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這話的意思堅壽聽得明白，洛中的舊友他倒算是有，那人的提醒自然不會無的放矢。

只是……

想對他發動輿論攻勢？

堅壽心中冷笑。

回到莊園，沒等皇甫堅壽休息，下人又進來通報，說來了個道士，想要見衛將軍。

換做其他人，下人根本不會進來通報。

堂堂衛將軍，可以開府的存在，想要投靠他的人物多如牛毛，豈是想見就能見的。

但皇甫堅壽府中道士有些多（太平道，唐氏女等），下人一時間有些拿不準，這才進來通報。

皇甫堅壽思忖片刻，心道：“我認識的道士，不在安定家中，就在這莊園之內，若是和他們有干系也不應該直接找上我的門來，但此人偏偏點名要找我……”

“既然如此，且讓他進來。”

下人們倒也沒有大張旗鼓，區區一個野道士，也不值得大張聲勢。

道士名叫唐周。

是唐氏女的胞兄。

唐周自打做了太平道的叛徒，被朝廷赦免了死罪之后，一直默默無聞，如今突然出現在長安，倒是讓皇甫堅壽吃了一驚。

太平道雖然已經灰飛煙滅，但事實上，大漢各地依舊散布著他們的信徒，只不過平時不顯山不漏水，似乎銷聲匿跡，而唐周，自然是太平道余孽的眼中釘，肉中刺。

哪怕是已經歸順皇甫堅壽的張寧，也定然想除之而后快。

唐周應該已經有些年紀，但他的眼神看起來很清澈，穿著雖然破舊，人卻非常的精神。

皇甫堅壽把人迎了進來，兩人靜默許久，堅壽一直在上下打量這位太平道的叛徒。

唐周笑道：“衛將軍不必多慮。”

“太平道的人都在找汝，汝居然還敢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我這里？”

皇甫堅壽沉吟了片刻，繼續道：“是聽說了令妹的事情嗎？”

唐周先是點頭，然后搖頭。

“我知曉我家阿妹的情況，但不是因為她來找將軍。”

他頓了頓，然后道：

“大賢良師有天書三卷，卻不知將軍可曾聽聞？”

皇甫堅壽心中隱隱有些不喜，看來這唐周也是一個和閻忠，于吉之輩一樣，招搖撞騙的人了。

“天書三卷，天下素有傳聞，有傳言說，得一卷可平天下。”

唐周見皇甫堅壽微微搖頭，笑道：“看來將軍以為傳聞不可信了？”

“張角尸首何在？”

堅壽不以為意，張角死的不能再死，天書若真是有用，為何黃巾之亂不肖一年，便被徹底蕩平。

“張角被天書拋棄了，這也是為什么我拋棄他的原因。”

唐周繼續道：“我知曉將軍心中不信，但天書告訴我，張角必敗無疑，故而我才向朝廷告密。”

“天書還告訴我，大漢未來的氣數，走向，只不過這一切，似乎都因為將軍發生了改變。”

唐周雙眸空空，眼睛中的神仿佛不在，但卻往堅壽的方向看了過來。

堅壽心頭微微一怔，不得不說，唐周此時的賣相比一般的神棍更加專業，的確讓他有了一絲動搖。

唐周悠悠的問道：“將軍還不相信我？”

堅壽哂笑一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所謂的天書真能夠包含寰宇，那還何須人力？”

唐周點頭：“將軍所言不差，但是人力有窮盡，而天命無窮極，若是將軍需要的話，在下愿意效犬馬之勞。”

皇甫堅壽啞然，心中暗道，“搞半天還是來找工作的……不過既然他胞妹跟了自己，如果隱匿下來一個唐周，應該也不是啥問題。”

唐周見狀，不多言語，只是行了一禮，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叨擾幾日了。”

