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趙叔、趙嬸、盼兒姑娘、小武！”

眾人的勸說下，趙盼兒終于不再勥著一定把錢給宋之墨，眼見著沒啥事了，宋之墨這才想起還要去‘南監’讀書，便朝趙家一家子笑著拱了下手道：“我們幾個還得去‘坐監’，便先告辭了，下次再來吃！”

“哎呀！宋舍兒，您這就走了嗎？”趙有為看著宋之墨貌似還有些不舍，實在是宋之墨幫了他家那么大忙啥都不要，真的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要‘坐監’再遲到怕是要受罰，告辭了！”宋之墨說著看了眼滿眼感激的趙盼兒，然后叫上曹文炳、方炳二人轉身朝著馬車方向走去。

李二已經率先跑過去，把套在石墩子上的韁繩解了下來。

“宋舍兒，您慢走啊！”

趙有為看著宋之墨三人遠走，還使勁兒的揮了揮手。

圍觀的人群也開始慢慢散去。

等三人乘坐的馬車拐上了內橋，趙有為才準備收拾攤子。

可一回頭，趙有為嚇了一跳。

上元縣的相公老爺還笑瞇瞇地站在攤子前，并沒有離去。

“相公老爺！”

趙有為趕緊向典吏行禮。

“免了！免了！”典吏看著趙家一家子，笑道：“聽聞趙二哥家的鴨血腸湯在王府營一帶最是有名，可否給我來上一份。”

趙有為在家里排行老二，典吏喊他趙二哥可謂是給足了面子。

“誒誒！”

趙有為連忙笑著應道：“草民這便給相公老爺準備。”

宋之墨三人離開了，典吏在吃食，趙盼兒招呼著自家弟弟護送母親先回家。

官府獎了六十兩銀子，那可是大錢，總不能一直放在攤子上，不安全。

典吏見狀，還專程安排了兩個縣里的差役護送。

這倒是讓趙家一家子特別的感激。

看著自家母親還有弟弟在兩名差役跟隨下離開，盼兒這才松了口氣，幫著收拾攤子上的碗筷。

到這會兒，攤子上除了典吏以及幾個跟來的差役吃著老趙家的鴨血腸湯，偶爾有一兩個路過的人進來，見著一群差役，吃食都覺著不大自在，匆匆吃完便離開了。

眼見著沒啥客人，趙有為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趕忙跑過去幫著女兒清洗碗筷。

他是個老實人，剛才宋之墨在他還能跟衙門里的差役說上兩句，現在只剩下縣里相公老爺和官差，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

看著自家老爹那畏畏縮縮的樣子，盼兒也是無奈，站起身，鵝蛋形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一抹微笑，笑瞇瞇地走到正在吃食的典吏跟前，從袖口中摸出了好幾兩銀子，輕輕放在典吏面前。

“相公老爺，今日還得謝謝你們辛苦跑一趟，這點銀子權當是幾位差官大哥的酒錢。”

“這可使不得！”

典吏趕緊推托，他沒想到趙盼兒這般會來事，看向趙盼兒很認真地說道：“今日這事本就是我們份內之事，我等要是收了你的錢先不說衙門里會處置我們，要是讓宋舍兒知道了，小的這差事怕是也保不住！”

這話一出，趙盼兒愣了下，就連洗碗的趙有為手都抖了一抖。

宋舍兒到底是何身份，連上元縣的相公老爺都這般怕他。

“盼兒姑娘還不知宋舍兒的身份吧？”典吏問道。

趙盼兒搖了搖頭，趙有為更是豎起了耳朵，靜待典吏的下文。

“沒事！”典吏沒有立即說出宋之墨的家世，只道：“反正啊這錢我不能收，至于宋舍兒，他沒說，我也不敢隨便亂說。”

“反正宋舍兒的身份金貴著了，有他給你們老趙家撐腰，南京城里頭怕是沒人敢欺負你們了。”

趙盼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趙有為更是腦袋里一陣暈眩。

這宋舍兒難道是皇親國戚、公侯子弟不成？

上元縣的相公老爺，在這南京城里頭比起那些個五府六部的大老爺來自是不能比，卻也是一號人物。

提到宋舍兒竟是這般的小心謹慎，他們老趙家難道是祖墳冒青煙了不成，竟能與這般人搭上關系。

“走啦！”

典吏吃完了鴨血腸湯，叫上幾個差役拱手告辭。

趙有為、趙盼兒父女趕緊相送。

等典吏走遠了，父女才面面相覷......

