時一刻的時候,周倉統領本部一千六百人馬在夷安南門外大造聲勢。
城頭的守軍嚇了一跳,他們從睡夢中驚醒,驚惶失措地往城下看去。
這一瞧之下頓時魂飛魄散,城下星星點點的火把宛若白晝一般。
看數量,來犯之敵起碼在兩千開外。
雖說仰仗城墻之堅固,城池并沒有陷落之憂,可這半夜三更的,賊寇突襲上門還是有些太過于驚魂了。
不是說管亥敗了,張饒死了嗎?這又是哪一股賊人?
難道賊寇不知道方賢的兵馬就在北門?
對了,北門!
聽到南門有敵來犯的消息,莊聞第一反應便是“這一定是方賢小兒的詭計”。
若不是方賢,賊寇怎么會故意搞出動靜?悶不吭聲地潛入城中,賺取城門才是正經事。
不過,想歸想,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去做的。
莊聞穿戴整齊,在衛卒的護衛下急沖沖地來到南門,與此同時,他傳令下去:“速去北門,讓縣尉派兵救援,就說南門外有賊寇攻城”。
信使應諾而去。
莊聞心中得意,老子這一招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你方賢不是派人喬裝成賊寇來攻城嗎?縣城危急,縣尉責無旁貸,再讓你去剿寇,你就無法推脫!
賊寇退了一切還都好說,若是下一次賊寇依舊出現,到時候方賢就難逃一個“剿匪”不利的罪名了。
想到美妙之處,莊聞的嘴角甚至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城外,方賢接到信使的消息之后反應迅速,他第一時間點齊兵馬,開赴南門。
行至半途間,南門外的“賊寇”望風而逃。
方賢“緊追不舍”。
夷安守軍松了口氣,只要賊寇退了就好,他們也不用再去拼命搏殺了。
城頭上,莊聞狠狠地啐了一口,不屑道:“演技太過拙劣了,到底是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子!”
話音未落,西門外忽然喊殺聲大作。
莊聞勃然大怒,“方賢小兒實在是太過分了!傳令下去,增援西門,發現暴匪,一律格殺勿論。”
“喏!”
莊聞是被方賢氣急了,同樣的計策連續用上兩次的話,實在是有些太過小覷于人了。
方賢為了彰顯存在感,派人攻打南門,演出一段戲也就罷了,可再使人攻打西門的話,又算什么事?
難不成堂堂的夷安縣尉真的要改行做劫匪了?
莊聞自以為已經看穿了方賢的伎倆,所以顯得氣定神閑,他可不認為方賢真敢攻入城中。
不管來了多少人,無非是在虛張聲勢罷了,一旦守軍援兵抵達,外頭的兵馬就會退卻,就好像南門外的“賊兵”一樣。
然而,等莊聞來到西門上的時候,他才驚恐地發現,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賊寇的攻勢兇猛非常,在援軍抵達之前,竟然有三五個兇悍的賊寇沖上了城頭,在大肆砍殺。
這他娘的哪里是演戲,如果方賢真敢這么做,他就是夷安的罪人,以后別想在北海國混下去。
慌亂間,莊聞猛然醒悟:“操,這是真的賊人!”
夜襲作戰,貴在一鼓作氣,若是一戰而勝,自然士氣大振,可一旦陷入持久戰,待到守軍緩過勁來,熬到援軍抵達的時候,夜襲一方難免會“衰而竭”。
夷安城下的黃巾殘兵原本想趁著方賢不在的空檔突襲得手,可誰曾想城中守軍反應迅速,竟然熬到了方賢兵馬抵達的時間。
官軍士氣大振,黃巾銳氣全無。
后來,張榮不戰而逃,又給黃巾軍的士氣帶來了巨大的傷害。
剛開始,沒見識過方賢厲害的張讓還想負隅頑抗,搏命廝殺一番,可等到方賢的兵馬勢如破竹一般疾沖而至的時候,張讓腦子里也只有一個念頭“逃!”。
怪不得張榮連屁都不敢放就溜走了,感情是真的怕了方賢。
“吹號,快,吹號撤退!”張讓也想拍馬離開,可麾下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千余人馬他還是不想輕易舍棄了。
戰場上,時機稍縱即逝。
張讓使人吹號退兵的時候,方賢的三千五百兵馬已經把西門處圍的鐵桶一般。
北門外,方賢的大營之中,趙毅得了消息,竟然也領著三百名鄉兵守在外圍,他們知道,圍困在城下的賊軍就是破堡毀寨的兇手。
鄉民斗志昂揚,都要報仇,最終還是趙毅一言而決,從中挑選出三百名最精悍的青壯。
趙毅知進退,知道自家青壯守在外頭斬殺幾個漏網之魚就可以了,真要是沖到城下,與賊寇正面搏殺,那等于送死。
不過,只要能夠報仇雪恨,就算是搖旗吶喊也愿意!
對于賊寇來說,轉瞬之間,局勢逆轉。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火把,張讓騎著高頭大馬,在心腹的護衛下往官軍的缺口突圍而去,“快,兄弟們,從這兒突出去!”
人都有從眾心理,在等閑賊寇心中,張讓實力強勁,逃出生天的把握更大一些,于是,不少反應快的賊寇緊緊地跟著張讓的腳步,卻忘記了,在戰場上,張讓是官軍要對付的首要目標。
有腦子靈醒的家伙沒有盲目跟從大部人馬離開,而是隨便挑了個相反的方向逃竄。
在多數人想來,夜深人靜的,官軍來的倉促,肯定沒有充足的準備,只要逃的快些,定然能夠逃出生天。
城頭的喊殺聲完全止歇了,之前沖到城頭的賊寇死傷殆盡。
夷安縣令莊文目光復雜地往城下望去,他知道,今夜一戰過去,方賢必將勢不可擋。
拯救縣城這等恩情,可不是說能抹消就抹消了。
上一次張饒退兵,莊文還可以冒領功勛,說是自己的功勞。
可這一次,方賢是在幾百名官軍的眼皮子底下及時趕來增援的。
剛才那種千鈞一發的局面,援軍晚到一刻鐘,城門都有陷落之憂。
仇早已經結下了,往后怎么對付方賢?莊文陷入了沉思。
城下,官軍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
張榮、張讓的先后逃離讓賊眾完全沒了抵抗的心思,他們只想盡快的逃離此處。
至于向方賢尋仇,殺之后快的念頭,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
兵無戰意,將無戰心,在夜色的掩飾下,黃巾賊開展了大逃亡。
騎在馬上,張讓還有些想不明白,為什么前一刻鐘己方人馬還是勝券在握,破城在即,可現在就落到了落荒而逃的下場了?
思來想去,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方賢的兵馬實在是太過強悍。
原本以為麾下兵馬能夠多擋些一陣子,為城頭的悍卒爭取時間,到時候,只要城門大開,大家伙兒便蜂擁而入。
進了縣城,官軍再想追殺可就不容易了,那時候鹿死誰手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