……

大婚在即，皇甫堅壽暗中吩咐身邊的人手加大了警戒的力度，同時和洛陽方面保持了緊密的聯系。

洛陽方面又來書信了。

其實賈詡多次在信中給皇甫堅壽提到，大將軍何進對皇甫家很感興趣，很有拉攏的想法。

但堅壽認為，何進一個屠戶，雖然憑借著同父異母的妹妹——何皇后一路高升，如今更是登上了大將軍的位置，但此人畢竟政治智慧不足。

這樣的人，即便執掌外戚大權，以大將軍的名義和各位巨頭分庭抗禮，但總體來說，不是一個好去處。

歷史上何進的下場，已經足以說明一切，所以從一開始皇甫堅壽就沒有想過上何進的船。

更何況，何進雖然以外戚的身份占據大將軍的名義，麾下幕僚門客無數，但全都是些關東士人，看似風光無比，實則如冢中枯骨，只待一陣風雨，便會身死道消。

不過這一次賈詡來信，卻是說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因為平定黃巾“有功”，十常侍等十二人，被皇帝劉宏封為列侯。

封侯……

他皇甫家父子二人封侯，是一刀一槍搏出來的，十常侍封侯……

哼，真讓人恥笑。

更何況，今歲年初的時候，十常侍進言讓劉宏加收賦稅，天下民怨沸騰，到現在各地還有大小叛亂不斷，這種情況，劉宏依舊給親信宦官們封侯。

在賈詡眼中，這分明是劉宏自覺天下盡在掌握，才能如此肆意妄為。

所以賈詡勸諫堅壽，行事要收斂鋒芒，免得為至尊所傷。

不同于歷史上的寒門士子，賈詡在這方時空得到了皇甫堅壽的看重，如今雖然只是洛中的一個小小郎官，但自覺背后有皇甫家的大靠山，并沒有一力的強求自保。

此時勸諫皇甫堅壽，固然有見識到洛中權利傾軋的險惡，也是因為他謀略過人，意識到天下動亂，軍權在手才能有更大的作為。

皇甫堅壽對賈詡的建議不置可否，賈文和說的不錯，韜光養晦，錘煉實力固然能有更大的作為，但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劉宏已經酒色入骨，活不了太久了。

夜深了，皇甫家的莊園里，透漏著些許微光。

唐周沒有去見他的胞妹，反而饒有興致的在暗中觀察皇甫堅壽。

他今日里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只可惜這少年將軍自信滿滿，只以為自己是個玩弄心機之徒，并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這不重要，這位皇甫家的郎君，很快就會知道他的能耐。

……

大喜的日子很快到來。

整個莊園張燈結彩。

皇甫嵩公職在身，人在洛陽無法親臨，但皇甫堅壽的母親，族中的各路長輩，紛紛現身，幫他操持所有的事務。

迎親的隊伍從從長安出發，到扶風，再把人重新接了回來。

馬家雖然只是扶風的巨頭，但畢竟輝煌了太久，整個司隸的人士，基本都知曉他們嫁女的盛事，而皇甫嵩這兩年威震華夏，皇甫堅壽更是少年封侯，聲勢也著實不小。

這兩家在長安折騰出來的動靜，不僅是整個司隸百姓的談資，也是整個司隸士族的熱點。

不過結婚這件事，皇甫堅壽上輩子沒有經歷過，這輩子年紀輕輕雖然體驗了一回，但著實把他累的夠嗆。

幸好皇甫家不是小門小戶，足以幫他操持許多瑣事，可即便如此，他也累的暈頭轉向，比上陣廝殺還要辛苦。

大婚的當日，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后半夜，皇甫堅壽這才真正意義上，見到了自己的新娘子。

進了莊園，臥房已經被妝點成了洞房，大紅色肆意綻放，給整個房子染上了一層喜慶。

各式各樣的喜字鋪天蓋地，簡直比過年節還要熱鬧。

屋內點著一根大粗紅燭，把光線映照的十分曖昧。

皇甫堅壽雖然年輕體壯，酒量不菲，但也架不住大喜的日子人人敬酒，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推開門看到美人靜坐，大紅蓋頭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有些分不清，到底自己是穿越而來，還是自己的前世，不過是南柯一夢。

馬令君有些緊張，頭上還遮掩著，但聽到皇甫堅壽進來，卻隱隱有些扭捏。

“砰！”

皇甫堅壽用腳勾門，似乎是酒精的因素，用力有些過猛。

他踉蹌著走了兩步，還有幾步流程沒有走完，正搖搖晃晃著往馬令君那里走去，卻聽到那女子開口了。

“夫君可還清醒？”

