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皺起眉頭，為什么感覺這個男人只是做出帶個路的貢獻，卻表現得比他們這些正兒八經賭上性命的人更加正義凜然？他甚至感覺不制止姜鄭旭，后者還會擺出領袖的架勢振臂高呼。

他突然理解了歷史課講到辛亥革命時對于袁世凱的評價，竊取勝利果實...大抵就是這么一個表現吧，盡管現在戰斗既沒有開始，也沒有勝利。

“你還不配跟我講話，忘了自己真正的模樣了么？區區一條在我腳下搖尾乞憐的畜生，也敢在找到新主子的時候公然炫耀么？”

方崎谷輕蔑地看了姜鄭旭一眼，在他眼里，后者不過是因為運氣而被自己由一個底層職員提拔上來的看門犬罷了，哪一天自己跑了也沒什么值得可惜憤怒的，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是它借著新身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他狂吠。

就算他已經拋棄了人類的立場，決意協助英靈奴役這個國度，也絕非道德淪喪得更早更徹底的姜鄭旭可以指摘的。

況且，方崎谷覺得有些可笑，他的下屬看來腦子不太好使，不會真以為能夠戰勝其契約的狂戰士的普通高中生，也能匹敵千古一帝吧？

“陛下，您現在有空屈尊降貴處理這些渺小的蟲子么？作為計劃外的突發狀況，畢竟還算是同一級別的對決，以我的能力恐怕處理不了他們的英靈...”

“無妨。汝可以著手處理其他瑣事，就算是敵人，也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朕倒是有點興趣鑒別一下他們是否能夠成為大秦的子民。”

始皇帝以飄然的姿態乘上王座，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們宣言著。

......

看到秦始皇擺出了戰斗姿態，剛剛放下豪言壯語的姜鄭旭自覺地退到了眾人身后，雖說沒人指望他做些什么，這種態度也太過小丑，令與他同屬一個陣營的人忍俊不禁。

“...那么，就開始吧。”昂熱慎重地說道，他將西服脫下，里面的襯衫緊繃著，勾勒出結實的肌肉線條，“雖然你是這里的主導者，但也可以放心我和你的師兄能夠給予的協助。”

路明非點了點頭，他主動挽起袖子，在昂熱以及眾人的圍觀下深吸一口氣。

令咒泛起光亮，那是他與從者之間的契約燃燒魔力的象征，他直面著無法逃避的終局之戰，將一切回歸平和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少女身上。

然而，楊玉環尚未現界，路明非身邊的趙孟華卻突然神色猙獰，隨即一襲白衣從他身邊閃現而過，如蜻蜓點水一般在空氣中虛空借力，高高躍起，隱約能夠看到她寬大的衣袖下乍現的寒光。

荊軻！

縱然是二者都已身為英靈的時代，即使是不同的世界線，跨越千年以后，屬于他們的相遇依然是同樣的展開。

皇帝的眼里浮現一絲驚訝，但也沒有把刺客放在心上，他隨手凝集的流動的金屬色澤的液體化作盾牌，擋下了刺客突然發難的一擊。

“呵，汝也追隨著朕而現界了么...看來那場一生中唯一失敗的刺殺，便是困擾你死去靈魂的夙愿吧。”

始皇帝看著女子足尖落地，對著他只見過一次，卻印象深刻的面容感慨道。

“是啊，不過你說得不對，如果不殺了你，不止我一個人會難受，而是天下所有人。”

“愚蠢！一介刺客，焉敢與朕討論治國之道？爾等鼠目寸光之輩，如何能夠理解朕的宏圖構想，不過是迂腐守舊之徒，妄圖用刺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配坐上英靈殿么？”

男人被荊軻的話激怒了，這無疑是對于皇帝威嚴的蔑視，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最先閱覽的便是有關自己的記載，自然知曉了”荊軻“這個名字。

在堪稱鴻溝般的身份地位差距之下，他給予刺客在宮殿上講話的機會已屬大度，然而后者試圖借獻圖的機會行刺的舉動消除了他對其他國家最后的仁慈，而時過境遷，對方依然冥頑不靈，這令他大為光火。

“這可不是在下能夠選擇的。”荊軻摸出金樽，痛飲美酒，視線全然沒有放在皇帝身上，“你自己也身在英靈殿內，應該不需要我來說明，既然咱們有幸成為同一個地方的住客，那么也就代表其對我們的認可是一致的。”

“也就是說，統一六國，建立王朝，焚書坑術的帝王嬴政，跟其眼中卑賤的刺客荊軻的名字是相同的。”她放聲大笑，“盡管我不知道為什么你的模樣跟我記憶中有如此大的區別，但，令人欣慰，頂著皇帝名號的你，依然是那個目空一切，只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模樣。”

二人之間劍拔弩張，彼此臉上的神情讓人絲毫不會懷疑下一刻便會開啟新的戰斗，但至少現在他們還維持著談話的姿態。

“哦？朕還以為汝能給出給有力的抨擊，結果僅僅如此而已么？在朕的世界，大秦的統治持續了兩千年之久，而且仍在繼續，朕的阿房宮凌駕于天際，遮天蔽日，子民無時無刻不在向朕的威嚴朝拜，朕為他們完成了每個人都渴望實現的愿望，他們能夠瞻仰著朕，無憂無慮地走在朕所規劃的道路上，汝又有什么資格反駁？”

荊軻沉默了一瞬，她并不了解面前這個始皇帝所統治的國度，也不了解自己現界的時代，在對方炫耀般的陳述中，她就仿佛是被拋棄的對象，早已沒有了容身之所，僅憑心底的遺憾回應燕趙后人的召喚，卻似乎失去了獻身的理由。

皇帝仿佛贏得了辯論的勝利，露出理所應當般的笑容，他不介意按照這里的數據庫中自己對待刺客的懲戒將其五馬分尸，街頭凌遲，但如若在言語上說得對方心服口服，他也不是不能寬宏大量饒她一命，畢竟暗匿者這種低微的職階，沒有了那點淺薄的信念支撐，即便仍然維持著存在，也不過是行尸走肉罷了。

他很有耐心，等待對方的回應，或是自己認為沉默足以回應的節點。

......

“確實。你掌握的力量很強大呢，不管是身體構造還是對人類的改造，似乎都是這個世界沒出現的科技水準呢。”

皇帝垂眼望去，目光鎖定在不知何時走到眾人身前的少年身上。

“看來還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嘛，這個時代還不算那么無可救藥。”他贊許地點點頭，“汝，報上名來，朕特許汝上前對話。”

不光是身后露出驚訝神色的同學們，就連路明非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他會突然有勇氣站在這里，但事到如今，他至少能強撐著不讓身軀顫抖，以免被發現內心的恐懼。

“說吧，讓那個根本不懂得秩序與法制的女人知道，身為被束縛的人類，最渴望的是什么東西！”

“當然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