******

“之墨，這都日上三竿了，咱哥仨這頓罰怕是免不了了！”

李二駕著馬車輕車熟路的拐進了‘南京國子監’的大門，國子監門。

現在的‘南京國子監’周遭不少建筑雖然被百姓霸占，但是主要的建筑譬如講堂、齋舍、書閣、孔廟、兩廡、載門等還是在的。

今上登基以后，因著張璁、霍濤等南京官員的支持，特別重視南都的建設，對于‘南監’更是撥款修葺。

但是架不住人太少，十幾年下來又有了頹敗的趨勢。

當然校園環境還是不錯的，周遭綠樹成蔭，鳥雀蟲鳴，清幽得很。

馬車‘哐當哐當’行駛在‘南監’內，偶爾還能透過樹蔭，看到幾間破敗的屋宇，但都不是事。

整個‘南監’加上宋之墨、方炳、曹文炳這三害，攏共二百六七十號人，修不修無所謂，只要‘南京國子監’的名頭還在，其地位就與‘國子監’相當。

有明一朝，自英宗皇帝正式定都北京以后。南北兩都，除卻北京，南都的五府六部衙門均在衙門前頭加上南京二字以做區別。

“是啊！”

放下車窗簾子，曹文炳皺著眉頭道：“聽說程文德那個老家伙服喪期滿了，已經回到了南京，可別遇上他呀。”

程文德，嘉靖八年進士，從廣東按察司提學副使任上調來南京，擔任‘南京國子監’國子祭酒。

其人為官清廉，致力心學，是王陽明的忠實粉絲，追求知行合一，認為求學當以真心為要。

三個小子最怕的就是程文德逮到他們給他們講大道理。

“三位少爺，馬車不能進了，得下來走路。”

聽到李二話，三人倒也乖巧，魚貫從馬車里鉆了出來。

看了眼高高的‘集賢門’樓，哥仨整了整衣冠，大步走進了集賢門。

‘南京國子監’設有三道門，從國子監門入到集賢門，過了集賢門便是太學門，穿過太學門就能看到國子監里頭最大，規格最高的建筑彝倫堂。

這里本是專為皇帝講學而設，里頭設有皇帝寶座。

但‘南京國子監’不存在皇帝來講學一說，就剩下偶爾召集在監的監生于此列班點名、集會和上大課了，故而‘南京國子監’的彝倫堂常常是關閉的。

往后就是率性、修道、誠心、正義、崇志、廣業等六學堂。

按照等級劃分，最低為正義、崇志、廣業三堂，是為初等生員聽講學習之所。往上為中等修道、誠心二堂。最高為率性堂。

依照國子監的傳統，‘監生’學習一年半通過考核便能往上升，算下來也就是四年半六年的樣子就能從‘國子監’結業，再去官府學習個三五年，就能成為大明朝最光榮的公務員。

可宋之墨、方炳、曹文炳哥仨都在‘南監’讀了三年書，莫說往上升了，沒被趕出去已是萬幸，這會兒還是‘南監’最初等的正義堂的‘監生’，連四書都沒讀通。

“躲著點啊！莫被老程給逮著了！”

哥仨藏在一棵大樹后，六只眼睛非常警惕的四下里瞄來瞄去，最后弓著背借著監內高大茂密的樹木作掩護，鬼鬼祟祟、躡手躡腳地朝著正義堂悄咪咪地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