皇甫堅壽聽到這聲音清脆悅耳，心道：“自家夫人雖然素未謀面，但只看自家老娘，便知道馬家女子的容貌，如今聽聞聲線，只引得人心神搖曳。”

他快步走到近前，剛把手放在她的背上，開口道：“清醒的很，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誤了正事。”

馬令君臉紅的厲害，袖子里的雙手緊緊的抓住衣角，還要開口說些什么，卻只覺得頭頂一輕，蓋頭便已經被掀開了去，嘴巴還沒有張開，人卻已經被抱了起來，扔在了床上。

此情此景，她縱然還想再說什么，卻只覺得害怕與激動。

身體輕輕一顫，便只覺得整個人軟軟的。

不多時，馬令君便已經忘卻了許多要說的話，要問的事，只覺得整個人羞臊不堪，把紅透了的臉深深的埋在被窩里面。

……

明日一早便得繼續籌備正事了。

婚后的日子，縱然甜蜜，但皇甫堅壽的事業還有很多變數。

他在自己的莊園里打算呆兩天。

次日早上天蒙蒙亮，馬令君就起床了。

昨夜本來她有很多話要問，有很多話要說，只是被皇甫堅壽打亂了節奏，一時間都忘乎所以，竟然一覺睡到這個時候。

她轉過身，身子如同白玉凝脂，在昏暗的屋子里，顯得分外亮眼。

馬令君看了看一臉惺忪的皇甫堅壽，心中本來有一些怨言，但又看到自家男人疲憊的神色，干脆埋在了心里。

她昨晚其實沒有少想，女人的心思，往往是陰晴不定，又清風和煦的，來得快，去得也快。

見皇甫堅壽也起了床，馬令君這才說道：“妾沒有想過如此快就與郎君成婚，只覺得這一切來的太快太急，似乎還有些不適應，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夫君還要多多包涵。”

“君是做大事的人，日后家中的事情只會愈來愈多，妾自然會學著去幫君分擔一些，絕不會拖君的后腿。”

皇甫堅壽臉上微笑，心中一喜。

“這個時代的夫妻共同體，可比后世的夫妻共同體更能分享權力和義務，只聽馬令君說的這兩句話，就已經遠超小仙女們不知凡幾。”

“好。”

堅壽連忙起身，讓侍女進來服侍。

昨夜豬八戒吃人參果，只顧著造小人，此時在侍女的襯托下，反而才能愈發的看到馬令君的美貌。

侍女是馬家陪嫁的，扶風馬氏的陪嫁女，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單說長相，絕不會差了。

可即便如此，在馬令君的面前，卻也只顯得平平無奇，似乎所有光彩，都被馬令君占去了。

可能，這就是氣質把。

馬令君很快洗漱了一番，從里屋走了出來，接下來是要見父母去了。

侍女們準備了一個精致的盆子，然后由馬令君進獻給堅壽的母親。

馬夫人回賜一些酒水食物，然后領著馬令君進屋，對著皇甫家先人的名諱牌位開始行禮……

皇甫堅壽發現，這個時代大家族的女性，都有著一種不緊不慢的從容。

不管多么復雜，多么繁瑣的事情，她們總是很有耐心，一步一步，一絲一絲的去抽離，去處理，去安排。

而且，非常的認真。

似乎她們真的認為，這種禮節，這種規矩，都蘊藏著巨大的能量。

其實以前他就從他的母親身上發現過，但是可能因為太過于親近，反而讓皇甫堅壽沒有多少感悟，反倒是馬令君的舉措，讓他品咂出一些味道來。

扶風馬氏的嫡女，的確非等閑之輩。

皇甫堅壽對這些禮節儀式沒有多少興趣，也沒有敬畏，只覺得無趣又無聊，一度昏昏欲睡，好不容易舉行完畢，這才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再然后，馬夫人開始給馬令君盤點屬于他們這個小家庭的財富，什么莊子，村子，塢堡，下人……

皇甫堅壽看了眼自家老娘手中厚厚的賬本，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皇甫氏，馬氏，還都不是東漢最頂級的豪門，這一次聯姻，雙方催生的小家庭，便足以供養幾千人……

簡直夸張。